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温莫名想到了唐代某位高僧,并深深体会到了其弟子的痛苦之情。
纪温面上恭敬应和着他们父子二人,心中却在热切盼望着年关的到来。
年后,他便可以前往南淮书院了!
不知书院位于何处?离王家所在的成贤里隔着多远?
若是能远些便好了,他可以光明正大居于书院之中。只要能远着点大舅舅与表哥,哪怕条件艰苦些也无碍,每逢休沐日还可来王家探望王老太爷与太夫人。
这样想着,纪温对于入学一事越发期待了。
第34章
这是纪温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头一次离家过年。
想到家中的祖父、爹娘, 纪温心中骤然生出三分愁绪。
他命阿顺研了墨,提笔开始写家书。
信中细细写了外祖家中亲人对自己的关怀,以及自己即将在年后前往南淮书院就读一事。
除去规矩大、管教严, 王家当真是将纪温当作了自家子孙教养,比之表哥王元彦也不差什么了。
洋洋洒洒写下几大页,纪温拿起纸吹了吹, 满意的将它们塞进了信封, 交于纪全。
纪全年后便要回岳池县去了,刚好替他送了信去。
王家的年节同样充满着繁文缛节, 但好在大舅舅与表哥似乎也日日忙于年节之事,无心管教纪温,倒让纪温能在自己的恪礼院中偷闲。
至腊月末, 王宅已换了门神与联对, 各处大门与角门乃至府内游廊均挂满了大红灯笼,每到天色暗下,阖府灯火通明。
守岁那日,所有主子均齐聚于太夫人的院中, 一同为两位长辈拜年辞岁, 再由王老太爷与太夫人一一为小辈们发压岁钱。
纪温在家中也收过好些岁钱,纪家长辈都不是小气的主,多年下来, 纪温的小金库已十分可观了。
如今头一次在外祖家中收到岁钱,竟比纪家更多出不少。
拜完年, 吃过年夜饭, 发了岁钱后,便有下人来请,道是外头已准备好了, 请各位主子移步水榭。
王老太爷与太夫人当先起身,带着一众小辈并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行至水榭处。
大舅母沈氏服侍太夫人坐好,便对着身旁一位管事模样的人道:“开始吧。”
随着一声令下,瞬间自湖水四周传来冲天的尖锐响声,纪温下意识看去,恰好看到一朵朵烟花在黑暗的空中绽放出各种不同的模样,动物形状有之、花草形状也有之,林林总总,极为逼真。
王家的烟花仿佛一个信号,紧接着,自四面八方的空中陆续开始绽放出绚丽的烟花,一时之间,应天府的天空犹如天女散花,美不胜收。
王老太爷与太夫人在一众小辈的簇拥下笑的开怀,大舅母与表姐也比平时多了许多话,平日里规行矩步的大舅舅与表哥此时也面含笑意,不少下人们聚在一处低声赞叹。
直到此时,纪温才感受到王家的烟火气息。
纪温蓦然想起那一句“火树银花不夜天,烟花飞舞迎新年”。
***
入了正月,王家逐渐热闹起来。
王老太爷门生众多,每日都有不少人趁着年节前来拜见老爷子,大舅舅与大舅母既得出门走亲访友,又不能不顾家中每日络绎不绝的来客,两个人忙的整日不见人影,恨不能有分身才好。
唯独剩下了表哥王元彦,见父亲忙忙碌碌,担心小表弟失了教导,落下学问,王元彦自觉承担起教导纪温的重任,每日至恪礼院与之一同读书。
纪温:“......表哥对我关照有加,我心中甚是感动。”
王元彦:“长兄如父,此乃为兄分内之事,表弟无需挂怀。”
过了正月十五,纪温心心念念的入学日就要到来了。
事到如今,此事也无法再瞒下去,正当他犹豫着该如何开口时,表哥王元彦先来与他辞别了。
“表弟,如今正月已过,为兄也是时候该回书院念书了。”
纪温心中堆满问号,他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敢问表哥在哪个书院念书?”
“南淮书院。”王元彦拍拍纪温的肩膀,罕见的露出一个微笑:“父亲也已开始当值了,表弟独自在家,未免孤单,书院将于三月进行招生考,我会为你报名,届时你只管来考即可。”
纪温的心顿时凉成一片。
见他脸色不好,王元彦只以为表弟对自己没有信心,鼓励道:“以表弟之学问,入学考试定不成问题,表弟无需过于担忧。”
纪温只好强笑着点头:“多谢表哥了。”
送走了王元彦,纪温捏着王老太爷为他写的那张纸条,只觉十分烫手。
原来表哥竟然也在南淮书院?那他此举岂不是自投罗网?
更何况,听表哥所言,书院应在三月进行招生考试,那王老太爷对他的考核又算什么?这张纸条又算什么?他这算不算是走后门了?
难怪外祖父不让自己将此事告诉大舅舅与表哥,若是他们知道王老爷子开了后门,指定又要说教一番。
可如此一来,就要苦了自己了,他与表哥总有一日会在书院相见,届时表哥明白了一切,寻不到王老太爷,可就只能抓着自己了。
他忽然不是很想去见识南淮书院了,怎么办?
可王老太爷没有放过他。
自大舅舅当值,表哥前往书院,家中再无令老爷子忌惮的人,他便将此事告诉了太夫人。
一日,太夫人将他传至院中,关心问道:“听你外祖父所说,你即将入学南淮书院了?几时启程?行李物什收拾好了吗?”
纪温笑不出来,可他不得不笑,答道:“正在准备着,这几日便要启程了。”
太夫人点点头,眼中满是不舍:“你才在家中待了多久,又要去书院了,待到休沐日,多回来看看。”
纪温哭丧着脸:“外祖母,孙儿也很不舍——”
他不舍得离开这个没有大舅舅没有表哥的王家。
太夫人感动不已:“好孩子!”
两日后,纪全带着王家准备的一车节礼,以及纪温一路上为纪家众人买的礼物出发前往岳池县。
与此同时,纪温也将启程前往南淮书院。
南淮书院位于应天府鸡鸣山下,与王家所在的成贤里相距并不远,纪温坐着马车,还未来得及好好感受应天府的人文气息,便听车夫喊道:“表少爷,到了!”
“这么近?”纪温有些疑惑:“既然相距不远,表哥为何还要居于书院之中?”
车夫笑道:“表少爷有所不知,凡是南淮书院的学子,必须居于书院之中,只休沐日才可归家。”
纪温点点头,下了马车,准备带着阿顺一道进入书院。
车夫又道:“表少爷,南淮书院不允许带书童进入......”
阿顺急了:“孙少爷——”
纪温笑笑:“无事,当年县学也是如此。”
他接过阿顺手中的包袱,负于自己身后,独自朝着南淮书院古朴巍峨的大门走去。
穿过书院门口两根粗壮的朱红色石柱,入目是一段以青石砖铺就的、长长的、看不清尽头的阶梯。
纪温毫不犹豫踏上阶梯,两旁是碧翠掩映的山体,阶曲廊回,古木参天,不知走了多远,前方突然出现一条由两排青竹夹成的幽径,幽径尽头可见一道正开放着的小门。
自小门进入,入眼是一座高大的宅院,廊下牌匾上书“大堂”二字。
大堂中坐着一位中年模样的长袍文人,见纪温自小门而入,又背着行囊,他很快猜到纪温来意,当即便道:“本书院三月开始招生考试,你来早了,待过两月再来。”
纪温礼貌微笑道:“在下是来寻人的,请问赵监院可在?”
开口就要寻赵监院,中年文人不由露出审视的目光。
“你是何人?寻赵监院所为何事?”
这......
纪温犯了难,他若是拿出王老太爷给的纸条,眼前之人岂不是要知道他是个走后门的?
可若是不拿出来,口说无凭,拿什么让对方相信?
罢了,一旦他入了学,这些人总归会猜到的。
正欲拿出纸条,他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纪兄?!”
纪温循声看去,竟是程颉。
“程兄!你竟也在南淮书院?”
再次见到纪温,程颉十分高兴:“我早知你会来这里,果不其然!”
纪温不曾多想,只觉两人着实有缘。
见纪温还背着包袱,程颉不禁问道:“纪兄是今日才来?怎么不进去?”
纪温含糊道:“我来寻赵监院......”
程颉竟也不曾多问,笑道:“这有何难?我带你去便是!”
那中年文人似乎想要阻拦,程颉看他一眼:“安师叔,此人与我有旧,乃顺庆府廪生,还请您通融则个。若是赵监院怪罪,我愿一力承担。”
听到这里,中年文人放下了手。
“我可以放他进去,至于赵监院愿不愿意见他,便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了。”
“若是赵监院不见,我自会将他送出去。”
离开大堂,两人向着书院更深处走去。
“此番多谢程兄了!”纪温真诚道谢。
程颉晃了晃手中的玉骨折扇:“小事,即便没有我,你也能进来!”
纪温笑了笑:“话虽如此,却也少不得一顿麻烦。”
程颉有些不解:“你为何不与你外祖一同前来?有山长亲自带领,定无人敢拦你。”
???
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