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里世界。

　　幸运的是，目前洛伦兹大公提及的每个议题，彦时面前的文件里都有详细简要说明，旁边附小字标明各城利害关系和可能态度。

　　堪称考试开卷，提供标准答案，照答案宣读。

　　比如此时，关于反炸宣传。

　　彦时一边点头，一边通过目录页页码找到对应内容，秘书办已经将信息处提供的终版一千多页的文件精简概括为了不到十页的核心点。

　　洛伦兹大公：“关于这个宣传点，是否分布过于公式化了？”

　　彦时压住睡意，大脑半放空的听她说：“嗯？”

　　洛伦兹大公：“总局给出的提案上说明，每十公里设置一个宣传点。但以我们克塞领地为例，存在城镇密集区和大片郊外平原，并无生灵居住。平原设置宣传点没有意义。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更为合理。”

　　好像很有道理。

　　彦时点头，表示理解。

　　随后又模模糊糊的依稀想起来，反炸宣传的初衷，似乎是为了防止关云姬派人炸世界屏障，进行的宣传活动。

　　由此看，大片郊外平原才更有疑点。

　　人烟稀少，方便布置祭坛。

　　不对，关云姬现在被她关在维尔枢纽段云尘那里。反炸宣传还有必要吗？

　　彦时微微睁大眼睛，环顾一圈圆桌。

　　没有段云尘。

　　对，维尔枢纽似乎不是主城，段云尘自然也没有出席资格。

　　但反炸宣传已经被放在桌上提及，彦时大脑在睡意下朦朦胧胧的，半梦半醒间下意识开口：“反炸宣传不就正要在郊外平原？”

　　洛伦兹大公内心一沉。

　　根据情报，彦澜不久前走了一趟诺瓦诺港的棚区。

　　结合彦局早在先前就提出的反炸宣传方案，要在郊外平原设置宣传点。

　　两个信息放在一起，彦局的用意已经很明确了。

　　她想管，也真的要管。

　　那些羸弱的、没有身份码的、在主城之外生存的生灵们，被默认为“无物”、不受任何律法认可的生灵们。

　　这对于主城大家族们可不是好消息。

　　克塞领地还算好，洛伦兹大公修习光明魔法，虽然手段并不温和，但多数时候，对力量并无野心追求，也没有将杀戮视为乐趣的爱好。

　　但有些主城，她们的郊外区域，问题可就大了。

　　郊外区域，从来不是没有生灵居住。

　　只是，牲畜、资源、猎物，或者是最佳的实验材料，都怎么能算生灵。

　　灵在体内的最佳活跃路径，妖族或者兽族的血脉传承试验，一些世家的猎场游戏，某些秘法师的禁忌研究…

　　生命只是一个数字，对于弱小的生灵而言，活着的意义，是为了让强者活得更好。

　　彦局要管，要打破这个规则，阻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凡是涉及的大家族们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的阻止她。

　　洛伦兹大公先没有继续接话，而是不动声色扫视了一圈圆桌。

　　都坐的很稳，八风不动。

　　后面这么多媒体在看着，大家族的一些弯弯绕绕也并不方便公之于众。

　　要脸。

　　但坐的这么稳，她们定有后手。

　　果然，朝歌城主孟凝茶微微一笑，眉眼弯弯，笑意却未及眼底。她轻轻点了点手边的文件：“提案朝歌没有异议。”她顿了顿，唇角弧度不变，“只是，朝歌在此正式提出一点问题，申请联合审查。”

　　彦局抬眼看向孟凝茶，眼睛里是冷淡：“嗯？”

　　孟凝茶直直的看向彦局：“朝歌发现，总局局长的任命程序，存在问题。”

　　“根据朝歌收到的确切情报，天命台现任祭司，早已陨落，天命台现在是无主的状态。”孟凝茶话语温和，却带着无可置疑的锋锐，“那么彦局的任命书，上面的任命人，又是谁签署的？”

　　“彦局，你真的是现任总局局长，而不是伪造任命书冒名顶替，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吗？”

　　好一招釜底抽薪。

　　议会厅内的氛围顿时微妙起来。开始有细碎的小声讨论，不同意味的目光落在彦局身上。

　　无人否认彦局的强大，可她再强，也不能一人对上几乎是整个里世界。

　　如果她不是异管局总局局长，那么大家族们自然不用受限于异管局、法则和里世界主城们签下的条约，从而被彦局挟制。

　　因为她今日提出的所有议案，都无法作数。

　　彦局抬眸，目光平静地看向孟凝茶，指尖划过文件封面。

　　她突然笑了。

　　然后，彦局缓缓开口：“哦？”

　　对于除了提案以外的问题，她反而有些漫不经心：“你们朝歌的‘确切情报’，挺有意思的。”

　　彦局微微偏头：“这情报是谁给的？可靠线人？”

　　“我记得天命台除了总局部分职员领职，一般不得进入吧。”

　　她放下钢笔，修长的指尖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比起我是不是总局局长，我更好奇，朝歌为什么敢直接确认，‘天命台无可做主之人’？”

　　彦局低笑了一声。

　　先前的细碎议论声骤然止住。

　　彦局慢条斯理的继续说道；“来，让你们的可靠线人出来说说，对于我的任职，她还有什么问题。”

　　“我知道她来了。”

　　孟凝茶神色不变：“彦局，您没有正面回答关于我们的问题。”

　　“我的任命人是在我上任后去世的。”彦局冷淡的说道，“我知道他的陨落。”

　　“此外，你们还有别的什么疑点吗？”

　　彦局的任命如果是在天命台祭祀陨落前签署，确实合乎规制，无可指摘。

　　孟凝茶并不意外，她转过头去，对着后面的朝歌所属微微点头。

　　朝歌有名下属似乎是发了条信息，不一会儿，一个人影从议会厅后面走来。

　　来人穿着简单的总局制服。黑色齐耳短发，琥珀色的眼睛在明亮的灯光下几近透明。她沿着彦时来时的台阶一级一级走下，从昏暗的光线中走到明亮，走至圆桌旁，却始终没有对上彦时的眼睛。

　　是盛春秋。

　　议会厅内，有人轻吸一口气。

　　孟凝茶嘴角微扬，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从容：“盛春秋，此前任总局执行处处长二十余年，在任期间历经四任总局局长。对于天命台的任命方式和总局的局长上任流程，都很熟悉且具正确性。”

　　她顿了顿，笑意不减：“她愿意提供她所知的部分信息，来辅助本次联合审查。”

　　无数目光投向彦局。

　　彦局只是垂眸，看不出情绪。

　　片刻后，她轻轻一笑，手指停下了敲击桌面的动作，缓缓抬眸，目光终于落在盛春秋身上。

　　“来，说说看。”

第183章

　　盛春秋怀里是抱了一小叠文件的。此时她垂眸,把文件放到桌上，并且从中抽出一张来。

　　目光聚焦于此，议会厅后无数的镜头放大对准了桌上的文件。

　　圆桌很大,光线从顶部打下来明晃晃的，让彦时一时间甚至感觉自己看不清桌旁所有人的脸。

　　除了盛春秋。

　　她脸上依旧是带着彦时熟悉的沉稳。

　　自彦时入职以来,一直在、永远靠谱、永远值得信任的副手。

　　总局执行处处长。

　　被抽出来的,是彦时入职时的任命书。

　　因为属于重要正式文件,在彦时入职第一天带去异管局时便被收进总局档案室封存。

　　文件内容未变,依旧简单两行。

　　只是不知是存档时经过了真伪辨别还是怎么,彦时的名字和底下推荐人、任命人的名字，都由彦时所不认识的字符覆写,像深深刻于文件之上。

　　盛春秋：“这份任命书本身没有问题。只是除了任命人,也就是天命台现任祭司早已陨落且无从证实时间外，推荐人也存在疑点。”

　　“根据异管局章程，总局局长职务的推荐人，需具备半神以上的实力,且不得在里世界所属的任何势力任职。”她声音平稳。

　　“目前里世界内符合条件的推荐人不过五指，这不是她们其中任何一人的真名刻写。”

　　“半神以上实力…”彦时缓缓重复念了一遍，向后靠在椅子上，“我的推荐人,是名神。你又怎么知晓,所有神的真名？”

　　“只是彦局。”盛春秋沉默一瞬,终于抬头对上彦时的眼睛，“自二十多年前,圣战结束之后，神明就已经很久未在里世界显现了。”

　　“喻家给出预言明确指出，诸神黄昏。祂们几乎都陷入了虚弱与沉睡。而极少数仍在里世界活跃的神明。”盛春秋又x从文件中抽出一小叠,“祂们的真名记录和这个并不相符。”

　　“因为异管局总局局长任命的特殊性，这些神明曾担任过历届局长的推荐人，所有任命文件均在总局档案室存着，其上有真名刻写，我也都带过来了。”说着，盛春秋在摊开展示后，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最关键的是，”

　　“彦局，您的入职文件里并没有这位‘神明’的推荐信。”

　　其实，有没有推荐信并不重要。

　　彦时敛眉，思绪重又转动，缓缓理清了关键。

　　天命台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