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梅没想到他们是真不知道：“我们高中的图书馆啊，咱们县的县志就放在里面，随时可以借阅的。”

　　“永梅高中不是和倩倩一个高中，就是咱们县一中嘛？我也是县一中的，我怎么不知道咱们县里有县志这玩意儿啊？”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看见课本都打瞌睡，还能指望你去学校图书馆找书看？”

　　秦团长懒得理会他们几个不爱学习的，而是认真问赵永梅：“永梅，那你说说咱们表演怎么安排比较好？”

　　赵永梅指着本子上的地图，说：“团长，就像刚才刘红星说的，一个公社接壤的最少是两个公社，多的甚至挨着三四个公社。这样下来，反而排列起来要更容易。咱们先把一个节目表演的时间地点给定下来，然后再往上标注另一个。”

　　赵永梅拿着铅笔，又不好意思问秦团长：“团长，我能借一下您的钢笔吗？”

　　秦团长把兜里的钢笔拿出来一支递给赵永梅。

　　赵永梅慢慢解释：“团长，首先咱们用钢笔表示《霓虹灯下的哨兵》，铅笔表示《白毛女》，然后咱们演出时间是正月初三到正月十四，一共十二天，但是因为一共有二十个公社，两个节目一共演完二十场就可以，那其实每个节目只需要演十天，时间上还有两天空闲，有了多出来这两天，更好安排了。”

　　说着赵永梅先在地图上开始拿钢笔标注：“咱们先安排《霓虹灯下的哨兵》，写三到十二，代表日期，团长，哪个公社安排成第一个啊？”

　　秦斌说：“哪个公社安排成第一个？永梅，就你们公社吧，然后你们公社演《霓虹灯下的哨兵》，你不是说你家里人也想好好看你演出么，那你就在你们公社演，让你爹娘好好长长脸。”

　　赵永梅笑嘻嘻：“好，那我就安排我们公社演《霓虹灯下的哨兵》。”

　　说着赵永梅就在他们公社上写了数字三，然后在他们公社隔壁的隔壁的公社写数字四，很快，她把《霓虹灯下的哨兵》就排完了。赵永梅换上铅笔，开始排《白毛女》。排《白毛女》的时候其实只需要注重一点，那就是演出的日期不要和相邻的公社相同。

　　赵永梅一边拿铅笔排，排的不合适的拿橡皮修改，不一会儿，她就把名单排出来了，然后递给秦团长。

　　秦斌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又指出了个小问题：“永梅，同一个节目第二天表演的公社最好离前一天表演的公社不太远，这样你们在公社住一天，第二天直接坐公社的拖拉机过去比较方便。”

　　赵永梅说：“团长，那这样的话就还是从县城的东边演到县城的西边，或者从县城的北边演到县城的南边比较方便。咱们县里是东西长，南北窄的，从东到西比较顺。”

　　“行，那你从东到西排一排。”

　　赵永梅把本子翻了一页，重新画了一副县城地图，开始排列起来。

　　这次排出来秦团长更满意了，说：“那咱们就按这个来，不过日子往后推一推。咱们初三下午去了第一个公社，初四上午演出，初四下午去下一个公社，初五上午继续演出。然后演到正月十三，演完以后所有人都到了县里，好好休息半天，正月十四再来团里排练排练，正月十五在县里演。”

　　然后他又和赵永梅说：“永梅，你聪明，字又写的好，你按这个图写个节目单，节目单按队伍、时间、地点列出来，多写几份。”

　　赵永梅点点头，把刚才和秦团长借的钢笔还给他。

　　秦团长摆摆手：“永梅，你今天可是出了大力，立了大功，这笔啊你拿着吧，就当是咱们文工团奖励你的。”

　　赵永梅也没有扭捏，大大方方接受：“谢谢秦团长。”

　　演出的时间地点定好了，秦团长让所有换上正式的演出服，把节目过一遍。

　　这还是赵永梅第一次穿演出服，她以前在学校演《霓虹灯下的哨兵》这部话剧时候，也没有像文工团这样换专门的衣服，而是穿着自己的服装。

　　曲曼丽是个沪市的女特务，还是个伪装成女大学生的女特务，所以她的衣服相比于淳朴的春妮要花哨的多，相比于天真烂漫的林媛媛，要成熟的多。

　　这还是赵永梅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她在电影里看过，这样的裙子叫做“洋装”。

　　赵永梅换好衣服，在她旁边也换好林媛媛服装的李茉莉拉着赵永梅的手，赞叹到：“永梅，你穿这身衣服可真好看。”

　　赵永梅有些不自在的抿抿嘴：“可是这个衣服我穿的有些不自在。”

　　李茉莉说：“不自在就对了，咱们俩现在的衣服可是资本家小姐才穿的，咱们普通老百姓哪会穿这样的衣服呀。解放前，这样一件洋装，普通农民，普通工人就是全家人不吃不喝干一年都买不起的。”

　　赵永梅叹口气：“难怪说糖衣炮弹呢，这么漂亮的衣服，就是攻陷曲曼丽的糖衣炮弹，而穿着漂亮衣服的曲曼丽，又是三排长陈喜要抵抗的糖衣炮弹。”

　　“可不是，糖衣炮弹无处不在，所以我们要提高警惕。好了，衣服换好了，永梅，你快把鞋换上。”

　　说着李茉莉把一双高跟鞋递给赵永梅。

　　赵永梅接过来，看着最起码有五六厘米的鞋跟，有些犯难：“这鞋也是要我穿的吗？”

　　“当然了，永梅你放心，你脚不是和倩倩的脚一样大吗？倩倩能穿这双鞋，你也一定可以。”

　　赵永梅不太想穿，她瞧着这么高的鞋跟都害怕，但没办法，只能把脚伸进去，然后试探着站起来。

　　才刚站起来一点，她就觉得不妙，果然身体一栽，直直倒下去。

　　李茉莉赶紧扶住她。

　　赵永梅紧紧抱着李茉莉不松手，李茉莉说：“不行，永梅，你得试着站起来。”

　　赵永梅摇头：“不行，茉莉我站不起来，真站不起来。”

　　“永梅，你相信我，我扶着你呢，有我扶着你一定不会摔倒。”

　　赵永梅勉勉强强站起来，在李茉莉的搀扶下，往前迈了一步，然后，身体又开始往下倒。

　　李茉莉有些着急：“永梅，这样不行，我还是给你换双鞋吧，这双可能太高了。”

　　李茉莉又去找了一双后跟很矮，瞧着只有两三厘米高的鞋，赵永梅穿上，果然感觉好多了。

　　赵永梅站起来走了两步，说：“还是很难穿，不过比刚才那个好多了，刚才那个穿起来简直像是在踩高跷。”

　　李茉莉有些遗憾：“可是这双没有刚才那双好看。”

　　赵永梅摇摇头：“我不要好看，我只要好穿。行了，咱们出去吧。”

　　穿着这个矮一些的鞋子，赵永梅觉得还是很难走路，有种随时可能崴脚的感觉。

　　赵永梅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败在了这么一双鞋上，不禁有些沮丧。

第28章

　　赵永梅自然不会被一个小小的鞋子给难住, 高跟的那双鞋她穿不了，确实是她自己的问题，她没办法突然穿那么高的鞋。但是低跟这双她穿不了, 是因为她的脚挂不住这双鞋。

　　鞋明明刚刚好，可赵永梅现在穿上去，总是趿拉着鞋似的, 很不稳当，这才觉得自己随时会崴脚。

　　赵永梅从自己鞋里把鞋垫拿出来, 放皮鞋里。放好后她起身走了两步，鞋现在是不掉了, 但是因为垫了鞋垫, 又有点紧了。

　　不过鞋不掉就好，就是有些挤脚也不打紧的。

　　李茉莉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赵永梅被她看得怪不自在的：“茉莉, 你看我换鞋垫干什么？难道团里演出的鞋不允许垫自己的鞋垫？”

　　李茉莉被赵永梅的这个问题给逗的哈哈大笑：“永梅，团里怎么会不允许人鞋里垫鞋垫呢。我只是看你这个鞋垫绣的可真好看。”

　　赵永梅看看自己的鞋垫，很少自豪：“ 这是我奶奶给我绣的，小猫玩毛线球。”

　　除了这个鞋垫, 赵永梅还有很多奶奶给她绣的很好看的鞋垫。

　　而且赵永梅喜欢动物, 奶奶就很少会给她绣花卉, 多是绣金鱼逗莲, 鹦鹉学话, 小狗吐舌头这些花样的。

　　李茉莉有些羡慕：“永梅, 你奶奶手可真巧，对你可真好。不过你加了鞋垫，鞋会不会有些挤脚？”

　　“是有一些，但不要紧的。”

　　很快，外面开始催了, 赵永梅和李茉莉出去。

　　衣服换好，陈秀娟过来给赵永梅盘头，她一边盘头一边叮嘱赵永梅说：“永梅，你除夕回去之后，洗了头后把头发扎成麻花辫，扎高一些，然后等初二再把辫子解开。到时候你头发就是卷着的，然后一部分盘起来，另一部分就那么卷着 ，这样会更洋气一些，更符合曲曼丽的形象。”

　　赵永梅点点头，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秀娟姐，这个卷发会不会维持不了太久啊？”

　　陈秀娟说：“肯定维持不了太久，但是如果拿火钳给你烫，你头发会卷很久，而且对头发也不好。你看你现在头发披下来，又长又直又黑，多好呢，我真是羡慕死了。”

　　赵永梅摸摸自己的头发，确实是黝黑发亮。她头发像了她奶奶，她奶奶年纪这么大了，头发还是很黑，甚至白发比赵永梅爹赵从山都少。

　　赵永梅随口问陈秀娟：“秀娟姐，那你说，我这头发如果卖的话能值多少钱啊？”

　　陈秀娟盘头的动作停下来：“永梅，你这么好的头发，卖了干什么？你如果缺钱了，就和姐说，姐虽然不富裕，但是十块二十块还是不缺的。”

　　赵永梅有些不好意思了：“姐，我就是瞎问问，我也舍不得卖我的头发。”

　　赵永梅真的是随口问一问，她就是有点好奇，自己这头发值多少钱。

　　按赵永梅的性格，她如果缺钱了，会努力想办法，不会寄托在卖头发换钱上。

　　听她不是真想卖，陈秀娟说：“你这么长这么好的头发，怎么也能卖二三十。”

　　再次开始排练，所有演员换了衣服，做了头发，排练的效果比之前要好很多。但是也有一些小问题，比如赵永梅换了鞋走路总有些不自在。排练完后，众人都开始分析刚才出现的小问题。

　　赵永梅的问题也好解决，就是穿着这双鞋多走一走，走多了就好了。

　　秦斌看完倒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单独将李茉莉喊了过去。

　　等李茉莉回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高兴极了，她走到赵永梅身边，说：“永梅，你快把鞋换回来。”

　　赵永梅还想再穿着练一练呢，就说：“我想穿着这双鞋再走一走，等会儿再换。”

　　李茉莉直接拉着赵永梅去了换衣间：“永梅，快换，换了咱们出去一趟。”

　　“茉莉，你要去哪里啊？现在才十一点，离咱们吃饭还有一个小时呢。”

　　不过她还是换回来自己的布鞋。

　　才穿好鞋，李茉莉就拽着赵永梅往出走：“永梅，咱们出去说。”

　　等离开文工团，李茉莉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三张大团结和一张皮鞋票：“永梅，好消息，团长见你那双鞋实在是不合脚，就让我领着你去买一双新的。”

　　赵永梅的第一反应是拒绝：“茉莉，别，怎么能因为这种小事就让团长破费啊？”

　　李茉莉点了赵永梅一下：“永梅，你傻了，这种好事为什么要拒绝？我和你说，团长说了，这双鞋买了就是你的了，多好了。”

　　“可是，团长昨天才赠送了我一支钢笔。”

　　赵永梅长这么大，也只有上高中时候，姑姑姑父赠送了她一支钢笔。赵永梅对这支钢笔宝贝的很，平时根本舍不得多用。

　　李茉莉倒是无所谓的说：“永梅，你也看见了，咱们团长一个人身上就别了三支钢笔。像咱们这种文工团出去参加表演什么的，经常会收到钢笔啊本子啊这类的回礼，团长才不缺钢笔呢。”

　　“那我也不能觉得团长不缺钢笔，就理所当然觉得他应该给我一支。他昨天给我钢笔已经是奖励了，今天再去买皮鞋，我可受不起，我这就找团长去。”

　　李茉莉拽住赵永梅：“永梅，你傻不傻，你想想，按理来说，咱们过年这次的演出这么辛苦，你来帮忙，还是演一个这么重要的角色，团长不给你点好处怎么说得过去。虽然咱们知道你品行好，但是你毕竟不是文工团的人，万一年一过，正月初四该去演出了，你撂挑子了，那怎么办？”

　　赵永梅忙说：“我可不是这样的人，我做不来这样的事情。我要是这么撂挑子了，我以后还怎么见你们啊？”

　　“团长当然知道你做不来这样的事情，但是总有这样的人，临近演出了，开始各种幺蛾子。你来了一直很勤奋的排练，而且又演得这么好，团长肯定想着，该给你的也不能少。比如你来这里，从腊月二十到正月十五，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快一个月了。而且这一个月，可以说是文工团最忙碌的一个月。你是来帮忙，但是也不能让你空手回啊。”

　　“团长意思是，这双鞋是给我的工资？”

　　“差不多吧，反正你看像我一个月工资是二十七块钱，团长给了我三十块钱，还给了我一张皮鞋票，团长说了，买鞋剩下的钱给你买个雪花膏。”

　　李茉莉拉着赵永梅往百货大楼走，边走边说：“永梅，像这个皮鞋票，我听我姐说，光是这张票就值十来块钱呢，再加上这三张大团结，不比直接给你三十块钱强？”

　　赵永梅有些犹豫：“可是，我还没穿过皮鞋呢。”

　　“谁一生下就是穿皮鞋的，你今天买了，以后不就有了。而且永梅，你的脚更适合有横向搭扣的皮鞋，普通的皮鞋你穿着总掉，加了鞋垫，又太挤脚，别到时候把你脚给磨破了。像你演的曲曼丽，那可是沪市的女特务，还是女大学生，咱们也不能洋装下面给她配一双布鞋吧。你想想，咱们正月初四就正式演出了，今天已经腊月腊月二十七，也就是再有六天，咱们就演出了。鞋子不合脚就是不合脚，也不可能六天时间就变得合脚了。”

　　李茉莉小声和赵永梅说：“永梅，我和你说，这皮鞋应该是二十四块七毛钱，你先买了，然后穿着演出完，你就是再往出卖，怎么也还能再卖个三十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