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这样的。
但城里不知何时流传起一个说法:涂红色口脂,能夺夫家运道;化全脸妆容,可克郎君性命。
三小姐起初听到这两句话的时候只是随意笑笑:自从她化妆被婆家瞧见,说妖里妖气后,已经素面朝天了很长一段世间,有些人是清水出芙蓉,但她是浓妆才显气色,可女子到了丈夫家里,就得守着嫁过去的规矩……
三小姐照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只是在被婆家冷嘲热讽生不了孩子的时候,思索自己还有多久才会妥协,直到好友给她寄信,说这个流言并非假话,又瞧见醉酒的丈夫满脸红印的回来,三小姐摸着自己的猫儿,突然心中一动。
丈夫在外面的莺莺燕燕从来不少,但没有一个有好消息的,问题出在谁身上已经很明显了,但婆家逼得这样紧张,不如……
三小姐本来还没下定决心,可丈夫不知道从哪里染上赌瘾不说,竟然还有了喝酒后动手的毛病,虽然酒醒后会对三小姐道歉,可三小姐已经瞧见他眼中的快意,顿时心里一凉。
再怎么家大业大,沾了赌字也没个好下场,更别说打人的毛病……别说什么他能忍住可以改过,一个连生病的忌口都控制不住的人,还能让自己戒赌成功?
三小姐下定了决心。
马车出了府又回来,三小姐一身餍足的坐在房间里,只觉得人跟人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大极了,难怪她乡下的远房亲戚,论辈分要叫一声三姨的人过来的时候经常念叨什么“饺子要吃烫烫的,男人要找壮壮的。”
年轻健壮的身子的种子也好,三小姐不过出去四回,大夫便诊断她有了身子,没人发现不对,连丈夫都难得的守了她十天才出去鬼混——
三小姐冲别人借种一回,两天后三小姐就会把丈夫灌醉一趟,做出两人敦伦后的模样,神医或许能诊断出月份不对,但只隔了两三天……
三小姐肚子里的这一胎,是嫁过来以后的第一个孩子,得到了全家上下的重视,三小姐本来打算等到坐完月子再把丈夫的腿打断,省的天天出去赌钱鬼混,弄得家里日日亏空——直到她从眼线那边知道丈夫赌上头了,把自己压上了赌桌。
亲信传来消息的时候,三小姐正在看好友的来信,她的运气不好,好友嫁过去的人家比她还要糟糕,三小姐这边还有些体面,好友的丈夫完全是宠妻灭妾的标准模板,所以好友在听到这个风声的时候,就立马采取了行动,而现在已经是尘埃落定。
丈夫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纵马的时候,被马儿甩下去一蹄子踩在胸口,当场就吐了血沫,到了医馆就灭了气,山盟海誓的妾直接带着值钱的东西卷包袱跑路,公婆听到消息一个中风一个病倒,她就这么成了当家做主的人。
口脂嘎嘎厉害,全妆嘎嘎好用。
结果三小姐还没来得及为了好友高兴,就听到自己的丈夫烂透了的消息,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哭还是笑:有个权贵尤其喜欢玩弄孕妇,她因为身份足够,竟然能抵的了丈夫家的一半家产,这次赢了还好,可赌徒怎么可能一直赢下去?!
三小姐觉得自己应该觉得荣幸——她都没想过自己能这么值钱!
听到消息的当晚,三小姐就动了胎气,丈夫被公婆从赌场压了回来,公爹让他禁足半月:在知道儿子将妻子作为赌注的情况下。
三小姐在确定丈夫没有更多的惩罚后,最后的不忍心也没了:她在深夜的时候用悄悄买来的脂粉描眉画眼,给自己化了个漂亮的全妆后,又涂上了红色的胭脂。
涂口脂夺运,化浓妆克夫。
虽然在外面听到了这个方法的有效性,但三小姐并没有将希望全部寄托于这种玄学手段上,她给这类手段起效的时间是十天,要是过了这个时限还是没有效果,那她就要亲自动手。
三小姐不觉得有什么愧疚:在丈夫把她压上赌桌的时候,那就不是她的丈夫了,那是要夺人性命的恶鬼,恶鬼就应该被消灭!
可能是半夜化妆有什么加成效果,三小姐的好友那边是三天有征兆,七天才见效,而她这边当天就上了正装。
公婆可能是因为关系隔着一层,暂时没什么事,但她丈夫被禁足在院子里的时候闲不住,爬到树上想出去求父母心软放他一马,结果从树上跌了下来。
他爬的高度只有三五米,本来也不妨事,奈何他落下来的时候是头着地,更巧的是他为了讨好自家爹娘,头上戴了个母亲送他,但他觉得太花俏一直不愿意戴的珍珠冠。
跟孙大圣的安全款不同,这个珍珠发冠为了更加华丽的装饰效果,那叫一个棱角分明,男人倒栽葱到地上的时候,脑浆子都被戳出来了。
……
惨,真惨!
司空晓青瞧着三小姐的丈夫的下场,在心里大声的感叹,但同情是一点没有的,但凡他能给三小姐一条活路,三小姐也不至于下这么狠的手。
后面的三小姐自白也没有多少新意,无非是平安生子手掌大权,外面人瞧着是个寂寞的深夜捡佛豆的寡妇,其实宅院深深夜夜换新郎,还都是让大夫检查过的干净的,暂时绝育的品种。
司空晓青羡慕了潇洒的三小姐两秒钟,发现在稿纸的尾巴上,还有一段类似史官留下的后记,说的是这句话成真以后,女子发泄了最初的怒火,便开始用这个手段争夺权利。
男子才华横溢?没关系,成个婚,克死他!
夫家瞧不起人?没关系,成个婚,吸运气!
位高权重复仇无门?没关系,包装一下成个婚,往死里克!
……
在结婚相当于往自己身上绑定时炸弹的情况下,众人的成婚观念飞快的改变了,连带着女子不得入朝堂的一系列规则也跟着更改——总有女子愿意为了弄死这些反对者以身入局,现代将儿子比作核武器,但在这个世界,女子是真正意义上的核武器。
报复仇人的最好方式是嫁个女儿过去,这句玩笑话从某种意义上成了现实。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总说化妆克夫,但真的克夫以后,男人好像也不怎么高兴。】
司空晓青看到最后一句话,不由笑出了声,她没听过“当别人说你是女巫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是女巫”的名言,但不妨碍她飞快的领悟到其中的奥妙。
司空晓青嘴角带笑的继续向下翻,在短暂的过渡后,很快到了玄猫的第二个故事,这次灵光进入的是一只临清狮子猫的身体,它的主人是一个书寓女子。
书寓女子听着文雅,其实就是高级的交际花,司空晓青听过她们的名号,但也只是听过,虽然下意识的皱眉,却也对她们的生活颇为好奇,这是人本能的窥探欲。
但稿子在这里戛然而止。
司空晓青:……
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发出土拨鼠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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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可能是写长了,没有想象中那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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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司空晓青花了许久, 才把冲出去找‘我是猫’的念头给压下去,这个作者没有辜负笔名,文章看起来像是猫儿写的就算了, 连吊人胃口的脾性都是活脱脱猫儿转世……这该不会真的是只成精的猫儿写的文章吧?
看过不少奇闻异志,听过许多山精鬼怪的故事的司空晓青眨眨眼睛,把自己奇奇怪怪的想法丢开, 叫自己的助理带着钱立刻去催稿——这个作者卡文只是为了把故事卖出高价,司空晓青知道但无所谓,她最不缺的就是钱, 不符合编辑部的规定,大不了她私下补贴。
或许她可以把这个作家给收编了?在这边坐着也没什么事,找几篇合胃口的故事还是挺难的, 以后嫁人日子只会更无趣……现在还没有出现定制文的概念,但司空晓青已经无师自通了富家姐姐的各种操作。
别问她为什么能肯定作者有存稿,这只很会卡文的猫在文章的末尾直接写了故事已完结,一手交钱一手给稿的话,当然原文肯定要委婉许多,但意思就这么个意思。
司空晓青琢磨着将‘我是猫’私人收编的时候, 助理已经脚步匆匆的上了黄包车,径直冲着姚家去了——这个马甲是准备半公开的,不直接以一条小鱼的身份发表, 是怕皮秀康发现她还有写更多字的潜力,变着法子催稿。
不过姚晓瑜的小心思跟助理没什么关系,大小姐各方面有着专门的人员, 助理只负责编辑部,而司空晓青除了特殊情况,只在逢十的日子象征性的来坐一坐, 工钱却给的是整月的,助理拿着都觉得心虚,好容易有个跑外勤的任务刷存在感,可不得好好完成?
她这份工作可是妥妥的事少钱多离家近,最关键的是根本没有什么门槛,当年要不是大小姐家养的佣人为了这个工作打出了狗脑子,惹了司空家厌烦,她一个外来人怎么可能捡了这份便宜?
说句牛鬼蛇神的话,助理每次领工钱的时候,都觉得是自家祖宗为了这份工作,八成没少在底下磕头。
助理的动作很快,黄包车也没出什么意外,但助理还是没能从姚晓瑜手上拿到稿件——
“出门了?!”
助力又确认一遍,姚家人默默点头,姚晓瑜一大早就带着陶笑笑走了,现在还没回来,那八成要到晚上。
“那你们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助理是真的着急,盯着她的位置的人可多,大小姐难得让她办件事都做不好……
“不知道。”
以前是知道的,但在那一巴掌以后,姚晓瑜跟姚家的关系就淡了,周春花他们在姚晓瑜外出的时候问过几回,姚晓瑜本来也说两句,但他们有一次觉得两人乱花钱后,姚晓瑜在去处上便成了锯嘴的葫芦。
姚家的长辈说不出道歉的话,暗地里服软了几回姚晓瑜不接受后,他们安慰着自己不问就不心痛,也没了继续开口的心思,左右有陶笑笑陪着姚晓瑜也吃不了亏。
助理看着面前有些尴尬的姚家人,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开头,在心里后退一步后再次开口:
“我把钱给你们转交,稿子我先带走可以吗?”
姚家人依旧摇头拒绝——先不说家里现在主要的收入还是来自姚晓瑜那边的抄书,他们也做不得姚晓瑜挡的主。
助理实在没了法子,又不好空手回去,便找人捎了口信给司空晓青,自己在附近的店里面点了些吃食坐下,做好蹲到晚上的准备。
两个姑娘家,总不至于在外面过夜吧。
今天还算凉快,但助理心焦,豆大的汗额头上刷刷的冒出来,好在夏日助理没有描眉画眼的习惯,不然就现在这种补水都补不过来的暴汗,整张脸都没法看。
一根根吃着面条的助理等作者的时候,姚晓瑜正跟叶君书谈得兴起。
皮秀康办事的速度向来很快,但姚晓瑜的要求也高,她要找这个时代真正出国生活过的人,还不能是不知柴米油盐的那种,是否愿意见面又是双向选择,皮秀康把上海翻遍了也不过小猫两三只。
卖方市场买方没有选择权,姚晓瑜摸着自己专门腾出来的空荡荡的素材本,只能一咬牙一跺脚,在不同的人面前扮演不同的人设,尽可能多的收集信息,几天下来她都觉的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对交谈的人的要求已经降低到了能说中文就行。
这个要求乍一听跟相亲的时候要求对象“能吃饭能洗澡,下雨知道往家跑”一样,却是被现实毒打过的姚晓瑜最深刻的教训。
登味十足固然令人讨厌,动辄西方好也实在听得令人心里不舒坦,但只要做好引导,多多少少总能撬出些东西,但姚晓瑜上次的交谈对象,是中英文混杂着说话的,不是一句中文一句英文的语言系统紊乱,而是类似“I在外国is一个important角色”的说话方式。
这其实也没什么——问题是他的英语是日本和印度的混合版,姚晓瑜根!本!听!不!懂!
费劲巴拉的进行烧脑推断,最后还被人用宠溺的目光看着,然后继续用一堆听不懂的英语解释其中一个单词的含义,姚晓瑜觉得经历过这种情况后,只是要求对方说中文的自己实在是太坚强了。
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体质,皮秀康给她约的都是不同国家生活的人,姚晓瑜闲着没事的时候算了算,发现就差个德国的就能凑够八国联军了,在聊天过程中,她获取到最多国外常识的聊天对象不是庚子赔款的留学生,而是划船出海的喻盼灯。[1]
也就是有了喻盼灯作为逗号,姚晓瑜才没有对皮秀康找来的人彻底失望,她抱着或许下一个又是跟喻女郎一样听得懂人话的生物,然后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相对于按部就班的留学生,喻盼灯的故事像极了传奇,前面的十几年,她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广东女孩,连名字都是盼灯——他们那边会称呼男孩子为香灯,这个名字就是当地的招娣。[2]
在天癸来了,到了大人眼中可以成婚的年纪后,喻盼灯有一天赶集回来,就听到自己被定了亲事,是跟她家境差不多的男孩子,再然后,喻盼灯就消失了,人们都说她被拐卖了。
“我们那边人贩子是很猖獗,但我是自己走的。”
喻盼灯,哦,不对,她现在改名叫喻灯了,不再是父母期盼的祷告的为了香灯,她做自己的灯火,照亮前方的道路。
喻灯觉得姚晓瑜投缘,加上她过几天就要走,也不吝啬告诉姚晓瑜事情的真相:她打着赶集的借口出海,打算去别处讨生,结果遇到了大风浪迷了路,上演了一出喻灯海上漂流记后,才发现目的地跟她估计的有点差别——她打算去外地,结果被卷到了外国。
“你在船上的时候不害怕吗?”
姚晓瑜有些好奇的问道,都说靠海吃海,但乘船捕鱼基本都是男子的工作,大多数女子只承担修补渔网之类的辅助工作,甚至还衍生出一套什么女子上船会倒霉的规矩,姚晓瑜对此嗤之以鼻——将生产资料的不合法占有变成所谓的规矩,老传统了。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除了极少数不得已撑船海上讨生的女子,还有一类人是全家一辈子都在水上过活,那就是疍民。
疍民被外国称为海上的吉卜赛人,虽然也有跟陆地上嫁娶的,但多数还是海上儿女做夫妻,他们以船为家,一生都在水里过活,家里的儿女到了婚嫁的年纪,便会在船头放植物,一般是女子放花,男子放草,他们的女儿会行船捕鱼识水性是很正常的。
但按照喻灯说的,她是陆地上的人家,前十几年做的也都是补网之类的工作,非要说能跟水沾上点关系的,也就是赶海,连船桨都不会拿的姑娘家,是怎么敢走海上去讨生的?
“不怕,”
喻灯回答的很快,姚晓瑜本来以为自己会听到她偷偷下水练习过之类的理由,结果喻灯说:
“我在妈祖娘娘面前掷杯筊,问我能不能出海,连出了九个圣杯。”
轻描淡写一句话,让姚晓瑜当场倒吸一口凉气,她作为一个小说作者,对传统文化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也看过短视频中掷杯筊的解读,但就是了解才明白这个概率的可怕,现在还是封建迷信有理的时代,喻灯给自己卜出这么个结果,难怪义无反顾的扎向了大海。
喻灯欣赏着姚晓瑜震惊的小表情,心里高兴的小烟花扑哧哧的往外冒,洋相要洋人出才好看,九个圣杯必须得说给懂的人听,反馈才让人觉得心里舒坦。
她出海的时候其实没想太多,除了妈祖娘娘保佑的一腔胆气,另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不想过九蒸九晒的日子,她对这一套做的很熟练,可想到一辈子要这么做,便从心里冒出哆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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