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去县里也仅仅是通知,此后没了石鱼寨而已。
难道还能指望连月奉都难以发出的衙门,靠着他们那几个衙役去抓海贼么?
小晴她们几个站在宴哥儿的旁边,用同样担心的目光望着谢明珠,“娘,银月滩会有海盗杀过来么?”
谢明珠摇头,“不会。”最起码暂时是不会的。
一来还通往银月滩的海面上有海漩,海盗来这里十分冒险。
二来,银月滩的人贫穷,比不得石鱼寨富裕,更不似石鱼寨的位置要好,可直接驱船到村边。
所以海盗们犯不着为了抢银月滩,还绕那么远的山路跑来这里。
可谢明珠也没有办法给他们保证,海盗永远不会来,孩子们的心里就始终是恐惧害怕的。
她不能让孩子们长时间处于这种恐慌之中。这会儿她越发确定了搬到城里的想法。
虽然广茂县不是最安全的,但现在先搬到城里,以后再想办法搬到州府。
那里,总归比广茂县要安全了吧?
她安抚了孩子们好一会儿,让他们在家里待着,自己也去海神庙看看。
他听月之羡提过海贼上岸,抢一波就走,过一年半载再来。
为此逼得好些海边渔村不得不往里迁移村子,宁愿走几里路去海边,也不愿继续方便海贼打劫了。
可这一次的海贼,烧杀掳虐,鸡犬不留。
这是真正的穷凶极恶,不然如果只是抢劫,肯定会像是人割韭菜那样留下根,再继续割第二次。
可他们连根都试图一起给拔了。
第54章 二更
谢明珠到海神庙的时候,远远就听到哀戚的哭声,这会儿走进来一看,但见沙老头他们已经来了,皱眉不展的。
大家挨个坐在石阶上,一言不发,都垂头丧气毫无生机的模样。
几个三四岁的小孩挤在这里瞧,他们还不明白一个偌大的寨子一夜被烧杀完了,只剩下这二十多个人意味着什么?
只是平生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陌生人来村里,觉得新鲜又有趣。
果然,人类的悲喜永远也不相通。
卢婉婉看到了谢明珠,她从人群后面绕过来,显然清楚地听到了石鱼寨这些人如何描述,怎么从海贼的刀下逃出生天的。
这会儿眼里的恐惧还未彻底散去。
她紧紧握着谢明珠的手,仿佛自己亲眼看到了那惨重,低声絮絮地念叨着:“太惨了,太惨了,那么大一个寨子,将近上百户人家啊!”
眼下就只剩下了这么点人,听说那些无恶不作的海贼,还把他们寨子里年轻漂亮的姑娘都给抢走了。
最小的也不过十二三岁。
谢明珠看到了那些人衣襟上海沾着的血渍,以及布满了脸颊的泪水,忽然觉得岭南的瘴气,似乎也没有那么恐惧了。
真正让人恐惧的是海上那些阴晴不定,忽然提刀冲上岸的海贼。
“现在怎么说?”她问卢婉婉,试图转过话题安抚对方心里的恐惧。
卢婉婉摇着头,“现在是商议,要不要带人回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到活口。”
谢明珠一听这话,顿时警惕起来,“咱们村的人也去?”
“嗯。”卢婉婉轻轻地应着,“他们村里那两个年轻人带着过去。”余下的都是些女人孩子老人,才受了这样的惊慌,是不能指望什么的。
谢明珠有些担心,月之羡会不会被叫往石鱼寨去?村里人一贯喜欢抓阄,不知道月之羡这次的运气如何?
对了,他带着长殷和奎木沿回龙坡的方向,想去多寻找些荻蔗。
只怕现在还未知晓这石鱼寨的噩耗呢!
而谢明珠这里才听卢婉婉说村子里要让人跟着石鱼寨那两个年轻人寻找活口的事情,没多会儿沙老头就敲响了村子里的老钟。
各家各户果然要派人去抓阄了。
月之羡还没回来,谢明珠代表他上去抓。
宽大的藤条筐里,放满了两个种形状一样的贝壳,大小统一,纹路相同,如果被挡住了视线,伸手进去摸的话,根本就没有半分辨出到底是哪一种贝壳?
一个纯白,一个则是在太阳底下会晃出五颜六色的彩贝。
藤条筐的盖子盖上,只有一个足够一只手伸进去的缝隙。
大家一个个上去,很快就轮到了谢明珠,她心情紧张起来,心里莫名升起些不安。
石鱼寨的人也是山上搬迁下来的月族人,同族不同支,他们甚至比银月滩的蓝月人还要早下山二十多年。
再过几年,便是百年了。
可偏偏遇到了这样的祸事,等同于灭族之灾。
同族,所以即便平时没有怎么来往,可仍旧是同气连枝。
也是这样,他们来求助,沙老头他们才会立即同意。
然此刻的谢明珠却私心,希望自己不要自己抽中。
可能海贼已经走了,但她还是不愿意月之羡去冒险。
手腕滑进藤条筐的时候,谢明珠的指尖立即就触碰到了贝壳的边缘,她心里默念着:不要抽中!不要抽中白色的!
随后食指一勾,挑起一个小小的贝壳。
手也从中伸出来。
掌心里,一个她不愿意抽中的白色贝壳就静静地躺在手心里,任由谢明珠怎么在太阳底下变换角度,还是没有闪烁出五彩的光芒。
“月之羡,去!”一旁的祭婆婆报了名字,卢婉婉拿着炭笔,在一旁记下。
她愧疚地看了自己的好姐妹一眼,没能帮她暗箱操作。
谢明珠说不上是怎样的心情,回去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的疲倦。
一帮孩子在她去了海神庙没有多久,就听到了钟声。
这钟敲响,上一次还是因为冷广月的事情了。
这一次,少不得是同石鱼寨有关吧。
看到谢明珠来,一个个都迎上来,但也感受到了气氛的沉重,所以即便是小时,也没像是从前那样捣乱,而是担忧地握住了她的手,“娘,没事,咱们这里不会有海贼的。”
海贼不会来银月滩,可是银月滩的人要去石鱼寨。
她听着耳边孩子们的关忧和安慰,整理好了心情,也没有瞒他们,说起海神庙抓阄一事。
自己运气不大好。
于是孩子们都安静了下来。
一阵沉默过后,宴哥儿忽然开口,“娘,可以代替么?我可以替爹去。”他眼神坚定,并不像是随口一提。
谢明珠听了却是心疼不已,“他若是听到这话,想来心里必然很开心。只是阿宴,这不是征兵,不能替父从军。而且你还是个小孩子,不管你爹还是你,我都不想让你们去。”
娘几个为月之羡要去石鱼寨的事情伤怀,并未发现月之羡已经回来了,此刻正在上楼。
所以自然是母子两人的对话他自然都听到了。
为了打破这不大愉快的气氛,他上来就笑着与宴哥儿说道:“看来我这个继父做得还是十分称职的,让你愿意为我冒险。”
宴哥儿却是鼻头一酸,“爹。”当然是合格的,他的亲爹,就不大熟。
“好了好了,你是个男子汉,不要哭。何况我出门了,家里就你一个男子汉,还要靠你照顾你娘和妹妹们呢!”他试着用轻松的语气安慰,但是效果并不是很大。
于是只能朝谢明珠投递过去求救的目光,“你劝一劝他。”
谢明珠一脸爱莫能助,哭笑不得:“我也需要有人来劝一劝我,那么多彩色贝壳,我前面后面的人都抽中了,唯独我摸到的是白色的。”
“肯定是我前几天运气太好,海神娘娘觉得不合适,毕竟人生嘛,酸甜苦辣都要尝一口,哪里只能叫人吃糖?”不过只是去石鱼寨而已,这会儿海盗早就没了,也许这一路上,他还能发现大量的荻蔗呢!
不得不说,月之羡这开朗的性格的确很好,天塌下来了,他也没有半分忧虑,照样笑嘻嘻一脸轻轻松松的。
大抵是被他乐观积极的情绪影响到,大家紧皱着的眉头逐渐舒展开。
谢明珠也赶紧去给他收拾东西,准备干粮。
这去石鱼寨,也是一天多的功夫,何况他们到了那边,还要去海边寻找,还有没有活下来的人。
所以保底这一趟出去,也是五天起步。
当然,这是在没有遇到海盗的情况下。
救人如救火,时间很紧迫,月之羡都没顾得上与谢明珠说他今天和长殷奎木另外又发现的几丛荻蔗。
傍晚就和村里抽中了白色贝壳的十九个年轻人,一起随着石鱼寨那两个年轻人,启程离开了。
此去的几天,日日漫长,谢明珠终于体会到了原主在当年镇北侯去往边关后,日日都在盼君归的痛苦。
而这时候,远在广茂县的衙门里,也收到了石鱼寨被海贼洗劫的消息。
卫无歇跟柳颂凌并不清楚怎么回事,只看到两个破衣烂衫满是血污的人,被阿来带着进去。
随后就听得里面传来了陈县令的呜咽声,那种不甘与无助的哭声,彻底让院子里的两人都愣住了。
这两日里,他们跟着县衙里的衙役们,从早到晚,不停地打扫垃圾。
那柳颂凌还好,她是个女子,没有让她去挑粪。
可金枝玉叶的她,从未做过这种粗活,细嫩的掌心里,全是亮晶晶的水泡,晚上疼得她连手指稍微动一下,眼泪就直掉。
她想过,等她爹和娘的人来接自己,就立即要将这陈县令的脑袋砍下,然后埋到哪垃圾堆里去。
可是,现在她听到了陈县令的哭声,忽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负罪感。
她好奇,那两人到底说了什么?眼睛和耳朵恨不得飞进去听一听。
一旁的卫无歇此刻再没了儒雅公子的端方有礼,四仰八叉地躺在廊下的竹席上,他手酸脚疼,尤其是肩膀,更像是两边的骨头都全碎裂了一般。
他连续挑了两天的粪,那些衙役分明就是故意的,明知道自己是个读书人,从小又从未干过这样的腌臜之事,居然还让他去背垃圾,让他挑粪。
刚开始,他也如柳颂凌一般,试想往后对他们的各种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