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天天在这里撬牡蛎,都快成了村里的防伪标签。
她的苎麻早就已经脱皮泡着,听得谢明珠要种菜,也有些晚为难,“野菜足够我们吃,都没种,只怕全村上下,没有哪家能拿出菜种子来。要不叫阿羡问问疍人们,我听得人说,疍人们在海上都是自己种菜。”
而且疍人在海面到处漂泊,于其他州县的人也有交易来往,没准手里是有的。
虽然在她家没找到菜种,但也不是没收获,谢明珠便也不到到处去问了,想着等晚上月之羡回来了,叫他找疍人们换一些。
便留下来跟着她撬了一会的牡蛎,说了会闲话。
这会儿已是夕阳斜落了,沙婆子看着红疹消退得七七八八的谢明珠,忍不住想,这天底下咋有女娃儿能生得这样好看?
阿羡可真是走了大运。
也不知道冷家和庄家会不会后悔?
她正想着,外头就传来了声音,“沙婶在家么?”
谢明珠与沙婆子一提抬头看去,是一对不认识的年轻夫妻,不过女人怀里抱着的孩子倒是眼熟。
这不就是昨天沙婆子为了抱着他跑,扭伤腰的那孩子么?
所以这对夫妻是花婶的儿子媳妇,卢婉婉现在的兄嫂冷广凤和阿丹?
这一看就是有事而来,谢明珠就不好在这里,便与沙婆子打招呼回家了。
远远便见厨房里已经飘出了炊烟,谢明珠心头一喜,还以为是月之羡回来了,正好问他种子的事。
没想到进厨房里一看,是宴哥儿带着小晴在煮粥。
这兄妹一人端着小簸箕正在将准备好的虾蟹放进滚烫的粥里,一人则握着勺子翻搅。
“快住手,让我来。”谢明珠吓了一跳,仔细别给烫着了。
她一个箭步上去,一手夺过勺子,一手拿了簸箕。
俩人反而被她这一惊一乍吓了一跳,十分不满,“娘,我们能行的。”
谢明珠看了看那虾蟹,都刷洗得十分干净,自是要夸几句的,“知道你们厉害,不过这些活计,娘在的时候就让娘来做。”
小晴反驳:“可娘说,我们就算是孩子,也要学会生活自理。”
这话她是说过,但这不是要分场合么?“娘有空就娘来做,何况你们现在还小,照顾你们是娘的义务。”
只是这兄妹俩才不管什么义务,见这煮海鲜粥的活计被抢了,自然能找别的事情做。
谢明珠看着如此勤快的两人,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月之羡呢!今儿好像是卡着饭点回来的,一边吃饭一边提起村里男人明日出海的事情。
谢明珠在沙婆子家坐了那么一会儿,也不曾听她提起,“海参娘娘同意了?”
“早上沙老头去海神庙烧香的时候,海神娘娘就同意出海了。”月之羡答着,想着自己刚从海边给疍人送木料回来,见沙老头家那边热闹,去瞧了一回。
听来几句闲话,自是与谢明珠说起,“昨天冷广凤夫妻把孩子教给花婶,她只顾着去抓鱼,没管孩子,夫妻俩今天就闹着要分家。”
谢明珠一脸恍然,“原是如此,我下午些去沙婶子那里,想找她要点菜种子,刚好他们夫妻过来找沙婶,我就先回家了。”
这村子里一般好像都是不分家的,除非是搬迁到别的地方居住。
一如沙老头家的阿坎那样,去城里住了的。
但这冷广凤夫妻也没听说要去哪里?而且这冷广凤的妻子阿丹也是村里的人。
自是好奇,“那能分么?”
“自然是不能,分了的话,往后冷广月就得和冷二爷一起轮换出海了。”花婶偏心小儿子,这等众所皆知的,肯定打死都不同意。
不过月之羡看冷广凤夫妻态度如此坚决,好像就算是不分,那明天他就算是坏了规矩,成了银月滩的罪人,也不打算出海的样子。
也不知现在闹得如何了,他着急回家,怕家里的媳妇孩子们担心自己,所以急急忙忙回来了。
换做是从前,这种热闹他肯定是最后一个走的。
这次提前回来了,也不知个结果,真有些抓心捞肺的。
谢明珠知道村子里的规矩,父子不同船。
但针对多子家庭,就是老头子和儿子们轮换着来,留一个成年男丁在家就行。
不分家的话,明天出海的话,就是冷广凤和他爹冷二爷其中一个跟着上船去。
毕竟现在冷广月才和卢婉婉成了婚,也没孩子,那肯定是首要留冷广月在家里。
这也就意味着,做大哥的要多付出一些。
如果不出昨天花婶没带好孩子的事情,估计那冷广凤可能会继续跟着他爹冷二爷上船,不会说什么。
但现在认清了现实,他儿子在他老娘的眼里不如一条鱼,那肯定是心灰意冷想分家了。
但分了家,冷广凤自己有儿子,按照规矩也要出海。
所以分不分,他都要出海。
他主要就是争口气吧。
而冷家那边,以大家庭为主,不管冷广月有没有孩子,都要和他爹轮换着出海。
“所以这问题是花婶身上。”那怎么会扯到分家上来,谢明珠想着,兴许他们要分家,不单是这件事情闹的吧。
果然,只听月之羡说道:“这你就不知道吧?县里来消息,说能给分媳妇的时候,我们银月滩抽到了三个名额,沙老头又组织了村里到了年纪的单身汉们抽签。”
谢明珠还真不知这些细节,一脸的好奇。
连一旁吃完了,准备收拾洗碗的宴哥儿也凑了过来,“所以爹当时抽中了,那这样说来,和母亲的确是有些缘分。”
谢明珠有些不自在的瞪了他一眼,这娃怎么乱说话,万一月之羡误会了什么,可怎么好?“忙你的去。”又见这会儿暮色彻底笼罩,厨房那边不算亮,喊了小暖去给他提灯。
至于七岁的小晴,则先带着老四小晚和老五小时去洗漱。
等娃儿们一散,这凉台上变得宽敞了不少。
月之羡起身坐到凉台边的栏椅上,长腿伸开,双臂舒展靠在凉台上,竟显一股风流姿态。
这还只是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谢明珠不敢想,要是换身皮肤,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小姑娘?
她默默地收回目光,她有罪,听着八卦还能想别的,果然是温饱思□□。干咳了一声,调整一下自己的心绪,“你继续说。”
月之羡可不敢实话说,当初他死活不去抽,是沙老头按着他的头让给他抽的。
只略过了这部分,“除了我和阿梦之外,还有一个是阿丹姐的弟弟阿畅。”
谢明珠听到这里,立即就反应过来,所以冷广月这个名额,是阿丹娘家给的?可这不应该啊,阿畅和月之羡一样的年纪了,他难道不想要媳妇?
就算是他不想,那他爹娘总归是想要个儿媳妇吧?
“是花婶跪到阿畅跟前去求的。”花婶子在村子里,抠抠搜搜就算了,连对着自家媳妇孙子也是如此。
确切地说,对大儿子一家都是如此,只有小儿子冷广月才是她的心头肉。
所以为了这个二十五岁高龄的小儿子,就跪到阿畅跟前求,还保证以后好好对待阿畅的姐姐。
阿畅为了阿丹,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等他爹娘知道的时候,木已成舟。
谁知道,现在冷广月娶了媳妇,花婶子爱屋及乌,昨天遇到暴雨来了,还带着小儿媳抓鱼就算了,后来也只知道带着小儿媳跑。
没管孙子。
这才让冷广凤夫妻俩寒了心,想要分家。
谢明珠一时,心情也是五味杂陈。
卢婉婉不管怎么说,和自己算是一起从京都来的,是朋友。
她婆婆对她好,自己是乐得其见。
可问题是,这前提得有人受委屈。
不由得叹了口气,“果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也颇为好奇,朝月之羡试探问道:“那花婶就没找你么?”
按照自己对月之羡这了解,他一开始应该是十分抵触分媳妇这事儿的。
月之羡嗤笑了一声,嘴角满是对花婶的鄙夷之态,“就她?别说跪下给我磕头,就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可能给她。”上次她家鸡掉进粪坑里,不去找就算了,反而冤枉说是自己偷的。
他月之羡是没爹娘,但是这么多年在村子里,没多拿谁家一根线。
便是谁给了他点吃的,回头他必然拿别的物资去还了。
谢明珠听他这语气和看这表情,心里估摸着,他跟花婶子必然是有私仇的。
不过也没去刨根问底,而是赶紧跟他说菜种子的事情,“我在溪对面挖了块地,沙婶说疍人们种菜,你明天问问他们,可否给些菜种子?”
就是可能要辛苦月之羡,他们应该不会白给吧?
不知要拿什么去换才好?
月之羡回来也发现那边的地了,原本也是要问谢明珠的。
现在听她说想种菜,也没嫌她没事找事,毕竟村子里的野菜根本就吃不完。
他时时刻刻都记着谢明珠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天天叫她吃野菜,的确是委屈了人。
何况她也没管自己要什么山珍海味,只是想吃一口普通的蔬菜罢了。
这要是自己都满足不了,那实在不配为男人。
于是爽快地一口答应,“明天我就去问,还想种什么,要是地不够,等我晚上来挖,你歇着。”
说着,还竟然就立即起身下楼。
谢明珠还以为他是要去茅房,直至看着他出了院子,想着他刚才好像往吊脚楼下去了一趟,方反应过来。
当下又气又好笑,连忙追出院子去,果然看到前方月之羡已经模糊的身影。
但从大致轮廓来瞧,还是能看到他手里拿着锄头,而且正往溪对面去。
追又追不上他那大长腿,眼见着人就要跨过溪水,急得大喊:“月之羡,你给我站住!”
“啊?”月之羡一脸茫然,她怎么好像生气了?
自己也没干嘛?
是不是责备自己今天回来休息时间太长了?
但当下也不敢动,就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