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找汤小大夫看病的妇人,只有本地的,她们可没这忌讳,以前找自己族里的祭婆婆,祭婆婆看不好,自然是来找正经大夫了。
但汉人几乎没有。
不过随着汤小大夫对面名声传开,还是有不少忍不得病痛折磨,又不好找男大夫的妇人,也踏进了医馆里。
第156章
陈老太太两个儿子也都各自算是事业有成,如今也不要她去操心家中生计了,所以她是十分闲赋的,得了空就在街上逛逛聊聊,十分惬意。
又是热心肠的,谢明珠来托她帮忙,她是一点不肯耽搁,谢明珠这前脚刚走,她立马就抡着锄头去地里挖新鲜芋头。
不为别的,就是那汤夫人喜欢吃芋头蒸泥团。
赵满娘见此,连忙拿着篮子过去帮她,“娘您小心些。”
“不妨事,满娘你就边上看着便是。”陈老太太挖了两锄,只觉得使不上劲,一脚踩住锄头,将两手一摊,‘呸’地一下往掌心吐了口唾沫,摩擦了一回手掌,这再去拿锄头,就觉得顺手多了。
虽说此举是多少庄稼人不可避免的习惯,但赵满娘见此,还是忍不住出声:“娘,您不是说了,以后不许再这样,还说汤夫人讲了,这唾液不干净。”
陈老太太尴尬一笑,“忘记了忘记了,一会儿我去洗芋头的时候顺便把锄头也洗了,哈哈。”
赵满娘自没再说什么,婆婆挖芋头,砍下来的梗,她也挑了些嫩的,准备做咸菜,又留了些下午炒辣椒吃。
不过这梗还是有毒的,不宜多吃,容易刺喉咙。
所以陈老太太见她还要捡,给拦住了,“这东西尝个新鲜便是了,咱家现在也不缺蔬菜吃。”想到她怀着身孕,还特意叮嘱叫她别吃。
说着,去将几个大芋头去洗干净,自己换了个干净围裙,就要去鹿角街找汤夫人。
路上又见到有人不知从哪里搞来的莼菜,听汤夫人说汤老大夫喜欢,买了一把,一同带着过去了。
医馆里一往如故拥挤,尤其是现在汤保保这千金大夫的名声传出去,把莫嫂隔壁邻家那快要进棺材的媳妇都救活了。
所以一大部分病人,都是冲着这汤保保来的。
陈老太太也就没走正门,熟练地往他们家侧门敲了门,里头很快就传来了汤夫人的声音。
开门见是陈老太太,十分高兴,这是陈县令的老娘,汤夫人自然是很愿意同她来往的,又见她篮子里提着的都是自己夫妻两个爱吃的芋头和莼菜,还都十分新鲜,更是有些不好意思。
“老姐姐,你说你来就来,怎还带东西。”
陈老太太拿篮子递给她,两人一起携手进院子,在那栽满芭蕉叶的阴凉墙角坐下,“我可不白给你吃,有个好消息要同你说呢!”
“什么好消息?”汤夫人一下有了兴趣,还以为是她给自家儿女相了人家。
女儿倒是不担心,反正即便外面来了那么多汉人,但仍旧处于男多女少的状态,所以女儿不愁嫁。
现在担心的是儿子,能否找个和缘的媳妇回来。
陈老太太拉她坐下,“谢夫人你知道的吧,我家老大在她的糖坊里做管事。”
汤夫人颔首,不知她怎忽然提起这事儿。
不过自己倒是知道,陈家和谢夫人家,关系十分好,经常走动着。
可脑子转了一圈,也没想着谢夫人家有合适的年轻姑娘,而且门不当户不对的,还有那月掌柜,还是自己本家的叔公爷。
这时候只听陈老太太笑道:“她家有个小闺女,今年已是七岁的年纪了,想同你家闺女学医术,不过人家也说了,就是小孩子有兴趣,能在旁边看看就是,学些基础便成,不会叫你们为难。”
汤夫人听了,并不觉得是多大的问题,“我当是个什么事儿,我家老头原本还打算,给保保找两个医女来打手的,若是有学徒更好。”
陈老太太知道有可能会成,但没想到这才不过一句话,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当即也美得很,激动地拉着汤夫人,“如此,我就当是应下了,回去就通知人家过来。你看可成?”
汤夫人立马就拍板应下,“老姐姐只管把肚子放进心里,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给你做主了,你要是不信,我这立马就去前头和保保说一声。”
她说着,就起身朝前堂走过去。
陈老太太也不阻拦,虽说汤夫人是答应了,但其实也不敢十分放心,于是就跟在她身后,一起走过穿堂。
不过陈老太太并未进去,只在这竹帘后面等着。
不多会儿,汤夫人就回来了,满面笑容,“我就说,哪里有不应下的,保保叫明儿就领来她瞧,要真是好苗子,肯用心她就是倾囊相授也未必不可。”
这话让陈老太太大为震撼,“这……那汤老大夫那里?”
汤夫人不以为然,“他操哪门子的心,我家保保这本事,是她这些年一点点钻研出来,老头子没出多大的力,所以保保这本事,她想教给谁,那是她自己拿主意,我和老头子是不多管的。何况现在这么一座大城里,祭婆婆虽不少,但是真能给咱们女人治病的还是少,我是个女人,私心也多希望能有更多的女大夫。”
陈老太太听得满脸佩服,既佩服汤保保年轻有为,又佩服汤夫人这番话。连附和着:“是啊,咱们女人的太苦了,多少女人小小的一个病症,因找不到合适的大夫瞧,活生生拖死的不在话下。”
两人说罢,携手到后院来,继续喝茶。
只不过汤夫人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谢明珠家现在也是城里数一数二的人家了,身份地位都摆在那里,家里更不缺银钱,怎好端端的叫姑娘来学这个?
也是把心里的疑惑问出来。
陈老太太见她这反应也不奇怪了,毕竟自己和媳妇在家里也和谢明珠嘀咕了半响。
此刻只无奈笑道:“她这个人,待孩子们最是心软,孩子想要学,她就到处找门路。旁人只怕觉得这样不成,是把好好的孩子养坏了,像是她家这样的人家,该学那些朱门大户,请女大夫回去教那琴棋书画,将来养成个名门淑女才是。”
汤夫人点着头,“正是如此。”
陈老太太反问:“可话又说回来,孩子喜欢,你却偏不乐意,反而要孩子去学别人喜欢的,那这倒是爱孩子还是不爱孩子的?到底什么才是为孩子着想?”
大约汤夫人作为岭南本地人,那小时候是实实在在的山民,想法也是比较随天性,没有汉人的那许多条条框框。
“当然是遵循孩子的意思。”要不是这样,她那家保保怎么可能有如此的成就?要真不让她学医,岂不是没埋没了她这天赋。
陈老太太得了这话,有些激动地拍了拍手,“可不是嘛,就说咱俩为何能这样好,只因我也是这样想的。自个儿以为的好,哪里是真的好,有时候还是要听听孩子的意思,咱们虽多吃了几碗饭,但也只能给孩子们些许建议罢了,是断然不能全替他们做主的。”
其实,陈老太太这番话,也是之前在家里和谢明珠聊的时候,才想通的。
自己虽是长辈,但也只是孩子的长辈,并非孩子本身,他们想做什么,还是得多尊重。
可汤夫人听了,对她不禁生出几分敬佩来,“老姐姐你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两人又聊了会儿,汤夫人又听得说谢明珠家还有个七岁的小姑娘,好奇那仵作验尸活计,虽听得也直皱眉头,但还是开口道:“老姐姐你去给人回话的时候,你就说我家贞贞这里,虽教不得她那些本事,但每日来包扎外伤,矫正骨科的可不少,若是有兴趣,也能来瞧一瞧。”
陈老太太觉得可行,这头告辞去了。
晌午饭都没回家吃,直接就提着汤夫人送的芋泥糕,又往谢明珠家里来。
谢明珠见她来时,就料想着多半已经去过鹿角街了,一时也紧张不已,见了面就连忙问:“怎样?”
陈老太太难得见她面露慌张神色,只觉得稀奇,故意不回,盯着瞧了会儿,见她果真急得不行了,这才没卖关子,“成了,人家不但让你家老四过去,说老三也能去她儿子身边瞧一瞧,什么伤口骨头的,保管让看得清清楚楚。”
这无异于是意外之喜,谢明珠一时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我的老太太,这次我可是欠了你天大的恩德。”
一下把两个孩子的问题解决好了。
“你要和我说这话,就没得意思了,咱们又不是外人。说句托大的,孩子们不嫌弃叫我一声奶,我给她们跑一趟,那是应该的。”陈老太太可不敢真叫谢明珠记什么大恩情,不说现在大儿子在她手底下做个一人之下的大管事,家里的生计没了后顾之忧,媳妇也能安心待产。
二来,就冲着过年来时,他们家免费赊账,叫自家这里得过好年,对小儿子那里的事业也多有帮助。
这样算,倒是自家欠他家无数呢!
一旁的宋家姐妹见她俩这感谢来感谢去的,忍不住笑起来。
几人好一番打趣,谢明珠无论如何都要留陈老太太在这头吃午饭。
因汤夫人说了明日就领着孩子过去,谢明珠也琢磨着,那只能是书院里暂时休学,反正两人是识文断字的,市面上那话本子,随便拿出来一本,就没有她们不认识的字。
至于那人生道理什么的,书院里也不见得能全教会,到底还是于生活中慢慢来。
因此开始给准备拜师礼。
人家虽没说要收徒弟,但是汤保保那里,直言是小晚肯学,她就愿意教,那这和徒弟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是不能不懂礼数。
何况人家又是这样的痛快,谢明珠就更不能小气,除了传统的束脩五礼之外,红包肯定是要一个的,但是这金额多少,谢明珠也拿不定主意,喊了宋知秋去问她爹。
宋兆安是真做到了闭门不出,柳施也是寸步不离照顾着,听说这两日是好了许多。
得了她的话,宋知秋忙放下手里的针线去问。
好一会儿才回来,“我爹说,决定要拜师了,那必然是不能失了礼数,既然束脩五礼小婶已经准备好了,贽敬就封八两八钱,另拜师贴他一会儿写,晚些我去拿过来。”
至于别的礼物,茶酒首饰布匹什么的看着来便是。
如此,一个下午谢明珠就围着拜师一事来忙,虽小暖是过去不是为了学医,但谢明珠觉得,那法医也是医,小暖既然去人家跟前看,哪里能学不到点东西?
所以还是准备了两份。
等着他们下学回来,喊了小暖和小晚姐妹两个,还有个想去凑热闹的宋听雪,就往自家首饰铺子里去。
余下的都已经备好了,如今就差布匹和首饰,这是给汤夫人和小晚的师父汤保保准备的。
这会儿铺子里正是热闹,谢矅和庄老四这两个掌柜的都忙不过来,是没空搭理他们的,其余的人就更不用多说了,甚至连宋听雪刚到也被喊去帮忙。
谢明珠就领着两个女儿,先去挑首饰。
还没被流放时,家里也是显赫,金银珠宝不少,然那时候原主和孩子们不亲近,所以即便是有什么金银珠宝,孩子们还真没开过眼。
如今来这铺子里,看着满柜子琳琅满目亮闪闪的各样钗环首饰,也都是看花了眼,谢明珠也是听取哇声一片。
小暖一眼就看中了一个臂钏,想着得来的小道消息,汤夫人身体有些丰腴,可能和陈老太太一样的,那这个大大的金手镯肯定是能戴得上的。
便指着这还镶嵌着红珊瑚的金臂钏问:“娘,我想挑这个手镯送给汤夫人,可以么?”
谢明珠闻言看过去,却见是个臂钏,忽然意识到可能孩子们不大能清楚分辨各样首饰。
这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别说是孩子,就是大部分人家,许多首饰一辈子没看过,更别说是有戴的机会了。
所以不认识,倒也无妨。
可问题是,她们曾经也侯府小姐,现在自己还开了个首饰铺子,从头到脚齐全得要命,自家姑娘却是手镯臂钏不分,这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于是将那臂钏给拿出来,又取了个手镯一起给她们瞧,两个一起对比,随后拿起小暖挑选的那个臂钏,“这个叫臂钏,内陆兴许极少见,但咱们岭南天气炎热,喜欢穿半臂的不在话下,所以这以后戴臂钏的人会越来越多,可莫要认错了。”
姐妹俩一脸惊讶,随后恍然,“原来书本子里说的臂钏,就是这个。”她们此前还想,是个什么样子的呢。
臂钏认得了,手镯戒子扳子,倒也不用谢明珠介绍,她们倒是都能分辨。
眼下小暖挑得了这臂钏,然后继续看。
谢明珠见柜子里的钗、笄、簪等。
又一一仔细介绍。
她先说的是那女子及笄之礼所需要的笄:“这两头一样粗细的,便是女儿家满十五绾发所用的笄。”她说完,并未立即将这笄放下,而是指着另外一端,“若是这边削尖,另外一边装饰上花鸟等物,那便是簪子。”
这才放下,顺势拿起一支簪子,捏着簪柄,“簪子上再加一根,那便是钗。”手里的簪子放下,换了一根钗,指着装饰处,“这里挂上朱玉等物,便叫步摇,此物本地虽少见,但想来以前你们在京都,也见过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