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咱还去奎木叔家么?”她想去找鑫木说话。
出都出来了,菜也都装好了,自然是要去。
可问题是谢明珠看着长殷娘给的东西,这总不能提着去奎木家吧?犹豫了一下,“咱先把这些东西放到海神庙那边,再过去吧。”
于是又倒回去,将东西暂存于海神庙,方往又往奎木家去。
远远地就看到了他家厨房里有烟炊,很显然奎木还在蒸籺,他这是米浆,蒸起来很麻烦,一层一层的米浆撒上去,下面那一层差不多熟了,才往上继续加一层。
如此来来回回,少不得说要叠个几十层,可耽误功夫了。
所以院子里只见鑫木在玩耍,脸上的火龙果汁已经擦过了,口水兜也摘了,只是他蹲在吊脚楼下的大水缸边玩耍,里面是平日放鱼的地方,他这会儿正往里面抓泥沙。
显然他也是知道此举是错误的,所以谢明珠和小时进来的时候,能看到他脸上露出的慌张,再反应过来后,立即就将手里的泥沙扔了,然后冲楼上嗷嗷大喊。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一面则兴奋地跑来要拉小时去玩。
小时嫌弃地避开,“你死定了,我都看到了,你往水缸里扔泥巴,你哥下来肯定揍你。”
奎木正好从厨房里出来,自是将这话听进去了,一时又气又恼,简单和谢明珠打了声招呼,就急忙往缸里瞧,果然这水已经浑浊了。
但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最后叹气,“赶紧去洗手。”
这才无奈地转头朝谢明珠问,“嫂子怎过来了?豆腐成功了没?”
谢明珠摇头,“没,卤水放多了些,下次兴许就好了。”说着将菜篮子递过去,“摘了些菜,你且拿去吃。”
奎木倒也没同她客气,“那就谢谢嫂子了。”一面邀请她们母女上楼坐,一会儿吃籺。
“不了,你灶上还有锅,赶紧去吧。”而且他还要看着鑫木,故而谢明珠是没打算多留。
小时也因看到鑫木玩得一身泥,也没了和他继续玩耍的心思。
也不知是不是谢明珠的错觉,她感觉这风好像大了不少,这会儿听着两旁棕树叶子,哗哗啦啦的,这动静不知比平时大了多少倍呢!
这种声音让她心底没由来产生了些恐慌,这会儿只想赶紧回家,逐一把将小时抱起,急忙往海神庙去。
准备拿了东西就回家。
倘若祭婆婆同意的话,孩子她也带回去。
然而这还没到海神庙,原本来时不见半个人影的路上,这会儿只见村里人一脸急色匆匆的,大部份人的样子,都像是从地里回来。
可这个时间,按理他们才吃完中午,刚去田里没多会儿呢!
瞧见了冷广凤,连忙喊住:“冷大哥,这是怎么了?”
因为上次是冷广凤出的海,所以这次他爹就去了。
他现在满脸的焦急,“你快去海神庙接上孩子回家去,怕是有飓风。”当然,天气变化诡谲,不是每次都有前兆。
所以说不准。
但是只要有异常,都以人为重。
他边说边和谢明珠擦肩而过,脚步都没停留半步。
这种急促,一下让谢明珠心底原本就升起的恐慌放大了无数倍,急得有些六神无主,“这可怎办,你爹还在崖上采盐。”
可她知道这会儿先不能着急,也顾不上和迎面遇着的村民打招呼,抱着小时快步往海神庙去,却见学堂上已空了。
卢婉婉见她一脸着急,“你别急,宴哥儿带着小晴她们回去了,你也快些回去,听着我师父说,可能真有飓风,比上次下雨还要恐怖。”
谢明珠连连点头,“那你也小心些。”拿起竹篮,赶紧回家去。
果然,到了家里,发现宴哥儿他们果然已经回来了,小晴这会儿去池塘里赶鸭鹅回来,小暖和小晚正在吆喝鸡进圈。
“你哥去牵骡子了?”谢明珠问。
“没,骡子爹今天早上牵走了,哥去菜园子里了。”小晴解释着,这会儿风已经很大了,发际线那里的一圈碎发全铺在脸上,弄得她难受。
谢明珠一听,立即反应过来,昨天绑上的挂架豆架,才攀藤,可是这风要是大,一下将架子给掀倒,回头只怕连带着刚攀上去的瓜豆都要遭殃。
于是连忙过去帮忙。
心里却始终惦记着月之羡,按理他一个海边长大的,不可能没察觉出天气的异样。
正想着,就听着溪对面传来了小时的喊声:“娘,爹回来了!”
谢明珠听罢,心里长松了一口气,手上的动作也快了些。
拔起来的竹架都是原地放倒,都顾不上在溪边洗手,谢明珠牵着宴哥儿就赶紧回家,却见月之羡将家里孩童手腕粗的麻绳拿来出来,一圈圈挂在肩上。
“你这是要去海边?”她目光担忧地看着月之羡,心底是期盼着他不要去的,但想到村子里人素来团结,自己村里时多有照顾,在城里遇到人贩子,也全都跑来帮自己的忙。
如今忽来了大风,别说他不可能不去管,就是自己也办不到。
月之羡正在收拾,“嗯,天气不对劲,沙老头他们肯定早就发现了,我估摸这会儿也快到海边了,只是风越来越大,我们若是不过去拉纤,船只会被风越吹越远。”
说起来,也算是好消息,风向是凤凰山朝着海面吹去。
倘若是海里吹过来,这村子外面的那礁石山是否能挡得住那汹涌澎湃的海水还未可知呢!
“我跟你一起去。”谢明珠没有一点犹豫,月之羡说的对,风不断地将船吹向大海,那样大的风浪,人自然也游不过来。
而现在,最起码还是人力可回转的时候,若是在拖下去,风越来越大,那么只能眼睁睁看着连船带人都被吹进大海里。
所以时间就是生命。
“走啊。”她见月之羡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拉着发愣的他,便朝院子外跑去,一点没有给月之羡拒绝的余地。
宴哥儿就在院子里,爹娘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的,有那一瞬间,他也想追着爹娘的脚步去,为大家尽一份力。
可是他不能,所以生生顿住了脚步,朝妹妹们吆喝着,“快,都上楼咱们到房间里待着。”好像,窗户也还没来得及关。
几个姑娘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了。
就是小时,也是再反应过来后,赶紧跌跌撞撞地随着哥哥姐姐们上楼。
娘说过,遇到事情不要慌张,他们是小孩儿,要先保全自己,暂时别想着去帮忙。
因为他们还小,去帮忙虽然是好心,但可能反而回成为累赘。
而且娘的这话已经在流放路上实践出了真理。
有一次她不信邪,装满潲水的桶扔进来的时候,她非得跟娘一起去抢,准备抢更多的食物。
可事实上她一下就被几翰林院那几个读书人挤得东倒西歪的,娘和姑姑去扶起自己的瞬间,潲水桶那里就已经围满了人,再也挤不进去了,等人散了,潲水桶里也干了。
那一天,他们一整天都没得到口吃的。
所以有了这一次的经历,大家都很有自觉,只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谢明珠和月之羡这边。
月之羡被谢明珠攥着手腕拖拽前行,皮肤上传来的滚烫温度使得他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那是会死人的,他心里有些害怕,语气也急了起来,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样。
“知道的。”相比起月之羡有些愠怒的声音,谢明珠的声音反而相对比较温柔。
“那你还要去?”月之羡不明白,既然知道会死人,她为何还要和自己去?她不怕死么?
可是问完了后,他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心中狂喜,她竟然愿意和自己同生共死,那不是其实也是喜欢自己的?
想到这个可能性,月之羡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这是许久已经没有复发过的心疾了。
可是现在他一点都不害怕了,她喜欢自己,愿意和自己同生共死,就算现在自己真得心疾死了,倒也不枉活一场。
谢明珠跑出去一段路,见月之羡没跟上,皱起眉头扭头瞧去,却见他好似疯了一样,愣在原地傻笑。
完了,刚才他不是心急如焚么?“你快些啊!发什么愣!”她压根就不知道,月之羡是个十足的恋爱脑。
听到她吼声的月之羡反应过来,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立即就跑了过来,完全忽略掉了这咸腥海风携带而来的波涛怒吼声。
夫妻俩抄小路到了沙婶家门口,只家沙婶已经关了门,显然去了海边。
果然,才到苎麻林,就瞧见了阿来媳妇阿丹等人从后面追来了,身上也带着粗麻绳。
而前面的海滩上,已经看到了不少人影在沙滩上急促地来来往往。
整个村子的骡子也都在这里,包括他家的。
想来一会儿也能跟着拉纤。
待谢明珠穿出苎麻林,方看清楚了,大家正在往附近的礁石上和椰树上栓紧绳子。
而绳子的另外一头,绑上几个沉重的青椰子,然后朝着海面扔了去。
很快绑着粗麻绳的青椰子随着浪潮的裹挟,飘到了远处无法靠岸的小渔船边上。
谢明珠这也明白了,这是以椰子传绳,让船上的人方便在波涛汹涌的海面将绳索打捞起来。
她连忙跟大家给麻绳打结。
这样的粗麻绳每家都有,但长度并不足以延伸到海浪里的小船上,而且小船这会儿还不停地向海深处飘去。
所以需要给重新打结,将各家各户拿来的绳索都牢固地接在一起,方有了足够的长度。
一艘小渔船运气好,顺利打捞到了那几个青椰子,绳索很快也绑在了船上。
男人们便开始去拉。
传统的拉纤方式,全凭着蛮力。
但很快就见了效果,那艘小船穿破了迎面而来的风,逐渐朝着沙滩靠近而来,这让卖力拉纤的众人见到了希望。
谢明珠这会儿完全听不到大家在说什么,耳边全是波涛汹涌的海浪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但出乎意料,她竟然很快融入了大家的默契中。
给绳索打结,拉纤,反复给位置不对的小船重新扔绳子。
她也不知道这一套程序到底重复了多少便,反正最终十几艘小船都被拉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筋疲力尽了。
她对自己的身体素质测评还是有些夸大了,筋疲力尽地坐在沙滩上,耳边似听到了哭声,好像听着谁说谁受伤了。
也是这么一愣,明明感知到了危险,眼睛清清楚楚地看到什么东西朝自己飞落来,但身体还是慢了一步,没有避开,活生生给她砸晕死了过去。
她再醒来的时候,外面仍旧是吹着风,房前屋后的树枝被吹得犹如鬼哭狼嚎一般,窗户也发出呜呜的响声。
一帮孩子眼圈都红红的,见到她醒来又惊又喜,喊爹又喊娘的。
“我没事。”她张了张口,习惯性地想摆摆手,却发现自己手臂酸得压根就抬不起来,仿佛整条手臂上的神经系统都已经废了一样。
缓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