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碗的钉子是按寸算的,一般都是头尾各有一个钉,然后就是中间一寸一个钉,按照钉子的使用数量算钱。
“多准备点几个铜元吧。”
温柔叹了口气,有姚晓瑜在,家里的状况好了不少,但姚晓瑜除了在吃食上大方,其他方面都活的挺凑合,家里的碗拢共也没几只,碎了真的有点心疼。
“我记得那补碗刘的手艺还行……”
这个时代称呼手艺人,一般都是职业加姓氏,比如那有名的刷子李泥人张,补碗刘就是对姓刘的补碗匠的叫法,但他并不只会补碗,而是锅碗瓢盆瓦罐大缸都有两手,只要没碎成沫又肯出钱,都能修的完完整整。[2]
温柔跟周春花讨论起哪个补碗匠的手艺好价格公道,姚晓瑜听得津津有味,连带着对明天都有了些期待——补锅补碗的手艺,她在现代刷视频的时候都没见过!
第二天周春花起得比往日都早,吃了两口粥便匆匆往外走:补碗的匠人会四处招揽生意,周春花要是走的晚了,等补碗的匠人出了门,那这碗还得耽搁上一天。
姚家的碗只比人多两个,但那备用的里面装着满当当的猪油动不了,今个儿的碗修不好,姚晓丽就得用盘子吃饭,影响形象倒是七尺,主要盘子真不方便喝粥。
姚天睿上班,姚晓丽上学,家里很快的就从热闹的六人变成了三人,姚晓瑜正琢磨着是先看报还是先码字,姚家的门就被敲响了。
周春花找的补碗匠到了。
姚晓瑜一点不犹豫的鸽了今天的更新,开始观察补碗师傅是怎么干活的——
坐在小板凳上的刘师傅用垫布垫好了膝盖,把瓷碗掉落的地方重新拼合回去,里面用铁丝圈子撑开,便开始在碎片和瓷碗上面打孔。
打孔的工具有点像拉二胡的弦弓,钻头是极小的一粒闪亮的东西,会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姚晓瑜看的好奇,刘师傅也不瞒着:
“这是金刚石,硬的很。”
刘师傅不担心姚晓瑜会抢生意,别看金刚石只有那么一丁点,但这玩意可贵着呢,更何况修盆补碗也要手艺,若是她真的光靠看就能把自己的手艺摸索出来,那更是不用担心——
有这种本事的,随便做点事情都比当补碗匠人赚的钱多。
姚晓瑜不清楚刘师傅的小算盘,她已经被钻头的材质给震惊了。
金刚石可能有些人不了解,但它的别称是钻石,便是极小的一粒都价值不菲。
四个被抹了清油的孔洞打出来,刘师傅飞快的用类似订书钉的锔定把断裂的地方重新连接起来,然后抹上一层白色的灰膏,再把多余的灰膏刮掉,这个碗就算是做完了,只是那缺口的裂缝显眼的很,瞧着实在不大和谐。
但这都是小事,能用才是最重要的。
温柔付了钱,刘师傅便收了东西从院子里出去。
“锔锅锔盆锔大缸嘞——”
有点耳熟的吆喝声渐渐走远,姚晓瑜看着被修好的瓷碗,脑子里冒出好几个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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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1】珍珠如土玉如铁:化用自红楼梦[珍珠如土金如铁],为了不跟前面的金山银海重合,故意修改。
【2】刷子李,泥人张出自冯骥才的《俗世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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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 姚晓瑜的薄被从只盖肚脐眼逐渐变成裹住全身,在第二次半夜被冻醒后,她默默把买厚被子的行程添在了拿稿酬的日子上。
明明她赚的也不少, 怎么还总是觉得钱不够花呢。
姚晓瑜看着明面上能支配的,可怜兮兮一眼就能数清的银元,思索着开源的法子, 想来想去,还是将目光转向了手中的钢笔——
“这不是丁娴的故事?”
姚平安看了一遍姚晓瑜递过来的原稿,有些疑惑的看向女儿。
“要是这篇故事能登报, 我带家里下馆子吃羊肉去。”
姚晓瑜冲着姚平安笑出一口白牙,瞧着实在是个懂事的小姑娘,可姚平安总觉得女儿说这话的时候, 带着点蔫坏的劲儿。
“你说的。”
姚平安也不多问,只是用钢笔敲敲姚晓瑜的脑袋,等姚晓瑜再去送稿子的时候,手上的稿纸便厚了几分。
***
“《丁娴传》快要写完了,你家少爷还打算写新故事吗?”
皮康秀一边将银元递过来,一边问姚晓瑜, 拖那个到现在也只知道笔名的少爷的福,他们的报纸每次刊登丁娴的故事的时候,便卖的格外的好, 连带着平日的报纸销量也上去了一截。
虽然这本书的稿酬卡死在了千字八角,但上面已经发了话,若是“一条小鱼”肯写新书, 第二本书可以给千字一元。
而且这只是底价,若是小鱼先生还想要更高的价格,也不是不能商量。
现在以写作为生的人并不少, 但像小鱼先生这样不拖稿又写的好的作者却少的很,能碰到就要赶紧定下,不然被别家的编辑拐跑了,他哭都没处哭。
“等完结再说。”
姚晓瑜的新书已经有了思路,但要不要发给继续在《话本大全》上刊登,还要看报社这边的态度——她并不打算一直顶着少爷的马甲,要是报社不因为性别和年龄对她有偏见,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要是……多做点打算总是没错的。
“要是提前想好的话,一定要先来找我们。”
皮康秀听出姚晓瑜的意思,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而是转向了另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你家少爷写了回信吗?”
姚晓瑜:……
跟现代的网络评论不同,这个时代的车马很慢,跟作者的交流方式通常是寄信,因为姚晓瑜把自己的信息捂的很严实,读者的信件一般都是寄到编辑部,由报社转交。
姚晓瑜每次过来交稿子的时候,都会带走厚厚一叠信件,但她怕露出破绽,从来只看不回,问就是少爷太忙没时间写信,但每次皮康秀还是要问一问,主要是关心自己的回复——他也给小鱼先生写了很厚的信。
“……少爷忙着读书,大约要再等上一个月,才有时间看信。”
假的,这个时代的文字很昂贵,因为缺少阅读量,她早就把所有的信件都拆开看完了,最多的就是对她往死里放钩子的控诉,其次就是表达对文章的喜爱,还有一些事或隐晦或直白的情书。
“那不是要等到丁娴传写完?”
皮康秀大惊失色,无意识的摩挲着姚晓瑜刚送过来的稿件,然后发现触感不对——
从前往后翻是丁娴传的后续剧情,但从后往前翻,文字里便没了熟悉的人物。
“这是……”
姚晓瑜“似乎”才发现不对,瞬间变了脸色,伸手就要抢夺,皮康秀眼疾手快的一蹬凳子,直接把自己反着摔到了地上,好在有靠背挡着,脑袋除了有些嗡嗡作响,没什么大碍。
他秉着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趁姚晓瑜被他一摔吓到,抓紧时间翻到了后面的文章开头,飞快的扫了起来。
几秒后。
皮康秀飞快的把稿件放进抽屉,又咔哒一下上了锁,姚晓瑜看着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只觉得似曾相识。
……
“啪!”
皮康秀办公室的门被重重甩上,定时来领稿费的小姑娘冷着脸出了编辑部,楼梯被踩的噔噔响。
他们这边的楼梯是新修的,除非故意用了很大的力气,不然不会有这么大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
众人被勾起了好奇心,然后就解了惑——从办公室出来的皮康秀
笑的比偷鸡的狐狸还贼。
上次他这么笑的时候,还是从姚晓瑜手里拿到了丁娴传。
“康秀,你又收到了什么好文章?”
有个编辑跟皮康秀关系不错,直接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不知道。”
皮康秀摇摇头,见众人一副不信的模样,只能说的再详细些:
“这篇文章不是往我们报社投的,我怕她拿走,就先……”
皮康秀没把后面的话说下去,众人已是心领神会,虽然觉得总坑小丫头有点不讲道义,却也纷纷嚷着要看文章,但皮康秀都没读完,怎么可能把稿子先给他人品鉴?
他只当没听见,直接缩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还特意给门上了锁,才从角落搜出钥匙,开了放着稿子的抽屉。
文章并不长,但皮康秀看完以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幸好他机灵,做出一副摔的严重的模样把小丫头给吓住,将文章给留了下来。
……
姚晓瑜出了编辑部,就没再做出愤怒的表情,只是下楼的时候脚步声刻意加重了一点。
“今天怎么出来的这样晚?”
周春花拎着空荡荡的油纸袋问道,她的板栗都吃完了。
姚晓瑜去拿稿酬的时候,周春花是不上楼的,但她没钟表,很容易等孙女等的心焦,姚晓瑜便在到报社楼下的时候,从旁边的小贩那里买一些板栗,让周春花边吃边等。
一般姚晓瑜一进一出的功夫,板栗会被吃掉六成,便是有事要说也不过消耗八成,可今天的板栗全吃完了也不见孙女出来。
“有些事情要说,奶奶,我想吃鸡丁,您让娘给我做嘛。”
姚晓瑜晃悠着周春花,把自己写了新文章的事情含糊过去,周春花被磨得没法子,两人相伴去了干货店,路上,姚晓瑜回忆起自己的新文章来。
这次她给皮康秀的是个一万字的短篇,灵感来自之前看到补碗匠的时候记录下来的素材,还有梦中被描金嵌玉修补,足够买椟还珠的瓷碗,名字也直白,就叫《金纹碗》。
姚晓瑜本来想写个大长篇的,一只碗透露出家族兴衰的故事,但她的手上没有足够的资料,群像文又最忌讳胡编乱造,强写只会是糟蹋名声的四不像,最后便只写了个短文。
借物喻人在这个时代也是很常见的写法,只是姚晓瑜将瓷碗的状态和主角的命运设置了一明一暗交织的双线剧情,配上文笔和画面感,故事便精巧的很。
姚晓瑜回忆着皮康秀急匆匆把文章上锁的模样,在心里叹了口气——上赶着的不是买卖,“少爷”不缺钱,他们的态度才会好,稿酬也给的高,所以这篇文章只能是“意外”被看到。
计划比姚晓瑜想象的还要顺利,至于那个摔倒……真的是意外,好在没什么大碍。
短篇的稿费会略多一点,也不知道能不能突破千字一元。
“景先生总算弄清楚了自己对丁娴的诶心意,再纠结下去,我都替他着急。”
“我觉得这句话写的真好:【不要找一个对你很好的人,而是要找一个本来就很好的人】。”
“那工厂主可真讨厌,想要方子不是堂堂正正的购买,竟然想把人纳做姨太太。”
“我还是觉得温少爷可惜,多好的一对儿啊,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