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一路走一路杀,很快闯出了自己的名号,还发现了共享这分能力的方法:她和想要得到这分力量的女子划开指尖,伤口紧贴着让血液混在一起,再将那一长串文字背出来,搞定!
而那个被分享的女子,日后也有了分享给她人的能力。
司空晓青看着这个传播方法,觉得分享两个字用的不大对劲,分意为拆开,就像一个苹果一分为二,两人每人只能得到半个苹果,但她们的能力都是完整的,就像是重复,应当叫……复制。
不管怎么样,在书里的众人的努力下,得到这份力量的女子是越发多了,而潘金莲也在闯荡中瞧见了许多事,本来只想快活一生的法子也渐渐变了。
这段写的有些含糊,但司空晓青解码的毫无障碍,很能理解作者的顾虑:茶馆中都是莫谈国事呢,“我是猫”今个儿能写造反,明个儿就得被巡捕房抓到牢里,那回到大明不就险些完蛋了吗,写点糊口的故事,搭上性命做什么。
潘金莲踏上了跟以前从没想过的路,作者没有写结局是什么,只是写了千年后的一个片段——普普通通的家庭正在庆祝女儿初潮的到来。
【气球,花瓣,红毯,明亮的灯光下,女孩儿正在接受来自母族的祝福……】
【“长江黄河奔涌不息,庇护祖辈世代安宁,女子天生拥有属于自我的武器,当身下的红蔓延开来,她便从人化作掌管生命的神!”】
【“当然,是否创造生命,神说了算!”】
……
白纸黑字像是烧红的烙铁,司空晓青近乎惊惶的将书本丢开,外面守夜的佣人听到响动,恭敬的敲门,被司空晓青胡乱的糊弄过去,她小心的踩在地毯上将书放好,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没有丁点睡意。
关于未来的片段很短,却在她面前反复播放,越是努力就越忘不掉,司空晓青试图嘲笑这些言语的夸张字词的荒谬,可心中反驳的声音却越发小了。
这话固然有些过大,可哪里有错呢,男子说女子只会生孩子,却也没见他们能自己生啊。
司空晓青又想起以前读到过的产翁制——女子生产的时候,男子躺在床上,女子生完以后,男子坐月子,以装作孩子是他们生的。
很多的东西在司空晓青脑袋里碰撞着,她没有继续将故事看下去,却也睡不着,第二天眼下都是青黑的,即使努力用脂粉遮掩,还是在吃饭的时候被一下看了出来,然后推迟了跟申屠家公子见面的时间。
申屠公子是家里为司空晓青千挑万选定下来的丈夫,据说为人温和有礼,大学毕业就进入政府工作,英俊博学前途无量,司空晓青跟他相处过两回,知道描述并不带半分虚假。
但她真的要嫁过去吗?
司空晓青觉得自己一定是瞧“我是猫”的书籍瞧坏了脑子,不然心里怎么会出现这个念头,便是不论申屠公子本人,申屠家和司空家的主营业务都是互补的,他们的婚姻即使不是情投意合,也是家族的强强联手,更别说申屠公子的确是个很好的人,说起来还是她赚了。
……
“嫁人简直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了。”
胖婶皱着眉说道,她的语言还带着些西式特有的咏叹调,这是在国外生活多年留下的痕迹。
“所谓的婚书其实就是你爹娘给夫家的卖身契,把你当个下崽子的奴隶,还哄的你觉得是能做主的人,运气好的女子能被骗上一辈子,运气不好的……”
姚晓瑜将桌上的奶油栗子糕往胖婶的方向推推,她一向不大擅长安慰人,尤其是这类真实的背上,能想到的应对措施就是让人吃点甜的,或许心情就好了。
胖婶叫花胖,但她主动让两人叫她胖婶儿,四十多岁的女人圆脸圆眼笑容爽朗,有着跟这个名字匹配的健壮腰杆和有力四肢,非常符合姚晓瑜对这个名字的刻板印象。
“也是我不好,跟你们小娃娃说这些作甚……”
胖婶很快收拾了心情,主动问起两人想要打探的事情,姚晓瑜确定胖婶这边的接受能力足够后,索性让她说说自己的故事。
“我们终究没真的去过外面,问东西也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如您先开口,我在后面慢慢问?”
上一个这么配合的,还是喻灯女士,叶君书因为性别问题,姚晓瑜始终努力保持着恰当距离,不算在其中。
“行啊。”
花胖倒是不在意,或者说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过去是什么需要屏蔽的东西——她可是靠着自己挣扎出一片天的哎,超棒的好吗!
“从哪里讲起好呢……就从名字开始吧。”
花胖原本并不叫这么直白的名字,她叫花香楠,香味的香,金丝楠木的楠,家里一直是这么告诉她的。
她还叫花香楠的时候,有着真心喜欢她的父母,青梅竹马的娃娃亲,小富之家从出生就开始给她准备嫁妆,非要说有什么不高兴的话,那就是她对厨艺感兴趣,但所有人都要求她看账管家,说做饭是厨娘的活计,不是她这个身份应当做的事情。
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那些事情,花香楠应该会很幸福的过上一辈子,但时光倒流重新让她选择的话,她依旧会选择揭开真相成为花胖,有些人愿意在梦境中待一辈子,但她宁可清醒的死,也不愿混沌的活。
“后面我才知道,香楠的解释只是当年随口哄我的,我爹娘真正给我的名字是想男,只是怕被嚼舌根,才换了字眼。”
当年的花香楠有多崩溃,现在的胖婶儿提起来的时候就有多么心平气和,毕竟就像那个谁说的,只要不死总会过去,更别提相对于父母不纯粹的喜欢,她当时遭受的更大的打击其实来自夫家。
书生写烂了的发展,自以为的青梅竹马早就有了通房,为了花家的嫁妆装出一副只要夫妻两个的模样,全家在外面屡战屡败,侵吞儿媳嫁妆却是天赋异禀,等花香楠发现的时候,明面上暗地里的资产都没了——女子本身就是男子的附属,她的一切自然归于男子。
当时的花香楠在接二连三的打击钻了牛角尖,直接来了一场假死,登上了前往大洋彼岸的船只,然后发现异国他乡也不大好混,最后还是靠着厨艺站稳脚跟,可惜老实生意抵不过黑恶势力,最后还是选择落叶归根。
相对于堪称传奇的喻灯,花婶的经历是和平版的底层奋斗史,她的信息或许没有喻灯的全面,却足够细致深入,也给姚晓瑜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我后面可能不在这边做了。”
姚晓瑜跟花婶约下次的聊天时间的时候,花婶苦笑着说道,姚晓瑜问了问,才知道这家人的脾性实在不合她的胃口。
“年纪大了,也不想去酒楼饭庄之类的地方,就想做个轻松点的家厨,但合适的人家实在有些难找。”
胖婶回来的时候的确意气风发,但能雇佣的起私厨的人家里面,人情世故比厨艺更重要,她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去哪里,或许会离开上海?
姚晓瑜看着思索自己出路的胖婶,吃掉最后一块奶油栗子糕,慢吞吞的问道:
“胖婶儿,你在这边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第154章
“十二个银元, 一年三节的礼钱另算。”
胖婶心跳的厉害,面上却平静的很。
厨子是吃饭的手艺,但凡能上灶的, 至少也能拿八个银元,胖婶的手艺能跟酒楼的大师傅较量,这个钱放在私厨中也显得颇少——饭庄的大师傅的薪水都是二十块打底, 私厨也是围着这个价钱上下波动,放出来的一月十二块的风声……蒙外人的罢了。
这个世道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一提起在家做饭, 都是女人的活计,可但凡当个厨师的正经职业,又都是男人吃香, 英国以前女工的薪水只有男工的三分之一,现在的上海没那么夸张,却也没好到哪去,即使干着同样多的活,给女子的酬劳总是要比男子少上一截。
就像胖婶现在做工的这户主家,红案师傅的手艺明明比她还要差上一些, 每月却能拿到十八块钱,逢年过节得到的东西也比胖婶多上三成,就算这个大师傅要养妻女父母, 胖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时候也难免觉得憋屈。
要是她能去别家做事,对她和那个孩子挺多的大师傅都好, 胖婶不指望能涨薪水,但瞧不见同行业吃性别红利的人,也能高高兴兴过日子, 再不济换个环境,没准还能寻到几个说话的人。
“这么少?”
胖婶在心里打着算盘,姚晓瑜却已经被这个数字给惊住,她去酒楼饭庄打牙祭的时候也会顺嘴问问工钱,多数地方不会说,但也有些地方并不吝啬开口,相较之下,胖婶的薪水的确有些……磕碜。
姚晓瑜没尝过多少胖婶的手艺,但那奶油栗子糕并不逊色于大饭庄的招牌,哪怕胖婶别的都一般般,这道点心拿出去,到哪家酒楼都能站稳脚跟。
“主家已经很宽厚。”
是的,虽然这个价钱完全配不上手艺,但在女厨中待遇已经是顶尖的一波,这也是胖婶待着拧巴的原因——她自己做摊贩的时候,吃食售价也不比男摊贩的低,可一旦被人雇了工,便要理所当然的矮上一头。
“……”
听了这话,姚晓瑜对自己挖墙脚的念头就有些犹豫,若是胖婶呆的不开心,她提出换工作就算不被接受,至少也不会特别尴尬,但现在……胖婶知道的国外知识点对她真的很有用,不能约定下次,姚晓瑜真的觉得自己会有很大的损失。
“……您说外国在卖货的时候,有专门的便宜市场是吗?”
姚晓瑜踌躇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先不对这个自己看好的厨子发出工作邀约,她准备等多聊上几次,将素材挖的差不多以后再发offer。
厨师缺席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她和陶笑笑对私厨的需求也没有特别大,但要是错过了胖婶的素材库,姚晓瑜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不只会后悔一小段时间。
而且冷静下来以后,她才觉得自己刚才的决定有些仓促——中人那边推荐的好歹了解家世背景,胖婶这边现在是全靠着一张嘴说,就算长得实在令人相信,她也不该这么放心。
胖婶没听到想听的话有些失望,但还是详细的回答了姚晓瑜的问题,两人一直聊到了晚饭前才结束交谈,姚晓瑜约了下次的谈话时间,便给胖婶把报酬凑了个整。
皮康秀那边联系人都是对症下药,有些谈话者会觉得铜臭侮辱了他们,但多数人都很愿意用信息交换报酬,也愿意郑重的进行胖婶就是其中之一,她本来没准备同意跟姚晓瑜的谈话,但中人用钞能力打动了她。
姚晓瑜对这一切接受良好,挣钱对现在的她不是一件难事,她愿意为知识付费,说句有些凡尔赛的话,她现在一个月两百块钱打底的稿费,真的不知道怎么花——根据提前说好的,在《改命录》刊登出来以后,姚晓瑜的酬劳就涨到了千字五元,并且从此定死不再上升。
“下次你来的时候,我给你做苏尔吃。”
胖婶看着她特意要求的,银币角子铜元皆有的酬劳,一边兴高采烈的汇总,一边悄悄跟姚晓瑜说道,她挺喜欢这个女孩儿的,也不介意多费些功夫。
“苏尔是什么?”
姚晓瑜有些好奇,上海各处的小吃她不说全部品鉴过,至少也尝过五六成,但这个词却从没听过。
“是外国人吃的烧饼。”
胖婶当年出去的时候,就是靠着卖烧饼起家的,她做的烧饼是圆圆扁扁的常见款式,分了糖和肉末两种口味,刚出炉的时候又香又脆,多放一会儿就硬的很,但因为手艺过硬,又有东方小吃的名头,卖的也不差。
她那个时候可羡慕旁边卖饼的土耳其人了——那姑娘自称苏西,是一样的偷渡客,但这一切都是她自个儿说的,胖婶并不知道苏西说了多少真东西,也不知道这个“饼”是不是真的是土耳其的小吃。
总之在苏西离开这条街,准备去其他地方打拼的时候,胖婶用自己的烧饼方子,换了这个叫“苏尔”的饼,从此一人做两样生意,很快攒下一笔小钱做大做强。
这个饼子不是寻常款式的烧饼,它更像是黄山烧饼那种扁圆状,做好以后也不直接贴在炉壁上,而是放在烤炉里面伸出来的,类似篮球框的支架里面做熟的,外面是一层酥脆的面壳,从上面切开一个口子,能看到里面满满的汤汁和馅料。
“苏西一般用的都是土豆洋葱,我后面也没怎么改动,只是把水换成了肉汤,卖的很不错。”
胖婶说着便陷入了回忆,那段时间虽然疲惫,却是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每天存下来的钱堆成向上的台阶,她能清晰的瞧见自己离下一个目标又近了多少,后面钱赚的多了,反倒没了这种单纯的快乐。
“我给你用牛肉做苏尔,炖的烂烂的,冬天吃着可舒服。”
胖婶压低了嗓子用气音说道,姚晓瑜被这种莫名紧张的气氛感染,郑重的点点头,两人商量好下次见面的吃食后,终于真正的告别,胖婶回了主家,就看到小丫头匆匆迎上来。
“胖婶儿,夫人说今日待客,要您的罐焖牛肉呢。”
因为花胖自己的要求,府里除了主子,上下都叫她一声胖婶儿,罐焖牛肉算是花胖的招牌菜,用黄油做了类似西方的烩牛肉,又是外国菜又复合种花的口味,别人都是正统厨子出身,对这种中西合并的菜色也不大能把握的过来。
“对了,夫人还说您的名字实在是不大好出口……”
花胖的脸色沉了下来,看着小丫头要哭的样子又不好迁怒,只能忍着气问道:
“不能直接叫花厨吗?”
别的厨子给了姓氏也就算了,偏她一定要个名字?
再说胖有什么不好,当年她出海的时候就是因为太瘦了,才差点饿死在路上,救她的奶奶的孙女,那个身材匀称却被人在校园称呼胖妞而遭到欺凌的女孩儿,但凡她是真的胖,有震慑力的体型也足够给人教训。
“那边据说是外国人,比起姓氏更看重名字。”
小丫头怯生生的说道,胖婶儿脾气好心底善,平时对她们也和气,只有两点碰不得,一个是名字,一个是工钱。
“这倒是有些麻烦。”
花胖知道不是主家故意寻乐子,便也心平气和起来,她这名字有别人的一半改不了,不过碰上这种缘由,也不是不能稍稍变通。
“你跟夫人说,花厨在西方的时候有个名字,叫海薇儿(heavy)。”
这名字也只能顶一时,不过无所谓,府里办的宴请都是有数的,只要这次混过去,下回再问又要挺长时间,够她把肚子里的货倒给姚晓瑜了。
嗯,她还得提前准备请辞,出了上海她想去江西看看,江南富庶之名自古有之,应当不难找到活计,若是豫章也留不下,那就去两广,广州十三行可是前些年还流传着的美名,她这手厨艺也埋没不了。
……
“最近没有新厨子了吗?”
姚晓瑜看向中人,中人登时叫起了苦。
“好厨子也是抢手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