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梅一直都知道，秦穹家里条件很好，如果秦穹选择回城，他的发展会比现在好很多。这次她来到秦穹家里，更是肯定了这件事。

　　只要秦穹回来，从工作到生活，他家里人都会给他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虽然秦穹总说自己没有什么大志向，有个工作，能养活自己就很好了。赵永梅还是希望他可以生活的顺利一些。

　　她原本觉得她和秦穹留在宁安也挺好的，但是来了秦穹家里一趟，她现在产生了一些怀疑。秦穹是愿意陪着他留在宁安，但这对秦穹好吗？

　　如果换位思考，她是秦穹的话，她肯定会选择回城。秦穹更重感情，更在乎她，所以愿意留在大队。那她是否应该劝一劝秦穹呢？

　　秦穹如果回城的话，她又该怎么办呢？工作是不用发愁的，秦穹接了她奶奶的班，成了一名军医，她作为家属，总会有工作给她安排的。

　　但是工作之外呢？她真的愿意远离家人朋友，跟着秦穹回他家里吗？可同样的，秦穹留在宁安，也是远离他的家人朋友。

　　这段时间赵永梅见了秦穹的家人朋友，秦穹和家人朋友的感情并不比赵永梅和家人朋友的感情差。

　　现在赵永梅很喜欢秦穹，自然也不愿意让秦穹单方面的为她付出。可真让她为了秦穹背井离乡，她也无法下定决心。

　　宁安离杭州太远了，大姐赵永莲现在离家也远，但是大姐夫总有转业再回宁安的时候。可如果她留在这里，以后一年怕是见父母朋友的机会都超不过五次。

　　赵永梅有些发愁，不过现在距离秦穹下乡插队才一年多，一般知青插队时间最少要够了两年，她还有一些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

　　同时她也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她一定要好好挣钱，好好攒钱。不管她和秦穹将来是来杭州还是留在宁安，只要他们手里有钱，有买机票的钱，那两地的距离也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只是，现在工资的高低还是取决于级别和工龄，赵永梅想一下子挣到比较多的钱有些困难。现在公社老师的工作只是一个过渡，还是得好好思考一下，如果真的恢复高考，自己要上什么学校，将来要做什么工作了。

　　很快，秦穹的探亲假结束，他和赵永梅也该从这一个家回另一个家了。

　　纵然有再多的不舍，分别的时候也到了，在秦穹家人依依不舍的送别中，秦穹和赵永梅又再次坐上了回家的列车。

第90章

　　赵永梅和秦穹正月初五出发回去探亲, 正月十六坐上返程的火车，正月十八回了宁安，从她离开到回家, 也只有短短的十几天。

　　可是没想到就是这短短的十几天，发生了许多事情。

　　先是家里的事，赵永梅姑姑家的表姐严蔚敏准备结婚了。

　　赵永梅才回家把行李放下, 听到这个消息都愣住了：“严蔚敏要结婚了？和谁结婚？徐辉？”

　　钱玉娟收拾着赵永梅拿回来的东西，先念叨赵永梅：“咱们家里什么也不缺, 你和小秦的钱攒着你们自己过日子就行，给家里买这些做什么？”

　　“娘, 您先别念叨我了, 先说严蔚敏的事儿啊。”

　　“哎呀，这事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也还是因为那个徐辉。蔚敏当时对那个徐辉可谓是死心塌地的，后来两个人分了，也是人家不要的她。现在那个徐辉家里出了事，全家他爹娘他大哥大嫂他大姐全成劳改犯了, 他大姐夫更吓人, 还是在逃的杀人犯。这种情况你姑姑姑父肯定很害怕嘛, 万一那个徐辉又回头找蔚敏, 蔚敏脑子不清楚, 两人又在一起了, 可怎么办。”

　　“所以我姑姑姑父就准备让严蔚敏结婚？这也太仓促了，而且结婚这么大的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结的吧？那现在我姑姑姑父给严蔚敏找了个什么样的对象？”

　　“你姑姑姑父现在身体都不好，蔚敏之前和那个徐辉处对象又处的轰轰烈烈的，想给蔚敏找个十全十美的有难, 就是找个县里有工作的都不容易。偏偏你姑姑姑父又着急，现在给蔚敏找的也是县里人，不过前两年下乡插队去了，听你姑姑说去的是山东那边。”

　　“下乡插队，两人离这么远，那他怎么和严蔚敏结婚，不会是接我姑父的班吧。”

　　钱玉娟知道闺女聪慧，点点头：“对，你姑姑姑父已经和这个后生家里说好了，只要他回来和蔚敏结婚，就能接你姑父的班，到机床厂上班。”

　　赵永梅忍不住说：“这是结婚还是交易啊？这男知青娶严蔚敏不就是为了回城为了工作嘛。”

　　“确实是这样，所以你姑姑其实不太乐意，她觉得这个后生这么功利，即便娶了蔚敏，怕是也对蔚敏好不到哪里去。是你姑父觉得自己身体不好，想让蔚敏早些成家，这样他即便走了，也走得安心。加上那个徐辉家里出事，这事儿就更急了起来。你姑姑她也担心蔚敏和那个徐辉又纠缠到一起，便也按着你姑父的想法来了。”

　　钱玉娟小声和赵永梅说：“其实你姑姑一直存着心思想让你大哥或者永山接你姑父的班，对你姑姑来说，为了工作才娶自家闺女的女婿哪能比得过亲侄子可靠。但是你大哥是不愿意接你姑父的班，他觉得现在挺好的，我和你爹也觉得你大哥现在挺好的。永山年纪还小，也不是个能担事儿的。”

　　赵永梅还是不太看好严蔚敏结婚这件事：“娘，那结婚的时间定下来了吗？”

　　“定了，定在农历的三月十七，这也就只剩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了。”

　　“两个月？那个男的现在还在插队是吧？等他安顿好回来，快也得半个月，慢的话一个月了，严蔚敏和他两人人就这么短暂的见一见，然后就结婚了？”

　　“相亲结婚不都这样，和自由恋爱是不一样的，快一点也正常。”

　　“但是相亲的话，那彼此家里祖宗十八代恨不得都打听的清清楚楚，所以这个男的靠谱吗？家里靠谱吗？”

　　“你这话说的，蔚敏是你姑姑姑父的宝，他们即便着急让她结婚，也不会真给她找个不靠谱的丈夫啊。这后生妈妈以前还是咱们县文工团的，他爸爸是县食品厂的，和你姑姑一个厂子。他还有个亲姐姐，接了他妈妈县文工团的工作。他爸爸和你姑姑是同事，算是知根知底。这个后生其实原本可以接他爸爸的班，但是家里觉得他是男孩，吃点苦也是应该的。加上他父母这儿四十五还不到了，他妈妈已经为了让他姐姐接班退休了，退休的早，退休工资都没多少。他爸爸如果也为了让他接班退休，家里怕是挣得钱会少不少。”

　　赵永梅的关注点在这个男的的姐姐在县文工团上班，她问：“他姐姐是县文工团的谁啊？我肯定认识啊。”

　　“你肯定认识，但是你姑姑说了一下对方的名字，我也没记住，只记得你姑姑这个同事叫老魏，你姑姑说这个后生，总是说老魏家的儿子。”

　　“魏？不会是魏芝的弟弟吧？我听李茉莉说过，魏芝有个下乡插队的弟弟，叫魏蓉。”

　　“对对对，是这个名字，永梅，既然你认识蔚敏将来的大姑子，那你觉得她好相处不？”

　　“好不好相处也说不准，反正我和她是处不来。”

　　听自家闺女这么说，钱玉娟有些意外，自家闺女在和人相处上很有一些天分，很少有人和她相处不来。

　　赵永梅又说：“娘，其实这个魏蓉是什么样的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严蔚敏她心甘情愿结婚吗？别我姑姑姑父安顿了半天，结果她不愿意。”

　　“蔚敏也愿意，按她的性格，她如果真不愿意，你姑姑姑父还敢给她说亲，逼她结婚啊。我估计那个徐辉家里的事情怕是把她也吓着了，她也不是个什么有胆量的孩子。”

　　赵永梅也不好说什么：“严蔚敏也不是小孩子了，希望她真的脑子清醒，别再做糊涂事了。”

　　钱玉娟叹口气：“她，哎，我这个做舅妈的原本是不应该多说什么的，但是前两天你姑姑领着她来家里说她的婚事。你奶奶不过是说了句结婚要慎重，要先看看对方是个什么人品，不能什么都不了解，两个人也没有感情，就这么结婚。然后你奶奶又夸了几句小秦，说找对象就得找小秦这样的，蔚敏她就不乐意了，和你奶奶急眼。”

　　“我奶奶说的又没错，她急什么眼？”

　　“这不是觉得你奶奶把她和你做比较，你对象比她对象强，让她不高兴了。”

　　“我对象比她对象强她就不高兴？那她以后就一直生活在不高兴中吧，我不仅对象比她强，我以后工作也会比她好，日子也会比她好。”

　　“哎，蔚敏心眼太小了，对了永梅，你也去看看你奶奶，蔚敏当时说话可不太好听，你奶奶估计心里也难受呢。”

　　赵永梅正有事儿想问奶奶呢，便拿着从上海给奶奶买的衣服去她屋里。

　　进了屋，赵永梅奶奶正在修被套呢，赵永梅看着上面绣的梅花，说：“奶奶，您还在给我绣呢？没着急给严蔚敏绣啊？”

　　赵纹绣手里活儿不停，说：“给她绣，那不是糟蹋吗？”

　　赵永梅走过去揽着她的胳膊，说：“奶奶，听我娘说，我不在的时候您和严蔚敏生气了？”

　　赵纹绣摇摇头：“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和她生气，我可没那么闲。”

　　“那她都要结婚了，您真不给她绣个什么啊？”

　　“不，我不绣不是我和她置气，是我知道蔚敏根本瞧不上这些。像你大姐她也不喜欢这些绣品，但她会觉得这是奶奶给她的陪嫁，是奶奶一针一线缝的，她会好好珍惜。蔚敏可不是你大姐这样的人，我辛辛苦苦给蔚敏绣东西，真是不仅糟蹋绣品，还糟蹋我的时间和精力。”

　　赵永梅哈哈哈笑了起来：“奶奶，您真是太豁达了。”

　　“我都这一把年纪了，还能有什么想不开的呀。”

　　赵永梅靠在奶奶身边，看着她一针一线继续勾勒那朵梅花，想问一问那位山铮烈士的事情，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就这么一直看着，看着一朵红梅花在奶奶手里成型，说：“奶奶，您给我绣的这个被套我可舍不得盖，我不仅不盖，还要拿相框裱起来。”

　　“尽瞎说，哪有人拿相框裱被套的啊，那得多大的木框，多大的玻璃啊。”

　　“哈哈，说不定我以后有钱了，买得起很大很大的相框和很大很大的玻璃呢。不过奶奶，你也不用绣太多，稍微绣一些就好了，不然太累了。”

　　“给我孙女绣陪嫁，奶奶怎么会累啊。而且你放心，奶奶也注意着身体呢，我呀也不多绣，一天绣一朵梅花，一直绣到你出嫁。”

　　赵永梅笑着说：“那为了让奶奶轻松一些，我可是要早点结婚了。”

　　“早点结婚也没什么不好，看你的样子，这次去小秦家里，她家里人挺满意你的？”

　　“嗯，他家人都同意我们两个在一起，也同意他留在宁安。而且还把我们订婚的事情给安顿好了，对了奶奶，我和秦穹决定今年过了我的生日就订婚。”

　　“真的，这敢情好啊，奶奶恭喜你了，你爹娘知道吗？”

　　“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和他们说呢。”

　　“那你赶紧告诉你爹娘这个好消息，让他们高兴高兴啊。”

　　“好，奶奶……”赵永梅看着赵纹绣，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怎么了？这是有什么事儿想和奶奶说啊？想说你就直说，咱们祖孙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啊？”

　　赵永梅犹豫之后还是开口，问到：“奶奶，您认识山铮和山诚誉这两个人吗？或者说，您认识宋雨岚和宋雨峦这两个人吗？”

　　赵纹绣停下了手里的针线，看着赵永梅：“永梅，你说什么？”

　　“奶奶，我想问您，您认识山铮和山诚誉这两个人吗？”

　　赵纹绣没有回答，而是问赵永梅：“永梅，你是怎么知道这两个名字的？”

　　“奶奶，秦穹奶奶和山铮烈士是朋友，是战友，她说，我和山铮烈士长得很像很像。”

　　赵纹绣摸摸赵永梅的脸颊，说：“不，永梅，你其实长得更像你的亲奶奶，赵玉茹。”

　　赵永梅僵硬着一动不动，喃喃的说：“我的亲奶奶？”

　　“永梅，这件事我原本想着等我快走的时候再告诉你们，可小秦奶奶居然是雨岚小姐的战友。永梅，奶奶知道你的性格，聪明，较真，还孝顺。我哄你，你也愿意假装被我哄了，假装信了我的谎话。可能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既然你知道了一些，那不如全告诉你，免得你一个人瞎猜。”

第91章

　　赵纹绣缓缓说起了曾经的那段往事：“你爹其实不是我和你爷爷的孩子, 而是我们恩人的孩子。”

　　“恩人？”

　　“对，恩人，奶奶以前和你说过, 我是被我爹娘卖到宋家的。那个时候清政府名义上是不允许人口买卖的，但是清政府不允许又怎么样？后来又有北洋政府上台，又怎么样。县里当时几乎一多半的地都是宋家的, 宋家就是咱们县里的大财主土皇帝。我被卖进宋家，那一辈子就是宋家的丫鬟奴仆了。”

　　“我在宋家, 开始是烧火丫头，后来学了针线, 最后又进了绣坊。能进绣坊, 已经是我我们这些丫鬟最好的归宿了，也是奶奶拼了命才能达到的归宿。”

　　赵永梅很是心疼的握着奶奶的手。

　　“但是绣坊的绣娘也还是丫鬟, 等我十七八岁的时候，最害怕的就是主家突然把我许配给哪个下人。还好绣坊的生意不错，对绣坊最重要的就是绣娘了，所以我们这些绣娘也没有随随便便就被许配人家。可随着我年纪越来越大, 总是要婚配的, 我能嫁给什么人, 主家会同意我嫁给什么人, 就成了我当时最重要的事情。”

　　赵纹绣说起这段往事时候依旧心有余悸：“我们绣坊里的绣娘出路很少, 有的绣娘被主家做主, 配给了主家的小厮。有的绣娘成了宋管家的小老婆。前途最好的，也不过是给宋家的某一个少爷当个暖床丫头。我不想随便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厮，不想给宋管家当小妾，更不想给大院里的少爷当暖床丫头。那个时候，我总是睡不好, 夜夜都在做噩梦，害怕随便嫁个男人，随便生个孩子，随便过了这辈子。”

　　“那我爷爷呢？他那个时候不是绣坊的账房吗？”

　　“是，你爷爷那个时候是绣坊的帐房先生。但是他有妻有子，有儿有女，为了避嫌，他很少和绣坊的绣娘多说话，那个时候我们不熟。他在铺子里记账，我们这些绣娘则是在后院做工，互不干涉的。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们会结为夫妻。”

　　赵纹绣苦笑起来：“那个时候国家发生了很多大事，又是北洋政府倒台，又是国内混战，又是奉天事变。可对我来说，这些都和我无关紧要，我只担心我的婚姻大事。这个时候，我认识了你亲生的奶奶，赵玉茹。”

　　“玉茹比我还小一岁，但是她和我不一样，她念过书，上过新式学堂，很有文化，懂很多道理，心里也有很多主义。”

　　“奶奶，她姓赵，和我爷爷有关系吗？”

　　“她说起来是你爷爷的堂妹，但是她和你爷爷没有血缘关系。她爹是她奶奶和第一个丈夫生的，后来玉茹亲生爷爷去世后，玉茹奶奶带着她爹改嫁到了咱们大队，玉茹爹也就跟着姓赵了。但是玉茹爹毕竟不是真正的赵家人，在大队里也免不了受人排挤。后来他就去了县里，当了一个理发师傅。那个时候政府颁布了剪辫令，玉茹爹生意还做的挺好的。他家里又只有玉茹一个闺女，所以送着玉茹念了新式学堂，后来玉茹还去市里念了女子师范。”

　　说起赵玉茹，赵纹绣对这个好友是满满的自豪：“永梅，虽然秦穹奶奶说你长得像雨岚小姐，但是你更像玉茹。那个时候女孩子上学的非常少，玉茹不仅念书，成绩还一直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