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梅点点头跑出去。
这会儿都腊月了，正是农闲时候，知青们也不用去地里上工，都在知青点窝着呢。
赵永梅过去的时候，曹华正在屋檐下洗衣服，见到赵永梅立刻把手里的活儿一停，向着赵永梅跑来。
其他知青们也都笑着和赵永梅打着招呼。
赵永梅看了一圈，没见秦穹，问曹华：“秦穹不在啊？”
曹华说：“秦穹现在估计在从军大叔那儿呢，他可是男知青里的金饽饽，听从军大叔说，秦穹医术不比他差呢，真是瞧不出来。”
赵永梅有些得意：“看，还是我慧眼识英雄。”
“是，是，你最厉害了。”
曹华说着把赵永梅拉到一边，小声说：“你不知道，这次来插队的知青可真是卧虎藏龙。牛艳和萧逸家庭条件好，这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没想到秦穹他家庭条件也不错，这几天他家里人给他寄了东西来，可不少呢。”
赵永梅说：“你怎么连人家家里寄东西都知道啊？”
“唉，就住在一个院儿里，就是不想知道也难。”
说着她压低声音：“永梅，我觉得亲戚他们家里肯定有当兵的，他家里居然给他寄来了红烧肉罐头，那罐头绝对是部队上发的，我堂叔就在部队里当兵，他有时候会把部队的一些衣服吃食攒下来寄回家里。那罐头我在我爷爷奶奶吃过一次，特别好吃。”
赵永梅打趣她：“你嘴可真馋，那过两天咱们去县里国营饭店，点他个新鲜的热腾腾香喷喷红烧肉吃，给你解一解馋。正好我娘快过生日了，我再买两个菜回来。”
赵永梅手里是有钱的，曹华手里是有钱有票的，偶尔去县里大搓一顿，他们还是消费的起的。
手里有之前攒的钱，这也是赵永梅没有着急忙慌找工作的原因。
赵永梅高中时候就偷偷接过抄写员的活，当然她能接这样的活儿，也是因为有同学帮忙推荐，加上她自己写得一手好字。
两人畅想了一会儿美食，走到人少的地方，赵永梅这才叽叽咕咕把姑姑给自己找工作的事儿说了。
曹华一听高兴的很：“永梅，这可是大好事儿啊。”
她拉着赵永梅的手，说：“永梅你别担心钱，钱我这里有，你拿去用。别说你姑姑说她出六百了，你只用出二百，就是全部八百，我也能借给你，等你工作了，有了工资再慢慢还我不就行了。”
赵永梅却是摇摇头：“曹华，不用，这个工作我不打算去。”
曹华还以为赵永梅在说胡话，她伸手摸着赵永梅的头：“怎么？你脑子进水了，这么好的工作，你还不打算去？如果是因为钱的问题，那你别忧虑。你也知道我当初下乡插队这事儿上，我家里的的确确亏欠了我。我临走的时候我爸妈就和家里其他兄弟姐妹们说，我走的这么远，还是去吃苦，家里每个月要给我十块钱的生活费。不过明面上是十块，但是背后他俩又一人工资里再拿五块，也就是一共二十块钱给我。我哥哥姐姐们也心疼我，常常汇钱给我，他们给我寄的钱一个月算下来，就已经比县城里一个普通的工人要多了。我在大队里想花钱都没地方花，这下乡几年，别的不说，钱倒是攒下不少。”
赵永梅摇摇头：“曹华，不是钱的问题。”
“不是钱的问题，那是什么问题？永梅，你也别嫌我多嘴，现在城里找工作本就难，而且现在工作又少。之前就和你说过，让你在城里的朋友们帮忙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人快退休了或者其他缘故，你正好
买个工作来。现在现成的机会就在眼跟前，你怎么还不去呢？”
她苦口婆心地劝赵永梅：“永梅，现在的工作就像是个金饽饽，很多时候你还没打听到，人家就已经卖出去了，根本轮不到你。你可能觉得你现在年纪还小，现在这个工作不合心意，就算再拖个两三年的时间，你也是耗得起的。当初我们这些知青们下乡插队的时候，不也是想着自己还年轻，能耗得起。但是，现在还有谁敢说自己耗得起？就是我，家里给的钱不少，说起来不比工作挣得少，可我心里也还是着急。家里给的钱是家里的，只有自己挣的，才是实实在在，安安心心的。”
面对朋友的好意，赵永梅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说：“我想在看一看，再等一等。”
曹华恨铁不成钢：“你可真是快倔强死了，我不找工作，那是因为我在这边县里如果找了工作，关系彻底转过来，想再想回去，怕是不容易。我还不如好好地插队，再找机会回老家，毕竟我爸我妈都是个小厂长，多多少少算有些本事。当初我下乡是没有办法，一是家里就我这么一个合适的，二是他们作为领导得以身作则，我来插队了，也是为了他们做贡献，为了全家做贡献，只要能把我弄回去，他们一定会把我弄回去。我回去以后，该我的他们也不会少，想来也是直接进工厂。”
曹华严肃的看着赵永梅：“永梅，你当初和我说，做人做重要的就是要有自己的打算，要有自己的计划，我有我的计划，你呢，你这工作都放眼跟前了你还不要，你的打算是什么？计划是什么？”
除去姑姑介绍的这个服装厂的工作外，赵永梅的工作的确还没有什么苗头，不过她也不是坐吃山空的人。之前接的抄写员的工作，还有活会找到赵永梅，赵永梅多多少少每个月有点进项。
不过她也觉得不能这么混着，正好听说公社的高中要招代课老师，赵永梅就想着先去试一试。
她和曹华说了，曹华说：“永梅，公社的代课老师这个活和县里服装厂的工作比起来那可差太多了，公社这个代课老师的活儿我听李军他们提过，只有高中毕业的才能报名，然后从报名的人里选几个。工资也不多，每个月工资只有七八块钱。”
曹华比较客观的评价：“永梅，这个工作它是比生产大队里的老师强，生产大队的老师可是只给工分，没有钱呢。如果没有县里服装厂这个工作，那公社老师的确是不错的选择，我肯定支持你，也相信这个工作对你来说那是手到擒来。可是有了比较，我觉得还是县里的工作好。不说服装厂工资肯定比公社高中老师高，只说户口，你进了服装厂，可就是城镇户口了，而你去了公社，看着人是从生产大队到了公社里，但是户口还是没变。”
她怕永梅不知道户口的重要性，还和她强调了一遍：“永梅，我不说太多，只说一个，你是要结婚的吧？你是要生孩子的吧？孩子的户口看什么？看母亲的户口。丈夫是农村户口，妻子是城市户口，生的孩子也是城市户口。反过来，丈夫是城市户口，妻子是农村户口，生的孩子就成农村户口了。不说眼前的好处，只说将来的，你有了城市户口，找对象是不是能更上一层楼？就算不更上一层楼，你最起码不会因为是农村户口，被人棒打鸳鸯，对不对？”
赵永梅觉得曹华的话几乎全说的在理，唯一她有疑议的就是被人棒打鸳鸯，她说：“棒打鸳鸯？哼，如果一个男的这么容易就被棒打鸳鸯，那我可不敢和他处。”
曹华气得捶了赵永梅一下：“你这个人，你就不能先自己弄到城市户口，好将来婚事顺利？就算不为了找对象，那为了你将来的孩子，总该努力一把吧？”
赵永梅想想，说：“曹华，说实话，不管找对象还是生孩子，这些事儿我都没想过。”
“你不是很有规划的人吗？”
“我是啊，我的规划就是十七岁去公社当老师，十八岁开始相亲，但是因为我还没有工作，所以相亲的事情排在工作后面。我目前还没有时间考虑我喜欢什么样的人，想嫁给什么样的人，所以，结婚生子这方面的规划我还没有开始做。”
曹华问赵永梅：“永梅，你要当铁娘子吗？一心工作，人生大事都不操心了。不过我也很好奇了，公社高中老师这个工作这么好吗？就让你这么惦记？”
这个工作当然好啊，这可是高中老师诶，还有什么比高中老师更方便她复习高中功课的工作吗？
当了高中老师，赵永梅就可以随时随地看高中课本，甚至可以说，复习高中知识就是她本职工作了。不管什么时候恢复高考，她都可以时刻准备着，然后以最好的状态去考试。
据赵永梅所知，除了她自己想争取这个工作，他们大队还有附近几个大队的知青们也都想接这个活。
当然赵永梅和知青们的竞争也不冲突，公社招代课老师自然不会只招知青，毕竟之前就有招了知青，但是知青后来回城的先例。
所以这次通知下来，本公社的知青只招一个，但本公社社员要招两个，一共招三个。赵永梅自己就是在公社念的初中，不管老师还是校长，都很喜欢她。赵永梅相信以自己的实力，当个公社的老师还是没问题的。
她甚至撺掇曹华：“曹华，你也去试试呗，如果你也当了公社的高中老师，那咱们还可以住一个宿舍呢。”
曹华翻个白眼：“永梅，你好好看看我，你觉得我是当老师的料？别说高中了，我就是小学我都教不好。”
赵永梅想让曹华也复习复习高中知识，就假装不高兴，说：“你真不陪我去？你还是我好姐妹吗？”
曹华求饶：“永梅，真不是我不愿意陪你去，实在是我对自己有自知之明，我去当老师，纯粹是误人子弟。”
赵永梅看她一眼，说：“行吧，那你不陪我去当老师，那我如果找你备课的时候，你可不许再推了。”
曹华一口答应：“好，除了让我陪你当老师，其他做什么都行。不过，你就这么想当这个公社高中老师啊？连备课都想好了。”
赵永梅点点头：“不止，我甚至想过，如果我去公社当老师，要教的除了一门主课以外，可能还得再教一门副课，而我平时又会手风琴和口琴，唱歌也不错，到时候就去争取农业基础和革命文艺这门副课。不过毛*思想教育，军事体育还有劳动这三门课，我觉得自己教学生也没有问题。”
听赵永梅说了自己的打算，曹华摸摸赵永梅的头：“永梅，我知道相比服装厂生产上这种单调的工作，老师这种教书育人的工作更能让你有成就感。作为朋友，我希望你的工作是你打心底里喜欢的，希望你开心，快乐。可是同时，我又希望你过得好，这个过得好，是世俗意义上那种过得好，就是工作好，嫁得好，生得孩子也好，所有普通老百姓觉得好的，你都有。但是，如果世俗的这种好和你心里畅快的这种好有冲突，那你心里畅快更重要。永梅我支持你的选择，我相信你一定能当成最好的公社老师。”
第23章
既然服装厂这个工作赵永梅不愿意去做, 那自然就轮到赵永兰去。
晚上，赵永兰激动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赵永梅伸手拍拍她的被子：“二姐, 快睡吧，明天一早还得去县里呢。”
赵永兰侧过身来，一把搂住永梅：“永梅, 谢谢你把这个工作让给我，你放心, 我一定记你的情，记姑姑姑父的情。”
“二姐, 这工作原本也不是非得给我, 我的情你就不用记了。不过姑姑姑父那里，你真做好心理准备了？”
赵永梅爹娘刚才又强调了一次, 得了工作的人，以后得像孝敬爹娘似的孝敬姑姑姑父，二姐也答应下来了。
赵永兰抱着赵永梅：“永梅，即便没有这个工作, 姑姑姑父用得着我的地方, 我还会拒绝不成？现在更是得了姑姑姑父的好, 我能正式当一名工人, 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他们, 比蔚敏都孝敬姑姑姑父。”
她小声和赵永梅说：“永梅, 我想好了，我去了县里，离姑姑姑父近，平时工作不忙了，就去姑姑姑父家里, 给他们洗衣服做饭打扫家。爹娘奶奶这里我肯定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在身边照顾，那我就把工资给爹娘。就当是多了一双父母，没什么好发愁的。”
说完，赵永兰又开始畅想工作：“永梅，服装厂在哪儿啊？里面是什么样你知不知道啊？也不知道我去了，人家会不会嫌弃我笨，不收我。”
“服装厂和姑姑上班的食品厂就隔着两条街，我们学校劳动课去过，里面就是有好几个车间。二姐，你去了先别急，别人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你可是念过初中的，不会不收你的。”
赵永兰和赵永梅两人就这么聊着天，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赵永兰早早醒来。
她去县里这是全家最最重要的事情，钱玉娟把珍藏的蛤蜊油拿出来，给赵永兰抹上，又给她扎了个精精神神的麻花辫。
赵永莲拿出自己最新的衣服，让赵永兰穿上。
等赵从山领着赵永兰准备出门的时候，赵永梅也跟在身后。
钱玉娟一下拉住她：“永梅，你爹和你二姐要去县里，你干嘛去？”
说着她警惕的看着赵永梅：“永梅，你不是后悔了，又想要这个工作了吧？昨儿是你自己找着我们，说你想去公社当老师，不想去服装厂。全家人都劝你了，是不是？你自己不听，家里这才说把工作给你二姐。怎么，你现在又想去县里了？”
她一说完，全家人都紧张的看向赵永梅，尤其是赵永梅二姐赵永兰。平时她嘴巴厉害的很，这个时候却一句话都不敢说，但是眼眶一下就红了。
她这样搞得赵永梅也不好意思了，好像她是那种玩弄二姐感情，玩弄全家感情的恶徒。
赵永梅立刻说：“不是，爹，娘，二姐，我没后悔，我就是想跟着顺便去趟县里。就昨天蔚敏说的，那个徐辉，就是蔚敏喜欢的那个后生的事儿，我准备去县里找我高中同学打听打听。”
钱玉娟一听更警惕了：“永梅，你打听这个做什么？不会是真像蔚敏说的，你和那个徐辉……”
赵永梅打断她：“娘，您这是瞎想什么呢，我就是想着姑姑姑父帮了咱们家这么大的忙，我去打听打听严蔚敏和徐辉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好告诉姑姑。免得他们俩真好上了，姑姑姑父着急。”
钱玉娟听了点点头：“行，你是该帮着打听打听。”
赵永梅说：“嗯，等会儿去了县里，爹和二姐去找姑姑姑父，我就不过去了，免得姑姑又念叨。而且我去打听事儿，也得请我高中同学吃顿饭。我这边弄完肯定中午之后了，到时候我再去姑姑家。”
说完赵永梅又叮嘱赵从山：“爹，我没去前您别和我姑姑说我去县里是干嘛，我如果打听不出来，或者严蔚敏和徐辉最近也没什么事儿，那最好。”
赵从山自然答应，又拿了钱和票给赵永梅:“你既然和同学打听消息，那请人家吃饭是应该的，另外你吃饭时候大方点，点两个个肉菜。”
赵永梅去县里，自然不是爹娘面前说的这么简单，更多的还是她自己也想弄清楚，严蔚敏和徐辉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徐辉和赵永梅是同一个高中，但他和严蔚敏是一届，还是同班。他这个人赵永梅不是很喜欢。而且他父亲是革委会的领导，他自己高中毕业了也在革委会工作。他这样的人，和赵永梅完全不是一路人。
其实赵永梅身边家庭条件好的人很多，比如她的朋友曹华和郑若雨，但是她们都不像徐辉那样，整个人狂得厉害。而且狂就算了，还借着他爸的势力，在学校都兴风作浪。
赵永梅有时候都庆幸自己和他不是同一届，不然，自己的“三好学生”怕是也被他抢了。
他这个人学习不好，品德不好，就连身体也就看着像回事，真去拉练也不过废物一个，可他偏偏不仅高中两年，次次都当上校“三好学生”，还得了县“三好学生”和市“三好学生。”
赵永梅凭借自己实力，也不过只得过一个县的“三好学生”。
到了县里，赵永梅直奔县文工团。文工团这会儿刚上班，一进去闹哄哄的。
县文工团赵永梅以前来过，她高中时候还和县文工团的人在国庆节的时候一起合作表演过，所以不少人都认识她。
一见赵永梅，大家都七嘴八舌和她打起招呼：“呀，这不是永梅吗？今儿怎么来了？”
赵永梅很高兴的和他们挥挥手：“我今天来县里，正好路过，就过来看看。你们最近在排练什么节目啊？”
“还是那几个，不过我们过年的时候应该会下乡慰问，县里几个公社都得去，会分成两三个小队，轮着演。到时候人手可能会不够，永梅你要不要来帮个忙啊？”文工团的秦丽娟团长很热情的邀请赵永梅。
“没问题，团长，您都邀请我了，我能不来吗？”赵永梅当然愿意了，文工团的团长大方的很，自己过年帮着演上几天，怎么也有二十来块钱和几斤肉。
文工团的秦团长也很高兴：“那可就说好了，永梅你腊月二十就来县里，先排练几天，熟悉熟悉情况。年后的话，最多演到正月十五。”
赵永梅伸手：“团长，那我先请个除夕和初一的假，那两天我得在家做事儿和待客。”
“放心，除夕初一也用不着你，咱们这个慰问演出是从初三开始。”
和众人说了一会儿话，赵永梅就溜到林倩倩身边：“倩倩，你之前不是说有本书要借给我嘛，我过来拿了。”
林倩倩似笑非笑看着赵永梅，看得赵永梅不自在的低下头，说：“走吧，书在我宿舍放着呢，咱们去宿舍拿。”
赵永梅立刻说：“倩倩你真好。”
林倩倩笑了出来，她长得实在是好看，和赵永梅这种鹅蛋脸大眼睛的相貌不同，林倩倩长得正如她名字一般，是倩丽的，又俏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