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温仲南更是足下生风,他才是那个没办法不管闲事的人。
一行三人跟着长脸太监去找小宋总管,最后到了正厅里。那里已经坐着一个面相慈和、普普通通的小老头——这是以古代人观念判断的,在齐承明眼里,这顶多是个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小宋总管坐在旁边陪谈,他听得眉头紧锁,氛围凝重。周围候着的一些太监宫女也各个神色仓惶,见到齐承明来了以后就像见到了主心骨似的。
“到底出什么事了?”齐承明的视线转向那位目光灼灼的老者,对方似乎早已经打好了腹稿,一见到齐承明就肃然下拜:
“老朽一路走来,云边流光溢彩,灿烂若火。夜观天象,又是漫天星子。融江桂江水溢,细雨先缓后急,这都是炼风之兆啊!早听闻王爷爱民如子,有治理之心,还请王爷早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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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呜呜昨天在晋江后台写着写着崩了,我的全勤!好在我保存了部分字数出去,不至于稿子也没了,今天先把这章昨天的文发出来,我今天再试图日万吧……
拍拍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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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齐承明有些听懂了, 但对这些古代术语还是不太明白,他确认的问:“什么是炼风?你是说要有洪水漫上来了吗?”
这听起来像是要有自然灾害了。
齐承明上辈子在南方北方都住过,各种大小灾害也经历了不少, 这听起来……
“江水满溢只是前兆,炼风也是,王爷瞧见了吗?今天的雨势不同寻常。”那小老头身形敏捷的走到正厅门外, 抬手接着外面的雨。
柳州地接岭南, 气候潮湿又炎热,哪怕是九月十月, 也会偶尔下雨。淅淅沥沥的, 细如牛毛的,大如蚕豆的,各种雨连带毒虫湿气全都来了几轮,好让瑞王府一行人吃饱了滋味。齐承明刚来还有些不习惯,但他被几百号人金尊玉贵的奉养着, 自己也在南方住过,很快就没事了。
现在, 齐承明被小老头提醒到了, 他也迈过门槛走出去接雨:“你刚才说……细雨先缓后急, 这就是炼风?”
平日淅淅沥沥的小雨,确实没有今天的奇怪。雨缓的时候软绵无力,但是突然刮来一阵风,就会裹着雨急急的刮下, 噼噼啪啪的打在王府的屋檐上。
今天的天气也非常凉爽,全然没有之前的闷热。大地一片安静,连平时叫着的鸟雀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只剩下风不停刮动树叶的飒飒声, 让人心惊肉跳。
“……”齐承明警觉地环视着周围,注意到这些细节以后,他突然觉得心头一跳。
是不对劲。
人类在漫长的进化中逐渐消退迟钝的第六感,在这一会儿却好像突然感知到了什么危险,这风……越来越大了。
“是台风要来了吗?”齐承明脱口而出,攥紧了拳头。
江水蔓延,风雨交加,风越来越大。这不就是台风快来临前的征兆吗?古代又不是现代,没有天气预报,人们只能通过一些手段确认台风的到来?
或许别的地段会官方通知一下,但在柳州或者岭南……齐承明不确定。现在还需要靠这位老者来通风报信。
“台风?”小老头愣了一下,回复,“不知道王爷和老朽说的是否为一物,正是飓风。”
他指向天边某个方向,神色凝重:“老朽是一路从郁林过来的,岭南那一带已经受到飓风影响了,死伤惨重,估摸还有几天,它就要上岸了!若是往这边来袭,整个柳州府的情况……也将不堪设想,还望王爷早做准备。”
小老头又是深深行了个礼。
“上岸?”秦留颂茫然的重复着,这触及他的知识盲区了。
他没有经历过柳州或者岭南这边的极端气候,也对什么飓风一无所知,现在难以想象那是多大的风,又怎么会用“上岸”来形容。他只理解了,这似乎是一种恐怖的灾难。
温仲南却是江南大族出身,他脸色微沉,心乱如麻的攥紧了折扇:“岭南的情况……当地的府衙有做出应对吗?”
“想来是有的,但这是……天灾,还是无济于事。”边大夫叹着气摇头,“况且是岭南……”
他的未尽之语,让在场听懂了的几人全都心脏一沉,说不出话来。
岭南自古就是流放之地,多有死伤,现在就算多了一道飓风又怎么样?
在上位者眼里看来,恐怕他们死了和没死都差不多,本来千里迢迢的派去支援也赶不及了,过后救助恐怕也觉得是浪费人力物力。能做出什么样的手段应对,全要靠当地府衙自己的本领了。
“我们柳州也差不多。”齐承明面沉如水,缓缓的说。
飓风啊,真是台风要登陆了。
每年台风从哪一处沿岸登陆都不好说,但如果是江南受灾,你就瞧鸿仁帝会不会派人赈灾了。现在如果台风真的往柳州这边走,齐承明就得做好最坏打算——无法迎来朝廷的赈灾救助,从预防到过后全都得靠他们自己了。
“我知道了,这位……?”齐承明努力保持镇定,脑中开始飞快思索怎么应对这次突发事件。
“叫声边大夫就行了。”老者摆摆手,“老朽爱观星象,主业实为大夫。”
齐承明想起来刚才小太监来找人的时候说过,是有位神医。
“边神医可以先在王府歇歇脚,我们这就得去安排诸事了。”齐承明看到小老头满眼血丝,蓬头垢面,风尘仆仆的样子也是连日赶路过来通禀了。他很感激,先匆匆这么安排了一句。
“客房已经备下了,那两位药童也安顿好了。”小宋总管适时出声,他做事一向妥妥帖帖,“边神医请——”
“打扰了。”边大夫也实在疲累,一路赶来摇摇欲坠,是强弩之末了。他也不推辞,跟着引路的小太监走了。
正厅里顿时陷入一阵沉默,几人都在思索着什么,脸色各个不大好看。
秦留颂先打破了这阵寂静:“……我得去召集府衙各吏,殿下,咱们几个在这里思索,不如找来这些本地人更经验丰富。”
“我去。”小宋总管话语简洁的应下,又出门叫人去了。几个小太监包括闲散在府里的禁卫军听了,拔腿就跑。
“所以,得再去打探。”齐承明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纷飞,他逐渐有了想法说,“父……父皇给我留了柳州信使的暗中联络方式,或许可以遣他们快马走一趟官道,打听清楚飓风如今具体情况,还有会经过哪里的路线——沿途的城镇都得通知。”
虽然齐承明也有外公留下的人手可以去打探,但不管是车马,经验,还是旁的,都不如官方通道在这种时候速度来得快。福满公公曾经说过那几人听齐承明吩咐,负责传讯给朝廷上密折,所以他们从朝廷暗线转明,等于说暂时归他了。
这种危急大事,他们应该是能被指挥得动的。
齐承明没有忘记,他负责的柳州,不止是柳州城这一座城池,而是整个柳州府,包含了多个城镇呢。还有就是柳州府的周边,万一飓风过去了,他也好提前派人过去预警,减轻伤亡。
“殿下,如果飓风真的要到来,钱粮物资必须得提前筹备。”小宋总管提醒着,他管着内务,对这方面最为敏感,眉头皱着就没有松开,“就是不知道……城墙撑不撑得住?土地房屋怎么办。”
“人太多了。”齐承明攥着拳头,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情况如果太严重,我们必须提前转移,再心疼土地和房子也得走……”
现代遇上台风的时候,情况过于恶劣还得转移呢。
古代的房子都不是钢筋混凝土造的,根本扛不住,人没法待在家里躲避。危难时他们必须换个地方避难……但多树的山上也不是好选择,古代实在艰难。
“我把护卫们从客栈叫过来,快马书信一封回家,总要想些办法救灾。”温仲南目光凌厉,已经顾不上遮掩了。
他前世没想到无忧住的地方环境恶劣能到这种程度。要知道飓风是让人闻风丧胆的东西,过去有过记载,一夜之间十里八乡,数个城镇全灭没有活口的事情也不罕见。
虽然不知道无忧是怎么度过这一次灾害的……
温仲南只庆幸自己这一次来了,他想想就心惊胆战。
两刻钟后,小宋总管遣人去找的县丞,主簿,典史,文书小吏全到了。呜呜泱泱一群人,却全都对秦留颂这个师爷很信服,以他为首,站在正厅里也各个大气不敢出,恭敬的纷纷对齐承明行礼:
“……见过王爷。”“见过王爷。”
“别繁琐了,快来讨论。”齐承明摆了摆手,迫不及待的询问了柳州本地官员往年是怎么处理飓风这类事的。
谁知道大家面面相觑,你推我拒半天后,把年纪最大的老主簿推出来回话:“近些年……飓风没有经过这边,最多也就是影响到一些,水位上涨也没有大人说的像今年这么严重过。咱们城门口在前朝设有排水渠和防水大闸……或许可以防范一二。”
“前朝?”秦留颂忍不住重复了一遍,神情有些难以置信。
天呐,前朝的排水渠现在还能用吗?估计都废弃了吧?
“宋总管,把今天府里负责的禁卫军找过来,让他带人去城门口检查排水渠和大闸的情况。若是废弃了,直接去找黄先生,最快速度赶修。”齐承明脸色却没有变化,他已经猜到这点了。
柳州本地官员里有一个老吏也自告奋勇的站出来领命:“王爷……小的懂一些水利,可以去帮忙。”
齐承明应允。
那老主簿细心的观察到秦师爷的脸色,搜肠刮肚的开始讲他记忆里听周围十里八乡的人说飓风的情况:“据说啊,冬季前若是吹东南风,天边色彩很奇怪,就是要刮飓风了,还有一些很恐怖的吼叫声。”
“飓风来的时候……会把所有东西都卷到天上,小的年轻时听闻有一地的外嫁女回乡探亲,却发现,相邻好几个村子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一地洪水,她徘徊找了几天,等洪水退了,满地都是废墟和倒塌的树……”
“所以飓风的直接危害一是在于洪灾,二是狂风会把人卷走,或者有各种风中的东西带来的致命打击。这些我们怎么应对?等到飓风走了,满地疮痍,我们又得提前做好计划……百姓到时候怎么吃住?怎么应对大灾后的瘟疫疾病?”
齐承明缓缓的列出大家现在该做的事情。
秦留颂茫然的听到现在,脑子里总算有了一个清晰的框架,这又到了他擅长的场合了。
他镇定下来,接手了下来的工作,回禀着:“殿下,去打探飓风的人一旦有了消息,还请尽快告知。我们府衙先去统计物资药物,一并检修城墙房屋,再派人去寻找适宜转移的地点。”
若是飓风情况最轻,大家硬抗一下,只用担心过后的百姓田地家中受灾情况,盘算怎么赈灾就够了。
若是飓风招来的洪灾漫上来了,就靠修起来的排水渠和城墙抵御试试。
若是飓风来势汹汹,情况危急。他们便得把百姓提前转移,这种情况是最麻烦的……灾后重建也会元气大伤,但如果真的危急到如此地步,秦留颂什么都不奢望了,只愿祈祷百姓能尽可能的多活一些人下来。
“……好,我也会让禁卫军们帮忙的。”齐承明想到他在山上刚种下没多久的土豆种子,心在滴血。
别说土豆种子很重要了,白家酒楼,香皂厂,小猪仔,开荒地,哪一个不是刚刚忙碌了一个月,凝聚了众人的心血?这一个不小心就得打水漂了。
齐承明想想就心痛得无法呼吸。
但他现在是大家的支柱,没见众人都眼巴巴的注视着他,从他来了以后,太监宫女们也没有那么怕了?齐承明脸色和缓,手垂在衣袖里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从容不迫的继续说话了……
装,他也得装的胸有成竹才行!
……
两个时辰后。
终于开完会、疲惫不堪的回到正院里的齐承明一头栽倒在床上,没动静了。
风尘仆仆赶回来守着的小德子和小成子担忧的对视一眼,悄无声息的把门合上了。小德子使了个眼色,动作比划着:‘把耳朵堵上。’
小成子:“?”
圆脸小太监不理解,但他茫然的照做了。
小德子有些忧心忡忡,但他动作飞快的麻溜把自己的手指也堵进了耳朵里,然后就维持着这种滑稽的姿势,面不改色的直视着前方,守在正房门口不动了。
“呜呜呜呜哇啊啊啊,台风啊!”齐承明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叫也不敢叫大声,只能像蚊子哼哼一样的翻来滚去。
在古代这种地方遭遇台风,有多威胁生命就先不提了,齐承明背包里好歹还有些丸药,真到极限环境他也活得下去,但是……他到时候真的会逃吗?其他人又怎么办?台风还没有来临,已经有很多人在受灾了。一想到柳州府境内有多少地方,齐承明就发自内心的忧心。
压力,好大。
心里沉甸甸的,他和别人一样惶恐又茫然。
但是对外不能表现出来,齐承明就只能自己悄悄发疯。
唉……谁都不能说的感觉,有些孤独。
齐承明把脸都憋红了,才从被子里抬起头来,长长叹了口气。
“像小老头一样,叹什么气?”一道熟悉的嗓音用气音小声说着,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齐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