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登帝位,但照常召开朝会,处理各方事宜。玄离的心腹都追随她,但凡有人不服,无需她出手,鸢戈等人就已将人处理。
极西境拥有十二座主城与王城幽都,辖地内大小城池无数。十四洲更是疆域辽阔,五境内划分作十四洲,各洲有无数城池。
最棘手的世家势力已经被玄离拔除干净,现下管理各地的,都是帝宫臣属。上次被敲打过之后,明面上都老实了,私底下暗流涌动不断。
忌惮于楚悠的修为和她之前杀人的暴行,无人去当出头鸟,维持着和平的局面。
隆冬时节,东方忱入宫拜见。
他带来了一个悲讯。
秦老在三天前寿数尽了,临终前托东方忱来询问楚悠一个问题。
太仪殿外白雪飞扬,殿宇楼阁披上银装,殿中温暖如春。
两人临窗而坐。
“秦老托我问夫人,问您是否想好了要接手帝宫政务?”
楚悠捧着一盏热茶,淡淡雾气模糊了她的表情,“我要找他,需要人,也需要权力。”
东方忱笑叹一声,从乾坤袋里取出一物递给她。
“这是尊上生前交给秦老保管的。还留了一道命令,如果夫人接手了帝宫政务,就将此物转交。”
那是枚灵光流转的玉简,感应到她的气息,上头的禁制解开。
她轻轻接过,下意识摩挲几下,神识一扫,发觉玉简里竟是一份详尽的资料。
详细记录了十四洲内可用与不可用的臣属、他们的长短处,除此外还有如何平衡钳制各方势力,哪些城池私下勾结等等。
这么详尽,不是几日里就能完成的。
他早就预见了今日的情况。
茶水热腾腾的雾气熏得楚悠眼眶发酸,“如果我没接手,这枚玉简会怎么处理?”
东方忱:“与秦老一同入棺。”
望着窗外纷扬的雪,楚悠许久没说话。
玄离为她铺好了今后所有的路。
她已经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存在,如果选择做十四洲之主,他会用余力托举。
如果选择去小村小镇过平静日子,这枚玉简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将随秦老入棺永不见天日。
东方忱见她久久出神不语,心里暗叹一声,目露担忧:“夫人,如果尊上真的已经……那你……”
楚悠视线收回,不再看窗外的雪。
“如果一直找不到……”她莞尔浅笑,杏眼明亮如初,澄澈映着一切人与事,“那就好好生活,珍惜他留给我的所有。”
*
第一年,帝宫与各洲相安无事。
楚悠掌权的第五年,南境内三洲扯着为上任帝主报仇的幌子,联合逼入玉京。
为首之人是方修永生前的弟子,还没摸到玉京的城门,就被一把银刃斩落头颅。数万叛党被帝宫禁卫围困剿灭,滚烫的血浸湿了玉京城郊大片土地。
第六年,玉京城郊草木繁盛,花树开得比往年更灿烂。
第十年,十四洲与极西境内开设七十二座学宫,授课的都是各道的佼佼者,无论修者凡人都能入学。从学宫出来,经过考察后可在各城任职。
……
一年又一年,人们渐渐忘了楚悠从前留给他们的阴影。
也没人再提过,她设计夺取上任帝主修为的事。
书铺里对她歌功颂德的话本多如牛毛。
楚悠在宸光宫里栽了棵桃树,看着它从小树苗长至枝繁叶茂的模样。
春日开花结果,夏季绿叶成荫,秋冬落叶凋零。
她总是很期待来年春天吃桃子的时节。
桃树一茬一茬的花开花落,在宸光宫度过了三十七年春秋。
第三十八年的春天,楚悠靠着大黄,躺在粉白的桃花树下,啃了三个甜津津的桃子,打算给自己休个长假。
苏蕴灵近来在极西境内行医,落脚的镇子恰好是从前她和玄离小住过的。
她安排好手里未处理完的政务,带上大黄去故地重游。
昔年的镇子还保留着当年的模样。
她最爱吃的那家炊饼开了店铺,当年的老板故去,现在老板是她的重孙女。
楚悠牵着大黄买了五张饼,到镇子东边的街道找苏蕴灵。
街边的槐树下,支了个看病小摊,排队的病患络绎不绝。
苏蕴灵要看诊、开药方、配药,有些忙不过来。
楚悠走到她身后,轻轻拍了一下好友的肩。
“悠悠!”她目露惊喜,“你怎么在这?”
“来度假。”楚悠弯了弯眼眸,主动揽下配药的活。
这么多年下来,她耳濡目染,算得上半个医师了,知晓常见的病该用哪些药。
两人一同忙活,在日暮前给最后一位病患开好了药。
苏蕴灵麻利收拾了小摊,挽住她的手,“走,带你去吃羊汤。味道很是不错,我连吃了三日呢。”
买羊汤的摊子在西边的小集市。
楚悠隐约记得自己在这家吃过,扭头一看,熬汤的是个年轻小娘子,也不是从前的面孔了。
五张炊饼,两张进大黄肚子,苏蕴灵吃了一张,剩下两张是她的。
一碗热腾腾的汤配着炊饼下肚,她满足喟叹一声,托着脸庞道:“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转眼也过去许多年了。”苏蕴灵在神色柔和,“我在镇上赁了间歇脚的小院,只有一间卧房,今夜和我挤挤吧。”
正说着话,一个佝偻老者拄着黄布幡,眯着眼睛凑过来。
“姑娘……我们是否见过?怎么瞧着有些面熟呢。”
他满脸皱纹,一只眼布满白翳,肩上背了个竹娄。
楚悠一怔,看向老者,隐隐也觉得他面熟。
老者看向羊汤碗,又看炊饼袋子,忽然踉跄连退数步,“老朽错认,叨扰、叨扰……”
他像见了洪水猛兽,拄着黄布幡快步走开。
看着佝偻背影,楚悠忽的抓住一线灵光,身体先于意识,已一个箭步上前拦下了老者。
她想起来了。
当年林青良死后,她被方家所俘,玄离孤身闯入玉京方家将她救出。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魂魄似乎游离在躯体之外,于是玄离把她带到了这座小镇。
那时他们住在山上的院落。她经常下山,带着大黄漫无目的闲逛。
某日街上惊马,这老者躲闪不急,险些被撞,是她及时将人拽走。
这老者当年帮她卜了一卦作为回报。
没想到,在后来的岁月里,那卦象完完全全应验了。
这件事早已经被她忘得干净。
多年苦寻玄离杳无音讯,她已经不抱太多希望,今天见到老者,顿时心跳如擂,“老人家请留步,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请您帮我再卜一卦!”
老者想起关于楚悠的流言,畏她如洪水猛兽,但见她言辞恳切,又想着当年这姑娘的确救了他一命,终于勉强点头。
“夫人当年救了老朽一命……罢了,就一卦,老朽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楚悠搀着他回到小摊,同苏蕴灵简单说了当年的巧遇,又点了满桌羊汤。
老者一口气喝干净五碗,整个人也放松许多,“夫人想卜什么?”
暮色里,眉目明丽的女子缓缓道:“他的下落。”
老者的手一抖,但拿人手短,他认命取出命盘托在手心,“丑话说在前头,尊上因飞升之劫逝去,雷劫之下神魂俱灭。极有可能什么也卜不出来。”
“夫人身上有尊上留下的物件么?需要还留有尊上气息之物。”
楚悠取出藏在衣襟里的天外石项链,吊坠上嵌了一点灵光,“这个行吗?”
他用灵力卷走一丝残余气息,注入到命盘之中。
小小命盘内日月星辰变换,命线交错。
等待了很久,等到买羊汤到小摊开始收摊,命盘依然沉寂。
老者摇摇头:“夫人,当真没有任何踪迹……”
话还未说完,一条极其微弱的命线闪动了刹那。
楚悠一眼注意到,心高高悬起,“老人家,您看!”
他话音顿至,看了又看,不敢置信地又卷了一缕气息注入命盘。
过了半晌,老者收起命盘,布满白翳完全睁开。
“夫人可曾听说过绝地天通?相传十四洲以外,有一处无仙无魔的地方,不受天道的管辖。”
*
燕国与虞国相邻,以盈江为界,分作两国。
盈江自昆仑山发源,奔腾入海,汇入一望无垠的辽阔海域。
紧挨着盈江的郦县里头,近来多了位神医。无人知晓来历,只知道是位女子,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
听闻落水了,被冲到盈江岸上,被人救起,所以才到了郦城。
无论是什么疑难杂症,她的一贴药下去,半天就能好利索。
知县大人多年无子,好不容易年近四旬老来得子,然而独子患有咳疾缠绵病榻多年,眼看就要办丧事了,喝了神医的一贴药竟和常人无异了。他感激神医恩德,赠了大笔金银都被她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