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速起身更衣,刚刚穿戴好,纪温就回来了。
“你起来了?睡得可还好?”纪温露出温和的笑容。
苏婉越发愧疚不安,低声道:“今日起的晚了些,让夫君笑话了……”
纪温轻轻抚过她的头发,为她插上一支发簪,嘴角始终噙着笑意。
“不晚,此时刚刚好。”
夫君的温柔令苏婉心中泛起一阵甜蜜,她不敢与之对视,小声忐忑道:“我们快些走吧,公公婆婆怕是等候已久了……”
纪温牵起她的手,笑道:“放心吧,我爹每日也要练武至辰时。”
苏婉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度,脸色微红,可没想到夫君竟就这样牵着她的手一路走到正厅。
眼见纪老爷子、纪武行、王氏、纪二伯、纪念青与纪峥都已到了正厅,纪温才送开了苏婉的手。
纪念青朝着两人促狭一笑,苏婉只觉脸上烫的厉害。
温润如玉的纪温与温婉秀丽的苏婉站在一起,如同一副唯美的江南画卷,两人周身洋溢着岁月静好的祥和氛围,看起来登对至极。
苏婉一一朝着上首的长辈敬茶,面对孙媳,纪老爷子严肃的面容微微露出一丝笑,并未多言,直接递给了苏婉一个厚厚的红封。
王氏则是亲切的拉着苏婉笑道:“纪家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日后你也无需晨昏定省,只要你与温儿好好的,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苏婉受宠若惊,一时不知这是否是对她的考验,她连忙应道:“娘体谅儿媳,儿媳却不能不知事,这本就是儿媳应尽之本分……”
纪温笑着将她打断:“你可没机会在家晨昏定省了,难道你不想和我一起去琼州吗?”
苏婉顿时愣住了。
挣扎片刻,她轻声说道:“夫君远行,妾身理应在家侍奉爹娘,以尽孝道……”
纪温侧目:“祖父和爹娘自有下人照料,何需你随侍在侧?不过,你若是不想去琼州,留在家中也可以。”
苏婉眼中闪过犹豫之色,她不由得看向了上首的王氏,只见婆婆含笑点了点头,竟真的没有丝毫不满。
她这才咬牙说道:“夫君去哪,妾身就去哪。”
说完,她又小心翼翼看了看众人的脸色。
出嫁前,她就已做好了成婚后独守空房三年的准备。毕竟夫君是家中独子,自己没道理不代他留在家中侍奉尊长。
可不曾想,纪家祖父与爹娘竟都是如此开明之人,竟然当真允她与夫君一同赴任!
她心中雀跃不已,又担心这只是一场考验。
若果真是考验,在她那句话出口之时,她应该已经被长辈厌弃了吧?
然而她担忧的斥责并未出现,她的婆婆反而笑道:“看你们夫妻情深,我也就放心了。”
她的小姑和小叔还在央求夫君也将他们一同带去琼州,见夫君不为所动,又一左一右抱着自己的胳膊摇晃,嘴中还道:
“好四嫂,最美的四嫂,带我们一起去嘛!”
苏婉只觉这一切如梦一般,恍恍惚惚的给小姑小叔送了礼,又恍恍惚惚的随夫君一同回院,直到夫君提醒,她才恍然大悟,她们要开始准备去琼州的行李了!
成婚第三日回门之时,侯夫人云氏将苏婉拉到内室,细细问过女儿在纪家的一切,才终于放下心来。
她感叹道:“你若能在姑爷离京前怀上孩子,那便再好不过了,否则,再等上三年,容易生变。”
苏婉甜蜜笑道:“公婆和夫君都让我随他一同赴任呢!”
“当真?”云氏有些惊喜。
苏婉点点头。
云氏拿起帕子掩嘴笑:“如此便好,若是姑爷独自一人奔赴琼州,六年,就是圣人,也得憋出个妾室来!”
***
完成了人生大事,纪温的假期也即将结束,返回琼州之前,他再次与程颉相聚一处,把酒言欢。
程颉谋了个外放的缺,不日也要离京赴任了。
令纪温没想到的是,程颉本为正七品大理寺评事,如今外放,却也只是正七品知县,同级之中,地方官员本就矮了京官一筹,程颉此次外放,算是左迁了。
可与前段时日相比,此时的他仿佛放下了什么包袱,整个人看似轻松了不少。
程颉递给纪温几本厚厚的书籍,笑道:“你还记得托马斯吗?当初你让他写的书,他总算是写完了。”
纪温眼睛一亮:“九年了,他终于出现了!他人可还在?”
程颉摇摇头:“他将此书放在了淮安府程氏商号旗下的一家酒楼里,拿了银子便走了。”
“多少银子?”纪温问道。
程颉斜斜看他一眼:“本少爷还缺这点银子?”
纪温顿时失笑。
这一刻,程颉仿佛又回到了九年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小霸王模样。
与家人好友告别后,纪温带上苏婉,一同踏上返回琼州的道路。
就在纪温夫妻离开上京城数日后,数十家江南商户趁着上京送粮之际,敲响了都察院门前的鸣冤鼓,状告江南权贵大肆侵占土地,且拒不交税。
因此一事,不少商户被逼的散尽家财,甚至家破人亡。
此事一出,太后震怒。
粮长制乃是太后一手推出,多年间曾为大周带来了数倍于以往的税收,而如今竟有人胆敢违抗懿旨,与民争利,太后终于无法再置身事外了。
养心殿内,得知太后走出慈宁宫的消息,皇帝愤怒的砸碎了书案上的杯盏。
上京城,风雨欲来。
第116章
上京城, 慈宁宫。
皇帝不顾宫人劝阻,径直闯入宫中,正与太后坐在一处闲话家常的杜皇后一见之下, 惊得立刻站起了身。
她连忙走上前,朝着皇帝行礼。
愤怒的皇帝只对她冷笑一声:“朕的皇后不好好待在坤宁宫,倒是整日里往慈宁宫跑。”
杜皇后面色难堪, 可皇帝却不顾她的反应, 径直看向上首的太后。
“听闻母后方才召见了几位内阁大臣,不知是何意?”
太后稳稳当当坐于高堂, 从始至终脸色丝毫未变。
听到皇帝不客气的质问,她只淡淡道:“江南一向繁荣富庶,琼州兴起前, 大周每年税收九成来自于江南一带。如今江南蛀虫作祟, 皇帝不想办法清理,倒跑来慈宁宫质问哀家?”
皇帝脸色漆黑如墨:“江南蛀虫,朕自会一个个连根拔起,此事与母后无关, 还请母后莫要多加干涉。”
太后却是毫不退让。
“据江南商户供述, 当地权贵已兴风作浪三年之久,吸空商户数家,残害百姓无数。这三年, 恰好是皇上亲政的三年,皇上难道从无察觉?”
这正是皇帝最为恼恨的一点, 这三年的顺风顺水使得他无比恣意, 却不曾想,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他咬牙道:“母后莫非怀疑是朕在背后撑腰?”
太后别有用意的看了他一眼:“自然不可能是皇上,只是哀家担心皇上被奸人蒙蔽了双眼。”
皇帝顿时惊怒交加。
与太后想的一样, 此事一出,他第一反应也是怀疑自己身边之人出了问题。
其中最令他怀疑的便是瞿妃的父亲,如今的礼部尚书——瞿槐,他一直都知道此人有些小心思,但正因如此,才更容易被自己利用。
可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将他的一切动作尽数掌控。
直到此时,他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但面对太后,他绝不能示弱。
他冷然笑道:“朕会派人彻查,不管是谁,朕绝不会姑息!”
太后慢条斯理道:“既然要查,怎么查?派谁去查?此人选乃是重中之重。”
此人不仅需要过人的能力与胆识,更要确保与江南一事无关。
此时皇帝脑海中第一个滑过的人选就是纪温,可惜纪温刚刚出发前往琼州,短时间内根本来不及。
至于其他人,皇帝左思右想,只觉哪哪都不合适。
他干脆开口问道:“母后既然说了出来,想必心中已有人选吧?”
太后抿着嘴,似笑非笑:“大理寺卿张廷春,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帝下意识皱起了眉,此人是太后心腹,向来为他不喜,若不是这些年还算老实,早被他打发出去了。
可随后,他不得不承认,恐怕真的无人比他更合适。
正因为他是太后心腹,当年粮长制就是他一力推行,谁都有可能枉顾太后懿旨,只有他一定不会。
皇帝心中纠结不已,既想查清江南一事,又不想让太后一派再度得势,当下陷入了两难境地。
此时太后却给他来了一记重击:“皇上犹豫不决,难道是已猜出幕后之人,不愿揭穿?”
皇帝立刻下定了决心。
“朕认为张大人极为合适,明日早朝,朕会下旨任命其为钦差大臣,彻查此事。”
说完这句话,皇帝头也不回的离去。
一旁始终缄默不言的杜皇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中隐隐透着担忧。
“皇上对母后误解颇深,母后为何不向他解释?”
太后却突然笑了:“一位合格的帝王,不应被任何人的言语左右。”
他们母子之间的误会,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杜皇后忧心忡忡,却只能强自按捺,勉强笑道:“总有一日,皇上会明白母后苦心。”
太后沉默一瞬,忽而看向杜皇后:“你不必日日来慈宁宫,当务之急是与皇上重归于好,早日诞下子嗣才是。”
帝后成婚三年,至今仍无所出,若不是杜阁老位高权重,朝中定要生出许多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