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今天给了最好,毕竟谁知道谢明珠下一次进城来,又是什么时候?
谢明珠其实是有些不好意的,只要一想到衙门看起来比自家新房子都要破,她就没发开口要奖赏。
可沙老头去意已决,显然不是她能决定的,只能无奈地跟着去,路上则劝着:“我瞧县衙也不宽裕,那陈县令也非是贪图享乐之辈,要不……”
奖赏肯定是要的,如果没有银子,能赦免他们这流放身份也行啊!
当然,她也知道,衙门没有这个权力,最多就是不让他们服劳役而已。
而且就算是陈县令有这想法,那也得上书去朝廷,赦免文书能下来,也是一两个月后的事了。
但沙老头以为她是心软,不要奖励,直接给她打断,“你糊涂了不是?那也你是运气好,昨儿遇到的这三个是纸老虎,若是遇到了那厉害的,昨日你这就是拿命去赌。你听话,这奖赏咱不能不要,你要是不好意思开口,一会跟在我身后就好,我老头子脸皮厚。”
谢明珠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沙老头明显是听不进去了,步伐极快,转眼便穿过了这草市大半,隔着草市里这整整齐齐的一个个棚子,隐约能瞧见对面的衙门了。
不过那衙门的门口,好像还挺热闹的,也不知在作甚?
一路好奇,很快便出了草市,自也看清楚了衙门外都是什么人。
只见八个人分成两组,两边站着,手里拿着铙啊锁啦,甚至还有人在腰上挂着小鼓,这会儿正试着敲敲打打的,看起来很热闹。
一辆骡车连带着一只约摸一来岁的骡子就站在正中央,方主薄手里拿着鞭子,陈县令也在,怀里捧着一朵红布扎成的花团,正在给那鼓手说着什么。
要不是他穿着官服,谢明珠都不知他是谁,反正一眼只看到那红色的大团花。
这会儿敲敲打打的,已是引了不少人来围观,所以衙门口瞧着好生热闹。
沙老头见了,也摸不准他们这是做什么?大白天光的,又是敲锣打鼓,挤进去一脸好奇地打量着,“陈县令,你们这是准备干啥去呢?”
他一张口,陈县令和方主薄的目光齐齐朝他瞧来,眼里满是大喜,那陈县令更是激动地上前,“沙村长,你在这里啊,可晓得月夫人在哪里?”
阿羡媳妇和明珠喊习惯了,他们这又是敲敲打打的弄,沙老头一时间还真没反应过来,他们口里的月夫人是哪个。
一脸的茫然,直至他儿子阿坎闻讯从衙门里跑来,激动地问,“爹,阿羡他媳妇呢?”
沙老头才反应过来,“找明珠啊?那巧了,我正喊她和我来衙门呢!”说着,只回头找人。
可这会儿衙门口别着敲锣打鼓引来的人,已经是将路堵得水泄不通了。
谢明珠一个女人家,脸皮子还是有些薄,没像是沙老头一样死命往里挤。
所以反而被大家挤到了最外围去,这会儿只能垫着脚尖往里面看。
而沙老头扭头一瞧,身后都挤满了陌生面孔,哪里还有谢明珠的身影,一时也急起来,朝着人群外面挤,一边挤一边喊:“明珠?明珠?”
谢明珠听到声音,连举着手答应,“沙伯,我在这呢!”生怕他看不见,又蹦了蹦。
可徒闻其声,不见其人。
沙老头只得退回衙门口,然后爬到骡车上。
这下可好,站得高看得远,一眼就瞧见了谢明珠在人群外面,心头一喜,忙朝她喊:“明珠,看我这里。”
一旁的陈县令和方主薄闻言,也连忙爬上骡车,方主薄更是大声吆喝着,“都让一让,让一让,让条路出来,让月夫人过来领奖。”
外面的谢明珠可什么都还不知道,只满脸的好奇。
尤其是这会儿竟然有人主动给让开道,她虽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朝着衙门口走进来。
然后没等她反应过来,那马车上的方主薄忽然拍起手来。
与此同时,那八人分两组两边站的锣鼓手,这会儿也有节奏地敲敲打打起来。
热烈的声音震耳欲聋,吓得谢明珠条件反射地赶紧捂住耳朵。
然后就看着陈县令拿着一大朵红布花团朝自己走来,也不知他在说什么,反正谢明珠只听到耳朵边全是锣鼓锁啦的声音,声声入魂,吵得耳朵嗡嗡作响。
那陈县令满脸都堆着笑,嘴巴在动,但听不清楚什么,可看着他将大红布花团朝自己身上比划的时候,谢明珠还是被吓着了。
谁知道这时候沙老头不知道从哪里挤过来的,拍了她一下,表情十分激动,也不知在说什么,嘴唇一张一合的,太阳光的照射下,谢明珠都看到他横飞的唾沫星子。
然后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陈县令拿着的那朵脸盆大的红布花团,已经挂在了她的身上,不但挡住了她的视线,还挡住了她半张脸。
她几乎是被拖着推上骡车的,随着阿坎牵着骡子走,谢明珠发现左右两边边也多了个方主薄和陈县令,他俩满脸都是亲切的笑容,热情地朝骡车四下的人挥着手。
可惜那些锣鼓唢呐声也没有停下,反而如影随形,竟然就这样跟在骡车的两侧。
谢明珠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这莫不就是衙门给自己的奖励?可为什么要游街?
她还被这陈县令和方主薄围在中间,还被挂上这样一大朵红花儿,他们到底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羞耻心?
陈县令和方主薄当然考虑不到这里,衙门里的衙差很少,一个恨不得做八个使。
倒也不是他俩要做周扒皮,千言万语说多了都是泪是血。
衙门但凡没这么穷,他们也会多招些差吏的。
这不,衙差们都打发去各县衙送帖子了,连赶车的人都没有,六房里的阿坎都出来帮忙了。
至于一个发奖办得这样大张旗鼓,正是希望能鼓励到全县的老百姓们,都能像是谢明珠一样有勇有谋,最好能多替他们抓住几个罪犯。
所以今日给谢明珠发奖,也算希望起到些宣传作用,让老百姓们知道,衙门不会让他们白白帮忙。
谢明珠没有一次这么喜欢广茂县城的狭小。
如果这县城再大些,这两疯子是不是打算带着自己在城里兜一圈?
她从一开始的震惊到不理解,到最后的心如死灰。
万幸,这朵红布大团花挡去了她大半张脸,让围观的众人只知道她是个女的,而不知她长什么样子。
不然以后真要社死。
直至此刻队伍在城里转了一圈,又回到衙门口,陈县令一脸庄重地把缰绳递到她手里,她觉得自己才算是回了魂。
那敲锣打鼓的声音这会儿也停下来了,但谢明珠留了些后遗症,仍旧觉得耳朵边上嗡嗡嗡的。
不过还是朝陈县令鞠躬道谢。
沙老头也很高兴,一脸与有荣焉,只是等这颁奖仪式结束,陈县令和方主薄回衙门里办正经事了。
阿坎还在这里和他爹说话,一面打量着这头骡子,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儿啊,怎么了?”沙老头见他目光不对劲,心里好不担心,连忙也朝这头骡子瞧去,别是这骡子是有病的,快死了吧?
阿坎一脸的为难,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说。
说吧,他自己就是衙门的人,说了好似叛徒。
不说,又觉得对不起谢明珠,毕竟她是银月滩的媳妇,自己也是银月滩的一份子,是断然不能和外人一起欺负他们银月滩的人。
眼下又见他爹沙老头死死盯着,终于还是压着声音说道:“这头骡子,吃得凶,是两头骡子的食量,我们衙门早就养不起了,想将他卖掉,可城里马市的掌柜都是人精,根本就不肯要。”
但凡是吃了肯长肉也好,偏偏只吃不长肉没大力气。
沙老头一听这话,顿时怒火中烧,立即就要去衙门里找陈县令方主薄俩。
谢明珠在一旁听着,又瞧见这骡子看起来没什么毛病,就是吃得多不长肉,这明摆着就是肚子里有虫。
不是个什么大事儿,连给他拦住,“沙伯,您冷静些,多大的事儿,何况骡子骡车一起,得十几两银子呢!”
当然,衙门这穷样子,肯定也不可能给得起自己银子的。
“什么叫不是大事,这就是头病骡子。”沙老头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被这俩当官的摆了一道。“我去找他们换一头。”
他就说,这俩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主儿。
偏今天还把声势搞得这样大,真是不要脸!
阿坎很为难,他爹要是去闹,以后他还怎么面对上司啊?
一时只将所有希望都放在谢明珠身上,“弟妹,你快劝一劝我爹。”
谢明珠见沙老头这会儿为了自己也是操碎了心,都顾不上去想亲儿子在衙门里的处境了,赶紧一把将他拉住,“沙伯,这头骡子才一岁左右,你要去找,他们肯给我换一头,那也不可能再给这么年轻的骡子,为此还得罪人,实在不划算。”
话是这个理,沙老头一时也顿住了脚步。
这头骡子年轻,的确好过那些几岁的老骡子。
而且儿子以后还要在衙门里当差,若是将上头当官的得罪了,回头给儿子小鞋穿可咋办?
但一想到能吃,不长肉,八成就是有病的,又觉得吞不下这口气。
这时候又听谢明珠说道:“何况这只吃不长肉没力气的,我以前在京都的时候,家里的马厩里,也有马儿这样,后来找了兽医来瞧,说是肚子里有虫子,吃两副药就打掉了,不过一两日又活蹦乱跳的。”
沙老头一听,顿时认真起来,“虫子?”
谢明珠见他满脸的疑惑,这才反应过来,不说是这古代本就对寄生虫的了解少之剩少,更不要说是偏远落后的岭南了,大部份山民都才下山,还在开化中。
连人内的寄生虫他们都未必清楚有哪些,就更不要指望他们会联想到动物身体内也会有寄生虫。
于是连忙解释一番。
沙老头听了,半信半疑,但一旁的阿坎却听得认认真真。
甚至是赶紧追问她,“既是这样,那弟妹可知道,要给吃什么药,这药又要几许银钱?”要是真这样,那他们衙门里还有两头骡子有这问题。
如果都解决了,以后岂不是能给衙门减轻负担?
关于吃什么药,这个谢明珠还真就知道。
她做过一期关于植物打虫药的科普,最常见的是青蒿,但她觉得最好用的还是苦柬子和百部,尤其是苦柬子人畜皆可用。
而使君子量不好控制,多了容易引发食用者呕吐。
当下也与阿坎一一道明。
沙老头在一旁听着青蒿还有这样的作用,一时是真想将蒿草敬为神草,既然可以防御瘴气,还能驱蚊虫,现在听谢明珠说,还能给动物治体内虫子的作用。
阿坎听得认真,一一给记住,尤其是听到谢明珠强调苦柬子的好处,甚至是人也能用。
也是朝谢明珠道谢,但这苦柬子他们岭南并未有,便朝谢明珠说道:“你们既还不启程,先等等我,我去禀了大人,然后去药房里将药买回来,回头你们也带走一些。”公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谢明珠心说那自然好,不然她也是打算就地取材,用青蒿给骡子驱虫了。
当下阿坎便进去了,谢明珠和沙老头也没在这里干等,何况这会儿围观的人都散了,倒不如趁着这机会,去草市大榕树底下和大家汇合。
想来谢明珠得衙门奖励一头骡子和一辆车的消息也都传过去了。
果然,两人才赶着骡车进草市,半道就遇到找来的阿山他们,看到这头骡子,第一件事情就是上来掰嘴看牙齿,瞧过后个个都神采飞扬,“居然才是一岁的骡子,明珠你这次真是发了横财。”
有了这头骡子,他们这一趟回去,各家的老母和娘子们,兴许不用走路了。
大家自然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