谢明珠大大方方地收回目光,“只是想来,你竟也有几分担当。今日找我,是否是想告知我,不必再探查花怜芳的消息?”也是,这木雍好不容易收拾干净,自己若是再上心,少不得人引人注意,反而给花怜芳徒添麻烦。
木雍见她重新提起花怜芳,也不知是不是真将这花怜芳放在心里,故而尤为谨慎,“不错。不过她现在是花怜芳,是我木雍最爱的女人,还望谢夫人记住了。”
话已至此,谢明珠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所以没有什么王显盈,自然就不认识什么萧沫儿。
也罢了,人首先得活着,没命活着,又谈什么旧时情义呢?大家都是吃过苦遭过罪的,他们在流放路上时就不好过,更别说是这原本属于死囚犯的王显盈了。
能活下来,不知是熬过了多少苦难。
虽不知救她的人是出于利益还是别的缘由,但如果真叫她这身份浮上水面,的确是要牵扯不少人命。
“我知道了,也会告知我家小姑。”
木雍得了她这准话,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如此,劳烦谢夫人转达。”
“不必客气。”原本谢明珠还想着,都是生意人,他请自己过来见面,少不得是要提一提这生意上面的事情。
然而现在谢明珠很确定是自己多想了,这特么就是个大情种,段正淳那个品种的情种。
他没有单一的对某一个女人死心塌地,他是在爱上任何一个女人后,都愿意掏心掏肺。
就很难评了。
也难怪那些女人在失去他的宠爱后,还如此念念不忘,更无人愿意离开。
而他也继续金银玉石地养着。
所以这人挣钱,全花在了这上面呗。
起身告辞后,谢明珠也就直接去找萧沫儿了。
按理这个时候,她不可能来,所以萧沫儿一下就意识到了有事情。
待沙若将绵绵给抱出去后,便立即问道:“嫂子,可是有显盈的消息了?”
谢明珠警惕地朝窗外看了一眼,虽寒氏和沙若也不是外人,但这种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直径到窗前,将窗户合上了些,只留个小小的缝隙透气,这才到床前低声说道:“这个名字,以后莫要再提了。”
此话一出,萧沫儿肉眼可见失望,又有些不甘心,“可是我不会认错。”
谢明珠见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立即将她的话给打断,“你没有认错,可世间只有花怜芳,你二人也从不认识。”
萧沫儿一怔,嫂子说得这样明明白白了,自己哪里还不懂?可是大难不死后好不容易重逢,为何不愿意相认?
她不明白?委屈垂泪,“她莫不是在怪我,怪我嫁了……”嫁了人,没有替她哥哥守着?
可是当初那状况,她不能只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嫂子他们,而且即便是不嫁给绵绵她爹,也会被强嫁给其他的男子。
“她以后会跟着木雍。”谢明珠直言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守节简直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大的糟粕,更何况当时萧沫儿还没嫁过去了呢!纵使就算是嫁了生儿育女,对方死了她想嫁仍旧能继续再嫁,自己的人生为何要和一个死人绑在一起?
萧沫儿一个激灵,险些从床上滚下来,床边放着艾草的小熏笼也险些被她打翻。
谢明珠伸手忙去给扶稳了,“这下你懂了吧。”
萧沫儿不懂,她以前在街上看到过打马而过的木雍,那张脸实在是叫人一言难尽,王显盈虽没有嫂子这样的绝色容貌,但也不至于要跟这样一个丑陋的男人。
谢明珠见她一脸难以接受,如果只是看外表的话,倒也能理解,但是今天短暂接触了一下,谢明珠觉得别的不提,就木雍对待他自己的女人这一块上,在这个时代其实已经算是好的那一类了。
便道:“她的身份以后不会被发现,木雍替她扫清了一切,这种事情,换成另外一个男人,未必能愿意惹上这样的麻烦。”
萧沫儿叹了口气,一时无言。
房间里一片沉默了,待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垂头啜泣起来,“都是命。其实如今她能活着,有个贴心人对她好,我就该知足的。”自己现在丈夫女儿都有了,身后还有嫂子撑腰,前又有寒氏夫妻帮忙张罗,什么都不用操心。
若是再去指责王显盈不该为了报恩和相貌丑陋又年纪大的木雍在一起,未免是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
何况她能想象得到,王显盈孤零零地一个人走到如今,吃了多少苦头,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人真心实意对她好,自己凭何去阻拦呢?
“嫂子,我知道了。”其实萧沫儿能想得到,只怕对于现在的王显盈来说,有一口衣食,无性命之忧就足够了。
毕竟每个人所追求和所定义的幸福都不一样。就像是皇子们觉得的幸福是荣登大宝,而贫民们只是为了吃饱穿暖。
至于那木雍,他肯定是不能喜欢王显盈一辈子的,不然他后院就没有那么多女人了。
“你想通了就好。”谢明珠见她放下此事,也松了口气。又听得外头传来绵绵的哭声,“得了,好好顾着绵绵,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萧沫儿颔首。
谢明珠去将窗户打开,在外头和寒氏和沙若聊了几句,便走了。
路上遇着喜欢戴着围裙的陈老太太,一见着对方就笑呵呵地朝她招手喊,“明珠,你家睡莲米吃完了没?留香他们姐弟又采了许多。”
自家后院也有塘,里面的睡莲也不少,有时候去那边捡鸭蛋的时候,也顺便采了些回来。
再加上陈老太太这里隔三差五送,根本就吃不过来。
谢明珠连忙止住她的话,“难为您老总挂记,还多着呢!您自己也吃。”不过说完见着陈老太太竹笼里提了一窝小鸡崽,有些诧异,“怎么抓了这么多小鸡?”她记得陈老太太家里,养了有十几只,下蛋完全足够了。
陈老太太笑得脸都乐开了花,朝她靠近几分,压低声音说道:“满娘有了。”所以她才抓了这么多小鸡崽回去养,到时候等满娘生了,就炖给她吃。
说到这里,忍不住看了看笼子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小鸡崽,眼里却是露出些愧疚来,“满娘到我们家生了留香姐弟三个,可从前哪里有现在这好条件,三个月子里,没吃过一只鸡,能得口鸡蛋羹,算是好的了。”
所以她觉得对不起这大儿媳妇,想着这一次她生完孩子,要吃什么自己就买什么。
谢明珠连忙道喜,又想起萧沫儿怀孕时候,月之羡从顾州带了不少补品回来,那萧沫儿根本就吃不完。
不说跟陈县令大家交情,就冲陈金平在糖坊里替自己操劳,这些东西送过去都是应该的,便道:“我那里还有些专门给孕妇补身子的,老太太你让留香明天下学后,直接同我家小晴她们过去,我让人装好,带过去给满娘。”
陈老太太连给拒绝了,“那怎么成?”
“什么不成的,莫不是您老还嫌弃?或是平日里说我是自己人,都是哄着完的?”谢明珠秀眉一挑,露出些不悦。
见她都这样说,陈老太太自没再说什么。
两人唠叨了好一阵子,约着说去牛掌柜家吃酒席的事情。
可初六那天喜事多,谢明珠转不过来,直言道:“我都想好了,那头也不是什么外人,我到时候让小宴他们去就成,我得跑好几个地方。”看这光景,月之羡他们也是赶不回来了。
指望不上一点。
陈老太太一听,“这样也成,我还发愁家里也转不开,你这样讲,那喊留香姐弟几个跟着小宴他们一同去。”孩子们一道,也欢喜些。
这样说好,各自归去。
谢明珠见大半天就这样没了,别处也没功夫去,便到首饰铺子里,偏又遇着了大师兄的儿媳妇和卫无忌的妻子。
然后又在这边喝茶聊天,说起孩子们的事情来。
这兜兜转转的,等她到家里时,已经下了学,街上能见着成群结队的学生们,男女都有,背着书箱一路打闹嬉笑,还颇有些自己那个时代放学时候的感觉。
回了家,院门是敞开着的,右边的院子里堆满了已经劈开砍好的竹板,有几根房柱子已经打上了,不过牛老大和工人们这会儿都不在,反而全聚集在菜地那头的河边。
甚至连柳施母女三,还有孙嫂子她们,也都全在那里。
孙嫂子先看到了她,一脸激动地挥手喊她过去,“夫人,快过来看茳猪①,这里有一只茳猪。”
茳猪?这是什么鬼玩意儿?不过大家都围在那里,菜地里都给自踩出一条小路来了,谢明珠看得心疼,生怕他们踩坏了菜苗。
一面也压不住满腹的好奇凑过去,众人连忙让开一条缝,好叫她看看在河里被困住的所谓茳猪。
只见竟是一条一米五六长的成年江豚,雌雄谢明珠肯定是看不出来的,但一保的珍稀身份谢明珠还是给刻在骨子里的,连忙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可赶紧放了吧。
牛老大一脸兴奋,显然在广茂县生活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见到活的茳猪,“从来没在县里的河道见过,多半是最近疏浚丽水,从那边来的,以前听说鹿乡湖里有茳猪。”只是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宋听雪挤在最前面,看得真切,“小婶,它好像受了伤。”一面指着茳猪的尾鳍,“那里好像还挂着些渔网。”
她这么一指,大家才看到,果真是被几根渔网缠住了,而且大概是因为它在水里游来游去的,这会儿渔网缠得紧就算了,还挂在了蔓延到河里的榕树根上。
这才像是被拴在河边了一般。
谢明珠见此,连忙问牛老大,“有刀么?”一面朝着河边靠近了几分,打算过去替这茳猪割开渔网。
大家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虽然知道这茳猪不吃人,但是也太危险了,看起来也是一米五六长呢!
柳施更是一把拉住她,“弟妹,使不得,万一伤了你如何是好?”
“没事的。”茳猪性格温顺,从未有主动伤人的案例,即便是应激情况下也很少,所以谢明珠放心大胆地走上前去。
牛老大是不放心的,但看劝也劝不住谢明珠,只驱散着众人,“你们远些,我跟明珠姐上前去帮忙。”
也不知这茳猪被困了多久,谢明珠看着有些虚弱的样子,便又问孙嫂子,“早上抓的虾还有么?”
“有有有。”孙嫂子连忙回着,看了看这河里的茳猪,“夫人要拿来喂茳猪么?”
“嗯,你去拿些来。”谢明珠应着,一面朝茳猪靠近,温言细语安慰,虽然不指望对方是否能听懂,但肯定要让它感觉到自己没有恶意,不会伤害它。
茳猪一直都奋力挣扎着,尤其是被这么多人围观,现在谢明珠靠近了,浑身上下都被溅得满脸是水,好在她这良好的态度并未让茳猪应激。
待孙嫂子连跑带爬提着半桶对虾过来,谢明珠伸手去接来,便抓起扔到茳猪身前的水里。
这茳猪虽是尾巴被缠住了,但身体是自由的,这周边都能灵活游动,很快就将那些对虾吞进肚子里去。
或许是食物的安抚起到了作用,它终于不像是早前那样拼命挣扎了,谢明珠在牛老大的帮忙下,也到了它身后。
牛老大还是有些不放心谢明珠,“明珠姐,还是我来吧。”而且刀自己也用得好。
这点谢明珠倒是没有质疑,“行。咱慢些也不打紧,我在前面就喂它吃对虾吸引一下注意力。”
如此这番,他们俩一前一后,众人则在河边紧张兮兮地看着,准备随时搭手帮忙。
谢明珠看着吃得兴高采烈的茳猪,早就忘记了它自己现在身处危险之中,也难怪到了自己那个世界,会成为一保。
就这防备心……
大家都屏息紧张地看着,就怕这看似温顺跟个孩子一样,开始朝谢明珠讨要对虾的茳猪会发现后面拿刀的牛老大。
忽然,一道疑惑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娘,你们都在这里干嘛?”
大伙儿的心都一下跳起来,牛老大拿着刀的手甚至颤抖了一下,幸亏他从小为了学习雕刻,这手稳是重中之重,不然刚才要是换成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吓,只怕刀都已经切在茳猪的尾鳍上了。
谢明珠也是被自家大儿子的疑惑声吓了个哆嗦,但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茳猪,见它没心没肺地还在继续吃对虾,这才长松了口气。
而孙嫂子见这茳猪吃得这般厉害,半桶对虾转眼就要没了,牛老大那里也还没好。
所以不等谢明珠开口,急忙去拿在草市买回来的河鱼。
原本是准备晚上煎来吃的。
至于宴哥儿他们,这会儿不是被捂住了嘴巴,就是睁圆了眼睛。
眼里都满是震惊的神色。
也是了,牛老大也是平生第一次看到活的茳猪,更别说是这帮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