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肯定是对方骂不过她,这才打起来的。
反正以往都是如此。
庄老四眼神在祭婆婆和沙老头身上来回飘忽,一点多余的声音都不敢出,悄咪咪地想要将自己弱化,安安静静看热闹。
谢明珠则暗地里捂着胸口的卢婉婉使眼色,示意到她边上去。
一行人在榕树根须上坐下,卢婉婉也是从祭婆婆带来的箱子里翻出了药膏,几人相互涂抹着药膏。
时不时地抬头看沙老头和祭婆婆争辩。
等她们这伤痕处药膏抹得七七八八,祭婆婆也走了过来,一脸神清气爽的样子,很显然赢了。
谢明珠抬眼朝沙老头那里看去,只见他整个人气呼呼的。
沙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看样子正在劝他。
过了一会儿,沙婶也过来了,看了谢明珠母女几个,“没什么事吧?”尤其是看到几个小姑娘,好不心疼,“好孩子们,下次别掺和了,若是真伤了你们,可如何是好?”
谢明珠摇着头,“皮外伤,几天就没事了。”
小晴她们更不在乎,反而因为今日新奇的经历,而现在还为平复激动的心情。
而且对方更惨,所以对比之下,她们肯定不算吃亏。
沙婶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这才朝祭婆婆看过去,“阿锦姐,你别他计较,他也是关心你,毕竟咱们也都一把年纪了,比不得年轻的时候,平日里吵吵嘴就算了,可动起手来,这不小心伤了哪里,只怕一辈子真要像是个活死人一样躺在床上度过余生了。”
祭婆婆鼻孔出气,当然并不是针对沙婶,而是沙老头。
谢明珠后来才知道,原来祭婆婆原名叫阿锦,是沙老头的亲堂姐,不过后来她父亲出海,死在了海上的风浪里,母亲不久也病故,她才做了祭婆婆。
而随着金乌坠西,去草市闲逛,或是越到别处相亲回来的人越来越多,自然也看到了她们这帮人的形象。
本来还好奇,谢明珠这样好的性子,怎么还能跟人动手,而且连带着姑娘们也是这副样子。
但后来看到祭婆婆那副模样,大家心里也有数了。
以前祭婆婆若是来这八月节,回去的时候,偶尔也会看到是满身的伤。
阿香婶也回来了,带着自家老二庄清梦和老三庄云梦,喜气洋洋的,瞧这表情,大约是两个儿子的亲事稳了。
果然,庄老四凑到了两个兄长跟前一问,见他俩含羞带怯的点着头,不由得唏嘘起来,然后掰着手指在那里数,未来二嫂带着的两个孩子还好,但未来三嫂却是带着四个,有一个还刚断奶学走路。
他忽然觉得大事不妙了,老五庄梦梦要去海神庙上学堂,那以后娘岂不是要把自己呼来唤去的,跟着照看孩子了?
想到此,顿觉人生无望,自己以后竟然要做牛做马了。
只一脸萎靡地踱到谢明珠他们这头来。
“怎么了?你二哥三哥要娶媳妇,你还不高兴?”宴哥儿还有些为今天娘和妹妹们打架,自己因为那所谓的规矩没有上去帮忙而耿耿于怀。
所以看起来也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
庄如梦一脸生无可恋,“我快乐自由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如此哪里还能笑得出来?
不过随后想到宴哥儿每日都将妹妹们带着,而且他这几个妹妹又听话又团结,顿时就好奇起来,凑到他跟前,“大侄儿,你有什么秘诀没有,快传授给我。”
“什么秘诀?”宴哥儿一脸不解,不知他又在抽什么风?
便听庄如梦问,“就是,你看你家妹妹们都这样听你的话,你老实说,是不是她们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
宴哥儿没好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我看你魔怔了,自家还还把柄?”心思不是都要一致对外么?
正欲好好跟他说道说道,就见着前面的人群里,来了个熟悉的身影,一下心虚起来,“完了,我爹回来了。”一面连忙站起身来。
这会儿,村里人已经在开始烧火煮晚饭,各家不但带了吊床换洗的衣裳,甚至还有碗筷和米和菜。
现在一起搭火做饭,米也都凑到一起,用沙老头家带来的大铁锅一处煮,调料什么的,自然是海神庙那边祭婆婆出。
庄如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不知道自己慌什么,也赶紧跟着站起身,“那什么,我去看看大家有什么要帮忙的。”然后就往烧着的火塘那边去了。
月之羡步伐很快,而且目的很明确,一来就直奔他们这里。
且目光还到处寻找谢明珠的身影。
这会儿却没看到,只瞧见宴哥儿木偶一样站在这里,傻了一般,顿时担心起来,急忙伸手去摸他的头,“你也去了?被打傻了吗?”可这脑袋摸着没什么伤。
宴哥儿被他这操作弄得满脸疑惑,试探地喊了一句:“爹?”心想莫非爹已经知道打架的事情了?会不会怪自己今天没去帮娘妹妹们的忙?
“你娘她们呢?”月之羡反复在他头上摸,确认没伤势,这才又问,“你没跟着动手吧?”
宴哥儿摇着头,有些紧张,生怕下一瞬月之羡责斥自己。
谁知道月之羡竟长松了一口气,“没掺和就好。”这事儿在祭婆婆身上经常发生,不足为奇。
虽然他是没亲眼见过,但没少听沙老头背地里骂,耳朵早都起茧子了。
宴哥儿有点懵,“爹不怪我么?”
“怪你作甚?你今儿要是真动手,他们红月那几个人,你也瞧见了,得一拳把你头给打爆。”又说对方虽然也是海边村落,但他们因为瘴气稀薄,所以经常进山打猎,有的人一个拳头能锤死一头野猪。
而且女人打架比不得男人,上了头怕是要见血,女人就是扯头发什么的,虽伤大雅,但不伤性命。
所以定下了规矩,男人们不可动手参与,不然必然受到神灵的诅咒。
这事儿说起来,月之羡也想到了当年冷家祖上,似就是有男人插手女人间扯皮,所以暗地里,大家都猜测冷老大的病,莫不是当时遭到了诅咒。
报应落到了冷老大的头上。
虽无从考究,但是月之羡也觉得,男人动手没分寸,不比女人,所以这种事情不参与是对的。
男人参与了,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可能就是两个族之间的纷争,不死不休。
不过他倒是听人说了,媳妇今天特别厉害,颇有祭婆婆之姿,完全可以轻松一打二。
但他是真没办法想象出媳妇打架是什么样子的,毕竟媳妇那弱不禁风的样子一看就是被欺负的那个。
所以对于这传言半信半疑,极其担心她受伤吃亏。
一面继续四处寻找谢明珠的身影。
这时候听宴哥儿说,“去那边的棚屋里换衣裳了。”
今天打架,除了受伤,一身衣裳还弄得浑身的尘土。
月之羡这才没着急找。
等了不过片刻,谢明珠就带着女儿们一起回来了,手里抱着脏衣裳,他快步上去,一把给接手里,目光担心地在谢明珠几人身上上下扫,“你们伤得怎样?”一面示意谢明珠在榕树根上坐下,“衣裳我一会儿去洗。”
“就这,其他没事。”谢明珠抬着下巴,还怕他看不清楚自己脖子上的抓痕,“也不深,对方都没留指甲。”
幸好自己留了些,本来是想着剥皮方便的,谁知道今天用在打架上面了。
几个小丫头也忙给月之羡看她们的伤势。
只是那表情绝对不是求可怜求抱抱,而更像是炫耀功勋一般。
也是让月之羡有些哭笑不得,“好,下次就不要跟着起哄了,反正她们也不会真把人打死,咱看热闹就好。”祭婆婆扛打的。
“那不行,娘说了咱们一起的,要团结,要扭成一条麻绳,不然别人就会欺负咱们。”小晚反驳,一脸的坚决。
谢明珠也赞同,“是啊,今儿遇着不出手,改明儿我们真遇着事儿,难道你也希望咱同村的人看着不是?”一面准备起身去帮忙跟着摘菜。
谁知道又被月之羡按着坐下去,“你休息,你们今天受了伤,也是为了帮祭婆婆她们,不要你们做,我先去把衣裳洗了,回头和你说件好事情。”
谢明珠以为,他要说的是大规模种植荻蔗的事情。
自没有放在心上。
倒是宴哥儿和月之羡一起去洗衣裳,在河边遇到了纵月的女人们也来洗衣裳,得知他们是下山在海边居住的蓝月人,便有人打趣起同行的两个女子。
月之羡这会儿还不知道庄家两兄弟已经和纵月那俩寡妇谈妥了婚事的事,自没放在心上。
倒是宴哥儿竖着耳朵听了七七八八,回去的路上便与他提醒着:“爹,庄二叔和庄三叔的婚事订下了,指不定这一次,新婶婶就一起跟我们回去了。”
月之羡一听这话,想起刚才河边遇到的那帮纵月妇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难怪刚才总盯着咱们看。”
他还以为是看自己的脸。
在这外面,早就习以为常,没当回事。
如今看来,只怕没那么简单。
果然,连宴哥儿都明白的道理,“这以后,只怕她们到了咱村里后,肯定要让庄二叔庄三叔去洗衣裳了。”
若是不洗,必然要拿今日遇着自己和爹的事儿来说。
这下庄二叔和庄三叔惨了。
月之羡不以为然一笑,“反正又不是给别人洗,自家媳妇孩子,他们到时候有什么可委屈的。”
这话宴哥儿的赞同的,“说的也是。”所以到时候庄二叔庄三叔凭啥不愿意,那是他们自己的媳妇孩子。
父子俩一路说着话,很快就回来了,衣裳晾好,月之羡将自家的吊床都给挨个挂上,自己和宴哥儿的那条,则给挂到了外围去。
虽说大家同意住在这草市,也是各自睡自己的吊床,但晚上男女还是给分开,女人们休息的那一块,会将幕布给围起来,以保证女子们的安全。
而本村的男人们,则都睡在外围。
没带吊床的,直接就在摊位棚子下铺个凉席,也就兑付着过了。
睡觉的地方安排好,几个孩子在沙婶那里说话,月之羡也终于得了空,挤到了谢明珠身边,“媳妇,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陈大人同意了?”这事儿谢明珠早前觉得,有七八分的可能性。
所以觉得没有多大的惊喜,尤其是看他空着手回来,很显然糖已经被陈县令留下了。
那就更能确定这事儿已经落实了。
果然,月之羡点着头,“媳妇就是聪明,这都猜到了。”
但他话锋随之一转,眼里全是藏不住的雀跃,“不是这件事情,是另外一件。”
“不准打哑谜,要吃饭了,长话短说。”谢明珠看他神情,别是还要自猜吧?小年轻们就喜欢这调调。
然那倒是没有,毕竟月之羡早就迫不及待地告诉她了,只是一直没得机会罢了。
这会儿左右瞧了一下,确定无人,朝她靠近了几分,这才悄咪咪同她说,“你上次抓的那个人贩子,后来招了供,州府那边有一户有钱人家的孩子找到了,人家特意送了两百两银子来衙门里酬谢。”媳妇好香,可惜今晚仍旧不能抱着媳妇睡,好想回家。
至于那些两百两的酬谢银子,一百两是给衙门的,毕竟消息是他们帮送到州府那边的。
一百两是单独给谢明珠的,感谢她抓住了人贩子,不然他们家三代独苗,等被找到,怕是都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