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你真有趣。”

　　彦时话音落下之后,她身侧的白雾微微翻涌。一名女子从白雾中走出，轻轻鼓掌。

　　女子的头发束成一束垂在左肩，戴着单片眼镜,浅蓝色眼睛是雾一样轻盈的凝聚感。

　　她抬手，两人面前,白雾微微波动,像水面掠过的涟漪。几缕淡淡的光芒编织成型,一张棋桌和两把古朴的椅子凭空显现出来。

　　她随意拉开一把椅子,优雅的坐下,望向彦时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好奇，“你怎么这么平静。”

　　彦时拉开棋桌旁的另一张椅子,“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反应？”

　　“悲伤？我不太懂你们。”克莱尔轻笑一声,眼底探究愈深，“但是二十多年前来的那个人类，前段时间来的光精灵，最近频繁过来的人类。所有到访者总是悲伤的。”

　　“为什么你不难过？”克莱尔倾身更加贴近彦时,想从她的眼中窥见几分情绪。

　　彦时一脸若有所思，“我被代表了。”她得出结论。

　　克莱尔：？

　　“这是什么意思？”她有些疑惑。

　　“意思是，”彦时扬眉一笑，一字一顿,“她们什么反应,和我有什么关系。”

　　克莱尔眉间微微蹙起,又释然般笑出声，“确实,和我也没关系。”她再次鼓掌，“但我必须说，你的确很有趣。”

　　彦时垂眸：“那是你的神生无趣。”

　　克莱尔瞥她一眼,没辩驳，反倒是带着一丝玩味的神情开口，“说到无趣……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讲起？”

　　有些神是真的喜欢自说自话，想法奇妙。

　　彦时：…

　　她闭麦了。

　　“哦，想起来了，二十多年前。”克莱尔轻点棋桌，彦时这才注意到，棋桌上是一盘残局。

　　黑子和白子都不剩几枚，棋局相当僵持。

　　随着克莱尔的轻点，棋局变幻起来，棋子出现、移动，成为一盘下到一半的棋局。

　　棋盘的一处，渐渐浮现出一个小人影。她是透明的，双瞳似乎闪烁着淡金的光芒，站在一颗黑子后面，用力向前推着。

　　“二十多年前，有个人类，借着神明眷顾得到的权柄使用权，窥见了部分未来，找到我这里。”克莱尔声音轻柔。

　　“她想要改变一名即将死去的生灵既定的命运。白日做梦。违背因果与未来，神都做不到。所以我拒绝了她。”

　　“后来她又来了。这次，她想改变另外一名未来会死去的生灵的命运。因为这次她来的时候还有一名神同行，作为好心的神，我同意短暂借出我的权柄。”

　　黑子被小人向前推了一格，小人的一只眼睛灰了下去。

　　彦时了然，是关云姬。

　　她就说关云姬那只眼睛，不可能是简单的算命算瞎的。

　　“我掌管历史与记载的权柄，生灵的逝去在历史是最寻常也无可改变的常态。那个人类妄图修改生灵的逝去，结果你已经看到了，她耗费了巨大的信仰和生命力，最后也只能删去一些平平无奇的内容，完全改变不了结果。”

　　“只是她如此的固执和悲伤，奇怪、太奇怪了。所以我把我的权柄所记载内容变成了漫画，在一切都发生之后投放到你们的表世界。”

　　“人类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这样历史记载的内容，对于兽族、妖族、许多其它种族而言，并没有什么。她们的历史本就充斥着死亡与厮杀，鲜血与牺牲，同族在没有血缘关系的维持下，是敌人。但人类，她们会为了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落泪，甚至牺牲自己。”

　　“因为权柄已经外借过给人类，我就索性把权柄放在了死亡圣座内部。以信仰和生命力作为交易代价，支持来访者进行修改。可惜这么多年也只有两个生灵，一个光精灵和一个从未来回来的人类使用过。”说道这里，克莱尔有些不满。

　　棋盘上，新出现的两个小人勤勤恳恳的推着棋子。每推一步，小人就会更暗淡一些。

　　信仰对神明来说，非常重要。这么多年，即使伊什梅瑞和林彩已经给出了全部，克莱尔依旧觉得不够。

　　“你是我遇到的第三个人类，也是到来这里的第四个普通生灵。”

　　“为什么你不难过？”说着，克莱尔的眼中好奇与疑惑越深。

　　彦时：“你掌管历史与记载的权柄，你不懂历史？”

　　克莱儿歪头：“历史不会改变。作为掌管历史与记载的神明，我个人没有任何的立场。你们那些妄图去修改历史的人类才非常非常的可笑，他们的努力不会对结果产生任何的影响。”

　　彦时嗤笑声：“因为历史由生灵创造，不是神明。”

　　“你是记载的旁观者，不是主体，所以不能共情。”

　　克莱尔：“可作为最大的变数，你也没看起来很意外。”

　　“真的有趣，历史只是加入了一点小小的变数就变得截然不同起来”

　　彦时手指点x向棋盘，把小人用力推着的棋子向前移动一格。透明小人一下松了劲，又跑到另一枚黑子后面用力向前推着。

　　“神明永远无法改变历史，但是人类可以，普通生灵也都可以，因为我们就在历史之中，走过的每一步都是历史。”

　　“我没什么想改的漫画内容。”彦时语气散漫，“新的未来已经开始了，而它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回到过去的轨迹。”

　　克莱尔盯向棋局，一枚白子向前跃动一格：“我才是掌管历史的神明，你作为普通人类难道会比我更懂吗？这是我的权柄。”

　　彦时：“我不需要比你更懂。因为我不是记载的神，我是创造历史的人。”

　　说着，她指尖轻点，一枚水灵凝成的深色棋子出现在她的指尖。

　　“克莱尔，你输了。”彦时将指尖的棋子落下，同时从椅子上起身，“我想离开这里。”

　　话音落下，彦时从白雾中消失了。

　　克莱尔低头看向棋局。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僵持半残的局面，黑子已经稳占整个棋局。彦时落下的最后一枚棋，正好点住中心。

　　白棋一溃千里。

　　…

　　彦时睁眼。

　　果然离开死亡圣座内部这个权柄开拓空间的办法就是声控。

　　此时她面前是熟悉的大殿。

　　水晶球晶莹剔透。

　　随着她的出来，突然又慢慢升起雾来。

　　之后，漫天的漫画稿件被水晶球重新吐了出来，漫天飞舞。

　　“哗啦啦”的纸张从彦时面前飞过，落向另一侧的桌面。

　　彦时仰头看着。

　　无数的漫画场景，或是欢笑的，或是落泪的。未来的林彩走过的对于她而言堪称漫长且艰难的十年，不过一部漫画。

　　彦时嗤笑声，没再看向桌子，而是径直向大门走去。

　　她抬头望向高耸入云的门。

　　以她的了解，林彩应该是还在门外推门。

　　这个大殿是死亡圣座内部的空间，这扇门是走向历史与记载的权柄的门。

　　克莱尔可以自由决定让谁进来，走向权柄，来修改这个历史。

　　即使付出了再多的信仰与生命力，神和普通生灵的交易，本就在神的一念之间。

　　克莱尔不想让林彩进来，林彩就是进不来。

　　被交易的另外一方实际上本就一直没有主动权。

　　彦时讨厌无力感。

　　她缓缓摸向大门。门上的法阵印记冰凉刺骨。

　　“开。”彦时说道。

　　话音落下，门被缓缓开始向内推动。

　　“澜澜！”林彩果然还在后面推门。见到门终于出空隙，她透过缝隙担忧的看向彦时：“澜澜，你没事吧。你有没有…”

　　她咬紧了下唇。

　　林彩想问的有很多，到要出口了反而不知说些什么。

　　彦时也透过缝隙看着林彩。林彩脸上都是汗，脸色苍白，手上是用力推门被大门花纹压出的红印。

　　“林彩，”彦时弯起眉眼，“你已经尽全力了。”

　　林彩：“澜澜，我…”她低着头，用力眨着眼睛，不让泪水掉出来。

　　不管什么时间线，她觉得自己总是无能为力。

　　彦时手伸过缝隙，摸了摸林彩毛茸茸的脑袋，“别自责了，未来的我，是自愿的。”

　　“林彩，已经很棒了。所以，也不要再来修改漫画了。”

　　修改历史记载，也就是修改漫画，需要的是大量的信仰和生命力。

　　彦时估计，未来的林彩上一次拯救世界以及漫画连载所带来的全部信仰，都搭里面了。

　　可能再不够，林彩会把自己的生命力也搭进去。

　　克莱尔不是容易满足的神。

　　彦时并不认可和神做交易。

　　因为，从来没有神明能够真正的拯救世界。

　　拯救世界的都是万千生灵当中的一员。

　　伊什梅瑞和林彩，已经为历史重写开了头。一切都不一样了，后面的路，彦时觉得她可以自己走完。

　　就比如现在。

　　大殿的大门被推开的空隙越来越大，大到能容纳一个人穿过。

　　彦时从空隙中走了出去。

　　“澜澜。”林彩看着彦时，“你不要太放在心上，我，我都是自愿的！”

　　彦时冲她笑：“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