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承明在心里咀嚼了几下这句话,走着的脚步顺理成章的拐了个弯,跟着家丁和一些百姓往齐府的方向去了。
“这该不会是……”秦留颂作为柳州各项事务参与程度最深的人,心中也有几分惊疑不定。他眺望了一下远处的街道。
远远地,还没看到哪里是齐府,吵闹声袭来,一群百姓们被家丁安排着沿着街道排的老长,队伍缓慢前进着。有一些人喜笑颜开的拎着布袋回来,不厌其烦的对等在队伍里的亲朋好友或是陌生人肯定着。
“是什么粮?”离秦留颂不远处的一个人问着。
他闻到了一股霸道的奇香。
那股气味极其的香,连秦留颂这个在柳州吃惯了好东西的人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深吸了口气分辨着,总感觉有些像油炸的。
齐承明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让他去想怎么应对蝗灾,脑子里无非也就是油炸蝗虫,再捉些鸡鸭天敌去吃它们。虽说聊胜于无,也比不管不顾的放任要好。
但弊端好像挺严重的……齐承明穿越前了解不多,只记得大致是说,对蝗虫过敏的人吃了会出问题。古代也撑不起现代那样奢侈的成本,捉去的蝗虫都油炸了吃——这也没法大规模铺开做给人吃啊。
齐府这动静,不会是正在这么做吧?
这也太像穿越者了。
但齐承明还惦记着他们刚才说的江南游商,一行人在人堆里吃力的打听了半天,才找去了幼豚厂,这有点困难。因为许多听了敲锣打鼓的百姓都在往这边涌,希望能在种不了地的情况下好歹做些活,有碗饭吃。
“把这个交给你们管事的。”齐承明把随身荷包里的一枚小牌子拿出来,递了过去。
这是商队内部通用的管事凭记,如果这厂真的和他有关系,就会认得这牌子。如果这厂是江南哪些有商机的游商仿着柳州建的,想必也会听说过齐承明那支商队的名头。
一问便知。
幼豚厂门口招工的人忙得焦头烂额的,但看齐承明一行人气度不凡,衣着质地也很是华贵,不敢怠慢,赶紧招呼人把那枚牌子送进去。
没一会儿功夫,管事的就匆匆忙忙亲自迎了出来,拘谨局促极了,手中也取出一块花纹没那么多的木牌子对照,然后把一行人请进了厂里。
齐承明连眼神都还没示意,华管事就很有眼色的拦着护院们和他一起到偏房等着了。
真正参与进谈话的,只有王爷和秦先生。
秦留颂:“……”
自从殿下掏出块小牌子来……这在柳州完全没听过的东西,一看就是新君自己才知道的机密事,他在这里坐的实在是抓耳挠腮,坐立不安。但出来一群人,总不能放任殿下自己独自和人进屋,置君主安危何在啊?
秦留颂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坐着,极力降低存在感,把自己当壁画。
“这位大人怎么称呼?”正房里,管事看到打头的是年纪很轻的齐承明,他问的很是小心。
说来也奇怪。
秦留颂悄悄观察这位管事。浓眉大眼,肩宽胳膊粗,手上有厚厚的老茧,气质也没有养出来的精细。怎么看,这位比起管事都更像是一个兵汉——
秦留颂骤然一惊。
新君的外家威勇伯府是干什么的来着?
他眼观鼻鼻观心的猛然止住了自己的思绪。
齐承明回答的很含蓄:“我姓齐,这管事牌子是我借用的,只想来问些问题。”
他拿出的木牌子是能查账的、最高一等的管事对牌了,放在商队里,老华的等级地位就约等于这个人型对牌了。反之,拿出来放到外地是个降维打击。
但齐承明眼看着……这个管事这么激动小心的原因,似乎和木牌子没什么关系。
果然。
在齐承明这么一自报家门后,管事两眼一亮,激动的就想说些什么,办厂磨练出来的几分机敏又让他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只是有点生硬的勉强圆转:
“原来是……齐大人。有什么要问的,下属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能去打听来!!”
齐承明心想着,在观阳县这种不知名的小地方还好,要是天天往江南跑着办事的商队人员都是外表这么显眼的退伍兵卒,那就太打眼了。这都一年多了,也没出过问题,再是当过兵的人,气质应该不会那么直接了。
他这么想着把好奇的内容都问了一遍。
管事流畅的接下了话:“对,是咱们商队签契建的厂,已经大半年了,香皂厂也准备往这边铺开。观阳的何大人是个有眼光的,早早想在本地做些功绩起复,就和这边搭上了线。”
“这回蝗虫灾来了,谁知道刚刚好……大家伙至少没得变成流民,还能忙些事。”说起这些东西,管事也觉得心惊肉跳,唏嘘不已。
他虽然是被派到这里做事的,但时间也不短了,早上一同吃茶的体面老爷,路上见了带笑的厂里下人,还有那些高门大户的人,以前瞧都不瞧他这种泥腿子一眼,现在见了面说话好听极了。
怎么着也能生出几分感情,哪里忍心看这么一片地方还没培养出名堂,就差点变成逃荒地了呢?
多亏了何大人的眼光啊!
齐承明心中逐渐沉稳,又生出了几分好感。
果然这些听着耳熟的东西,都是从他商队乃至柳州出来的。原本已经做熟了的路子,那位何大人眼光极其精准,这不就看重起来,准备在本地复刻了吗?
商队去江南做买卖,只说做过多大多大的一桩生意,卖过多么精巧绝美的物件。单主想破了天也只能把商队的价值挖掘到那种程度,在后续做些名堂。谁会像何大人这样角度刁钻的有眼光?
他可是长在古代封建社会,一眼看中了现代工业化的建厂好处唉!!
齐承明一时间更有种找到了知己的激动感。
看不出来啊……
在原书剧情里,齐承明对这位何大家的印象很简单——肝胆相照,文人烈性,诗画双绝。
然后没了。
这位何大家虽是知名文人,是进士出身,在做官上却一路平平,犀利点说,就是人没什么大才能,只有才艺和品行贵重。
放到现代那就得是真·文艺双馨、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了。
人品倍棒,以一己之力能荡清艺术圈的那种。
所以齐承明从没对这位大家有什么期待,想认识人也是因为,何大家在原书里的行为让人好感拉满。
……结果你不是古代人才,是眼光超前几百年的现代人才啊?!
这下必须得好好结识一番,不拐到麾下都说不过去了啊!
齐承明一时间情绪激动,忍不住在房间里踱步走来走去,努力平复心中激荡,开始盘算起了怎么在观阳县一事上参与进去,给自己的伪装身份表现点高光。
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妙的秦留颂:“…………”
‘重生的。’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完了,新君好像被这厮迷昏头了!’
秦留颂骤然色变。
-----------------------
作者有话说:hhhhh这误会大发了。
小剧场:
秦留颂:早知他来,我便不来了。
宋故:这‘知己’待遇是我独有的,还是我们都有?
黄栋:比不得何大人有才能,我不过是个昨日黄花罢了。
陆裕:……这怕不是又在路上被哪位臣子绊住了。
第134章
管事还在热切的说:
“何大人和县令大人最近都在地里, 号召大家抓蝗虫,要是想找他们,我可以带路。”
齐承明停下步子, 在秦留颂胆战心惊的目光中欣然接受:“好啊。”
一行人又动身了。
这一次他们是坐车出的城,远远地走了一条路。荒野路边隐约有焚烧的还冒着烟的废墟,有人在跪地哭泣, 有人在大声争吵。
“他们怎么了?”齐承明注意到一路走来路边有不少这种焚烧的火堆。
“是……供奉的供台, 普通百姓没什么能力,就在地头直接供奉。”管事说到这里莫名有些畏惧, 干巴巴的。
“供奉什么的?”秦留颂一针见血的问, 他觉得管事的态度怪怪的。
“……蝗神。”这是马车外面坐着的华管事听见了,撩开帘子肯定的说。
“然后被县令大人下令烧了。”管事有点尴尬,解释,“……总有百姓畏惧蝗虫,在蝗灾来的时候下跪求饶, 祈求原谅。”
“你好像不信这些?”齐承明来了兴趣。他现在觉得这个管事也挺稳重的。
“何大人府里炸了蝗虫送人做新粮,还有磨粉送来我们厂里当饲料。”管事回答的坦诚。
蝗灾是让看见的人都怕的要命。但管事已经看惯了碎成粉末的蝗虫, 一批批的运进厂里给幼豚加餐, 还省了银子。
从那以后, 管事就不怕了。
“……嗯,何大人是把蝗虫怎么吃都试了一遍吗?他们有没有发现,有的人吃了蝗虫会致命?”齐承明沉思了一下,试图委婉的提醒。
他觉得不能小看古代人热爱美食之心, 就凭何府能搞出这两种用途,就很了不起了。没见到了现代,蝗虫基本上也是炸着吃的。
但是……
对蝗虫过敏的人吃了,的确会容易出事, 乃至死亡。这在愚昧不知情的古代百姓眼里,何尝不是一种蝗虫的惩罚?
“是的,这是个大问题。”管事有点头疼,又很快松了口气,“好在小猪仔们吃了没事——何大人发现的时候,也让愿意取新粮的人都蘸一点沫子,不难受的才能拿走粮食。”
齐承明没想到他们能妥帖到这种程度,他心里的好感度更高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打开基建系统的人才名单一看。
何三帖的名字果然也记录在里面。
这听起来不够文气,原书里他给自己起了一个号,大家都叫他砚来先生。
齐承明脸上没有激动,而是无声叹了口气。
他越来越觉得基建系统什么都好,就是这个人才名单让人疑窦丛生了。
上次的扬州大官就不说了。这回,远在八竿子之外的江边小城,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小官,怎么就莫名其妙的也对他效忠了?
齐承明是如何都想不通这个逻辑。
也许真的全是他们对威勇伯府外孙的印象加成吧,他也只能往这个方向去想了。再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