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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切一切的差距,到最后都在相差巨大的继任者手中无限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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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文帝时期
这一刻的杨坚只觉三尸神暴跳!他死死盯着天幕上“继任者”三个字,眼前掠过次子杨广那张巧言令色、文采斐然的脸。什么“圣人可汗”,什么“混一寰宇”!
到头来,这孽障竟是将他呕心沥血、篡夺周室、削平群雄才挣下的偌大江山,当作挥霍无度的私产,当作博取虚名的赌注!
“……抽他!”一道朴实无华的命令终于从紧咬的牙关间挤了出来。每个音节仿佛都浸着切骨的痛恨与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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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这一桩桩一件件攒下来、最后积土成山的差距,所以!
隋末——大规模、广泛性反抗。农民起义、门阀割据、勋贵反叛同时爆发,帝国中枢迅速崩溃。
参与者不分阶层,矛头直指隋炀帝的无穷征役与严刑酷法。
“救国”对象极为模糊。因为隋朝本身被视为“祸源”,极少有人为维系隋室而战,就算有,也多是如李渊这样为建立新秩序或求生自保而为。】
【唐中后期与他则截然不同,从安史之乱后至唐亡为止,虽有藩镇割据、宦官乱政、民变,但始终存在强大的“勤王”力量:
中央力量、地方忠贞、乃至藩镇中的“勤王派”。
这些人目标统一,都是为了恢复秩序,捍卫“大唐”。参与者多带有强烈的“忠君报国”、“匡扶社稷”意识,甚至为此付出巨大代价也在所不惜。】
天幕光影流转,之后刻下的更是隋唐两朝最残酷的对比:
【所以!
隋祚:公元581年—619年,国运三十八载。】
【唐祚:公元618年—907年,国运二百八十九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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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文帝时期
隋宫大殿的烛火剧烈摇曳,将杨坚的身影扭曲地投在冰冷的金砖地上。
天幕上那两行字——‘隋祚三十八载’‘唐祚二百八十九春秋’——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他的瞳孔。
方才那声切齿的“抽他!”仿佛还在殿梁间嗡鸣未散。
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死死地按住了身前的御案。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凸起,仿佛要嵌入那坚硬的金丝楠木里,寻求一丝不存在的支撑。
差距……竟然……这么大么?
这个念头不是声音,而是带着锯齿的钝刀,缓慢而沉重地割锯着他的神经。
他脑中不受控制地对比着:天幕上那贞观君臣相得、帝后扶持的暖意画面,与他记忆中自己晚年因猜忌而屠戮功臣时,殿下群臣那惊惧如鹌鹑、噤若寒蝉的死寂;长孙皇后那一拜化解雷霆的智慧贤德,与他后宫之中独孤皇后那同样强势却更显酷厉的身影;还有那李世民被魏征顶撞得憋屈万分,最终却纳谏如流的模样……与他此刻恨不得亲手鞭挞逆子的暴怒失控……
“呵……”一声短促、干涩、仿佛从肺腑深处挤出来的气音,在死寂的大殿中突兀响起。这不像帝王的叹息,更像垂死之人被扼住喉咙时最后的挣扎。
他按在御案上的手,终于支撑不住那山岳般压下的重量与冰冷,颓然地滑落下来。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宽大的龙袍袖口微微颤抖。
那支撑他篡周室、平南陈、一统天下的雄浑气魄,那曾令百官俯首、万邦来朝的煌煌帝威,在这一刻,被那冰冷的“三十八载”彻底抽空了。
只剩下一种从未有过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茫然。
他目光失焦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看着自己呕心沥血、耗尽心力才堆砌起来的帝国根基——那曾以为坚不可摧的基石,此刻在天幕投射的煌煌大唐三百年国祚面前,脆弱得如同沙上之塔,被那名为“时间”的潮水轻轻一卷,便只留下三十八道浅痕,旋即湮灭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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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一件事,在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种不同的看法。
隋朝短暂的三十八载国祚,放在隋末唐初的百姓眼里,简直是世上最值得庆幸的事情——
长安西市酒肆里,须发皆白的老翁抿一口浊酒,眯眼望着天幕,悠悠吐露:“老汉生在开皇年间,长在仁寿年,可还记得啥?是运河边抬不完的尸首!是辽东道上哭不尽的寡妇!杨家的天下,咱小民只记得个‘苦’字!”
他枯槁的手指颤巍巍指向窗外熙攘街市:“你再瞅瞅现在?自武德爷进了长安,到今上登基这贞观朝,咱长安人过了多少年安生日子?坊门夜不闭,小儿不闻金鼓。这安稳,是实打实的暖饭,是看得见的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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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安生日子”,是唐王朝给予治下生民最珍贵的馈赠。
自高祖李渊晋阳起兵,荡平群雄,至天宝末年渔阳鼙鼓惊破霓裳羽衣曲,整整将近一百五十年的承平岁月,几代人在相对宽松的律法、相对轻省的赋役、相对清明的吏治下休养生息。
杜甫笔下“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的富足图景,并非全然是诗人的追忆滤镜。
而百姓,从来都是最投桃报李的。
他们回馈给李唐王朝的,是当大厦将倾,他们便以前赴后继的牺牲,以毁家纾难的赤诚,用血肉之躯,为这王朝奋力撑起坍塌的穹顶!
纵然安史之乱重创帝国元气,李唐王朝竟又在风雨飘摇中奇迹般地延续了一百五十余年国祚,直至黄巢起义的冲天烈火将其最终焚毁。
煌煌天命,何曾高悬于九霄?浩浩国祚,终究铭刻于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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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年间
殿内,李世民紧握长孙皇后的手猛地一震。天幕最后那句喟叹,如同洪钟大吕,狠狠撞在他的心坎上。他缓缓抬首,目光越过殿中兀自争论的群臣,看向远方。
“小子,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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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的持续时间和动乱之后的皇权仍在时间,几乎一比一的兑换比例,没有人不会为此感到震撼:
汉武帝时期建元元年
长安,未央宫前殿。
年轻的汉武帝刘彻高踞帝座,冕旒垂珠遮不住他眼中的锐利锋芒。他刚刚向天下贤良文学发出了那道著名的“天人三策”之问,正期待着能佐证他雄心壮志的煌煌宏论。
滚烫的心却被骤然出现的天幕及其内容给兜头浇了个透心凉!
“天命……民心……”年轻的刘彻薄唇紧抿,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几乎要将御座的鎏金扶手捏变形。
他追求的“天命所归”,难道并非仅仅是封禅泰山、威服四夷的赫赫武功?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民心”,竟真有如此伟力,能定鼎三百年国运?
阶下,正欲慷慨陈词、阐述“天人感应”、“君权神授”的董仲舒,此刻也如遭雷击。他精心构建的理论框架,在天幕展示的活生生历史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董仲舒的目光死死锁住天幕上“存百姓”三个字,又掠过杜甫描绘的盛世图景和百姓护国的悲壮画面。
他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一个足以颠覆他此前所有论述根基的念头:
“天心即民心!
灾异祥瑞,或可矫饰!
而民心向背,方为天道最真实、最无可辩驳的显象!
君王欲承天命、延国祚,岂能不察黎元之苦乐,不恤生民之存亡?!”
这念头如惊雷在他识海炸开,令他浑身剧震,几乎站立不稳。他猛地抬头望向御座上同样陷入巨大冲击与沉思的年轻帝王,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准备好的那些引经据典、阐释天象以规劝君王的华丽辞藻,此刻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唯有那句“民心,才是真正的九鼎”,在他心中轰鸣回荡,久久不息。
可就在他理论基础摇摇欲坠之时,他年轻的主君骤然开口,斩断了他所有的胡思乱想:
“董卿!”
刘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穿透力,年轻帝王的眼中,方才的震撼与迷茫已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穿迷雾的锐利光芒。
他身体微微前倾,冕旒垂珠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目光如鹰隼般攫住阶下的大儒。
“你的理论,”刘彻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清晰无比,敲打在寂静的大殿上,“才是最适合如今大汉的!”
董仲舒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陛下……竟如此说?在他理论基石已被天幕撬动的此刻?
“天人感应,君权神授!”刘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此乃纲纪伦常之基,是凝聚四海、慑服八荒的煌煌正理!若无此道统维系,天下何以定于一尊?诸侯何以不敢生异心?四夷何以知畏服?”
“此乃当下立国之本!朕欲行非常之事,建不世之功,岂能自毁长城,动摇这维系人心的根本法度?”
他的目光扫过董仲舒震惊的脸,嘴角竟勾起一丝冷峻又带着深意的弧度,声音压低了几分,却更具穿透力:
“董卿,你难道还担心——”刘彻的尾音拖长,带着一丝几乎可以称之为“轻蔑”的洞悉,“如今的百姓,被那天幕寥寥几句‘存百姓’、‘重民心’的点拨,就能挣脱千百年来扎根于骨髓的愚昧,瞬间开悟,懂得如何翻天覆地了不成?”
这话语如同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董仲舒心中那层因天幕而生的、对“民智”的朦胧敬畏。
是啊,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一生困于温饱,大字不识一个的黔首黎庶……天幕的煌煌之言,于他们而言,恐怕只是神仙打架、饭后谈资,如何能撼动那深入骨髓的顺从与蒙昧?如何能懂得什么“民心即天命”的深奥道理?
“天幕所言,是警钟,是明镜,是给朕,给卿等庙堂之上执掌乾坤之人看的!”刘彻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沉静,却蕴含着更深沉的力量,“它告诉朕,杨广败亡之根,在于其暴虐失道,自绝于民!它告诉朕,李唐三百年之基,在于其贞观君臣,知‘存百姓’之重!此乃帝王心术,驭国之道!”
刘彻霍然起身,龙袍带起一阵凛冽的风。他俯视着阶下的董仲舒,目光灼灼,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与决断:
“董卿,你的‘天人感应’,是朕手中最锋利的刀,用以震慑不臣,凝聚人心!
刀锋所指,开疆拓土,廓清寰宇!
这方是我大汉——万世之基业!”
董仲舒浑身剧震,如遭醍醐灌顶!陛下非但没有否定他,反而为他指明了方向!
“臣……”董仲舒深深伏拜,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臣董仲舒,谨遵圣谕!必穷尽毕生所学,为陛下铸此利剑!”
对他的反应,刘彻在心中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他看向天幕:在他这时行仁政?笑话!
第100章 唐宗 秦始皇时期 ……
秦始皇时期
嬴政微微抬头, 看着仍旧散发着光彩的天幕,突然想起他昔日的宣告:
“皇帝……”嬴政低沉的声音在空旷大殿回荡,带着金石的冷冽, “朕为始皇帝, 后世以计数, 二世三世至于万世, 传之无穷!”
这声宣告, 是他留给后世所有帝王的终极命题——如何让这至尊之位,这煌煌帝业, 真正地传祚绵长?
他本人的答案,是:法如凝铁,权握九鼎, 威服宇内!
然而, 历史冰冷地证明, 这张答卷, 连同他亲手缔造的帝国,仅仅二世便轰然崩塌于陈胜吴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怒吼之中。
直到历史的接力棒辗转传递至李世民手中, 这位同样以“秦王”之号起于晋阳、定鼎天下的雄主, 竟给了他一份截然不同、又近乎满分的答案呢。
世上最让人遗憾之事,莫过于参考答案不能照抄,和邻居家开上了路虎。
偏他两个都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