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晓瑜一边说一边眼疾手快的将稿子夺过来,让皮康秀梅开三度的打算落了空——之前能得逞本来就是半推半就,这本可不一定还发在话本大全上呢。
现在的一万字,就是吊着皮康秀的鱼饵!
“哎哎,稿子都给了,你怎么能收回去呢。”
皮康秀急了, 但姚晓瑜的闪避点满,两人猫捉老鼠的在办公室绕了几个圈,皮康秀也没碰到姚晓瑜一根头发, 最后只能喘着气认输。
“等下周丁娴传的最后一万字送来,再谈新书的刊登问题。”
姚晓瑜的脸色严肃起来,皮康秀知道这事情没得商量, 只能叹了口气接受现实,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已经有几位出版商联系我,说想要出版丁娴传, 版税不是一笔小数,最好还是让小鱼先生亲自来一趟。”
皮康秀嘴上是怎么说,心里已经决定除非看到作者,不然绝不会将版税给姚晓瑜——丁娴传在上海的表现实在火爆,虽然新人的版税不高,但出版商那边以量取胜,到手的版税也足够令人心动。
“好的。”
姚晓瑜本来也就打算等丁娴传完结的时候爆马,现在不过是又多了个理由,她照旧将三个银元藏进暗袋,然后照旧带着周春花去打牙祭。
“除了这些,你们再看着炒个菜,找回来的钱有五角就行。”
姚晓瑜把银元拍到桌上,餐馆就喜欢这种干脆劲儿,简单问了下忌口,服务的人便利索的收了银元,没一会儿的功夫,五个银角子和一大份莴笋炒肉都放在了桌上。
莴笋的皮去的很干净,吃起来很脆,肉能看出来用的是新鲜的瘦肉,吃着很嫩,周春花本来还想说什么,被姚晓瑜一句“今天考试”吓得一点心思都没了,光饭就添了三次,铁了心要做个饱死鬼。
姚晓瑜说到做到,回家就宣布了下午考试的消息,温柔的锅铲哐当一声从手中掉到地上,扯下厨房粘着的纸就开始疯狂复习——第一张纸是用浆糊贴的,后面发现不好撕,粘合剂就变成了饭粒。
不干胶的平替,用过的都说好。
周春花的动作跟温柔差不多,只不过她的纸张是从袖子里拿出来的,两人这个星期学的很认真,但不妨碍她们心慌:考试不合格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婆媳二人心慌,父子两也没平静到哪里去,反复说着容易弄错的复杂字体,姚晓瑜打着哈欠看着四人的手忙脚乱,往姚晓丽手里塞了个脸大的混糖馒头。
这是从一家新开的小店买的,据说是从名店同和居学的手艺,姚晓瑜本来打算给自己下午饿了填肚子,不过看这架势,中午能不能吃上饭都不一定,还是让妹妹垫垫胃吧。
“这个馒头好好吃。”
姚晓丽试探性的咬了一口眼睛就亮了,馒头是揉出来的标准千层,又有嚼劲又不费牙,多咬几下还能尝到淡淡的奶香,跟点心也差不了多少。
“爹给的。”
姚晓丽啃了几口,从口袋里掏出粽子糖分给姐姐,姚晓瑜一眼认出这是她买的,便问姚晓丽是从哪里得来的,姚晓丽说是姚平安刚刚塞给她的,让她饿的时候先吃,但姐姐给了这——么大的馒头,姚晓丽也就不介意分享了。
“好吃就慢慢吃。”
姚晓瑜剥开一个粽子糖塞到嘴里,揉揉妹妹的脑袋,又想起之前打算问的事情:
“现在的学校有人欺负你吗?”
姚晓丽上学的时候,姚家已经出现败落的迹象,姚晓瑜和姚天睿上的都是六元的小学,到姚晓丽这边就变成了四元,等姚大牛咽气,更是转到了价格最低的,每学期两元的小学。
姚晓瑜知道不应该以学费论人品,但人都是喜欢抱团的,姚晓丽这种半途进班的初来乍到,可能会被小团体排斥,甚至不需要动用什么暴力,只是冷待也足够伤人。
“没有。”
姚晓丽啃了一口馒头摇摇头,刚进去的时候的确有人看她不顺眼,但姐姐写的故事流行起来以后,她这个识字最多的就得到了热烈欢迎——都指着她念报纸呢!
现在,她已经是班上有最多朋友的小学生了!
不过教算术的老师总是把答案算错,明明她和好多同学算出来的才是对的,老师就是不听。
昨天才被训斥过的姚晓丽有些委屈,382+198明明就是580,老师硬说是680,还说什么女生就是不擅长算术题,别看男生现在做对的不多,以后开窍成绩就好了。
算术老师每天都这么说,弄得姚晓丽的好几个朋友明明计算的是正确的,却硬是不敢说出来,还把答案改成了老师说的错误数字。
要是能换个算术老师就好了。
姚晓丽小大人般叹了口气,就接着啃馒头去了,姚晓瑜没有读心术,只当姚晓丽过的还行,便也稍稍放了心,冬天的太阳暖呼呼的照在身上,像是披了一层毛绒绒的金毯子,舒服的姚晓瑜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复习的差不多了?那就开始考试。”
睡醒的姚晓瑜就是充饱了的电池,上蹿下跳的到处都想掺一脚,可惜精力条有限,充电换来的五分钟时间一过,姚晓瑜就又回到了一格电走天下的蔫巴状态。
不过没关系,监考不耗费什么体力条。
……
一段时间后。
“很好,都及格了,努力保持。”
姚晓瑜看着错了三个字的周春花,错了四个字卡在不合格边缘的温柔,满意的点点头,轻描淡写的丢下又一枚炸弹。
“后面可就不是按顺序默写了,而是根据你们的认字数量,随机抽取一句或者一整段话,进行填空背诵默写。”
绝对不能跟狗熊掰棒子一样,拿一个掉一个,记了后面忘了前面,吭哧吭哧努力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只记得新学的28个字!
她对两人的要求是学会常用的两千字,掌握三位数的加减乘除,最高期限是五百天,最低……没有最低,能提前多久离开每周的考核,就看她们的努力程度。
姚晓瑜把姚家私立双人小学的毕业要求说出来后,周春花和温柔先是皱眉,然后就是高兴——两千字的目标有点高,但姚晓瑜能画出清晰的道道,便让人放心的多。
第一次考试还算是圆满的结束,姚晓瑜去上班的时候都心情不坏,每天早上的特供白水蛋也不觉得噎嗓子了,三两口解决掉,喝口水顺一顺,就在桌前埋头写稿。
开头的滚地龙之类的描述她是找的陶二妮取材,她的村子里就有一户棚户区出来的人家,他们极幸运,在小船快要烂完的时候救了个富贵人家的儿子,那富人家不想欠人情,便给了许多银元作为感谢,一家人也得以搬进村里。
因为没有亲眼去看棚户区的模样,体验那边的生活,姚晓瑜的开头即使有陶二妮的帮忙写的也很艰涩,但到了找工作的时候,文章便顺畅多了。
苗五妮想要挣钱,但钱并不是那么好挣的,没有工钱只包吃的童工职位都被本地的孩子争抢,从早忙到晚,吃食也不过是一天两粥,跟包身工的区别也就是米用的略好一些,咸菜是正儿八经用盐腌出来的,日日都有,并不限量。
在店里干活的希望没了,苗五妮又盯上了擦鞋和卖烟挣钱的法子,但打听清楚情况心就凉了——先不说能做这些的都是上海本地的孩子,她浑身上下连个铜子儿都没有,根本没法置办东西。
擦鞋的小箱子要钱买,擦鞋的工具需要置办;卖卷烟的孩子要求倒是低些,只需要穿好点的衣服,烟卷可以赊账,但这是城市里定居的家庭才有的权利。
其他小孩能做的工作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不是要先花钱置办东西,就是要定居在上海城中才给赊账,苗五妮把所有孩子能干的活计都问了一遍,没有一个是好消息。
没有定居上海就不给赊账,不能赊账就拿不到东西,没有能卖的东西就挣不了钱,没法支付房租在上海定居,简直就是个死循环。
上海很大,每一个能挣钱的缝隙都挤满了人,苗五妮想挤进去,却发现无立锥之地。
为了表示苗五妮的迷茫,姚晓瑜还特意加了一段环境描写,用夕阳西下衬托主角的失落和无助,等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便来了个峰回路转——苗五妮找到了她能做的,积累启动资金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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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1】药水弄:棚户区,位于苏州河畔荒芜之地,因为在药水厂旁边形成而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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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周日, 姚晓瑜照旧带着稿子去了话本大全的报社,皮康秀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迫不及待的翻看起来, 姚晓瑜已经习惯了他抢先阅读的作风,只在旁边吃着糕点等人回神。
“这便结束了吗?”
皮康秀读完最后一句话,用复杂的眼神看向姚晓瑜, 姚晓瑜咽下一口芸豆糕,愉快的点点头。
“对呀,丁娴有了新伴侣, 好友的事业有了继承人,表妹不必再被随意挑个人成婚,每个人都有个好结局。”
姚晓瑜决定说出真实身份, 言语上也没再隐藏,可满心满眼都是丁娴传的皮康秀根本没听出什么不对,还在纠结这个结局,倒不是不好,只是跟他想的,或者说世人认为的儿孙满堂的包饺子完美结局不一样。
皮康秀甚至已经能想象到这个结局发出去会引发多少争论, 在丁娴刊登出来之前,他一向以为洛阳纸贵只是夸张的说法,可现在……这哪里是小鱼啊, 分明就是海鲸,从头到尾都伴着腥风血雨。
“至少写写丁娴成婚吧,都到结尾了, 教书先生还是连个名分都没有。”
在丁娴传的最后一万字,丁娴接下了新工作的聘书,回到自己的房子的时候, 看到了门口和离后不想二嫁,想找她讨个主意的表妹。
表妹的情况比丁娴更惨一些,丁娴在家里虽然比不上兄弟,却也算是父母的宝贝,定亲的时候特意询问过她的意见,该有的嫁妆也一样不少,便是和离以后,家里也帮过忙。
所以丁娴打脸虽然没放过家里,但打完就过去了,虽然跟家里没有以前的亲近,却也能和平相处,可表妹不一样,父母将她全当个换钱的物件,到了年岁便跟能给她父亲帮助的人订了婚,好容易和离也是一文嫁妆都没带出来。
她跟丁娴的好友,温家子单方面的灵魂伴侣一样,是被家里除组的女郎。
丁娴同情表妹的遭遇,知道她没什么想做的事情后,便先塞到了好友手下做事,没想到表妹年纪小,在做生意上却极有天赋,又因着孤家寡人的身份,喜的好友将其带在身边,俨然视为了继承人。
而丁娴家的教书先生,在极寻常的一个清晨,向丁娴捧出一束红花。
“谁说没有名分的,这不是送了一束红花吗。”
姚晓瑜说的理直气壮,她在现代写文的时候,男主能有朵粉花评论区都得普天同庆——有段时间流行正房气度勾栏做派的嫡嫡道道,她顺势写了个红粉之别,没想到被评论区定成了传统。
说来也奇怪,她专心写感情戏的时候,读者们总求着她继续让女主走事业线,等男主成了背景板以后,他们反倒能为了一两句话嗑生嗑死。
“红花有什么……你怎么知道教书先生送了一束红花?你识字?不,不对……”
皮康秀正想反驳,却突然发现有哪里不对,再联想到之前姚晓瑜说的话,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丁娴的眼神颇有几分痛心疾首,姚晓瑜不知道这目光是什么意思,只当皮康秀看出她的身份,便干脆的挑明了:
“因为我是作者。”
“你家少爷想让你做妾?”
姚晓瑜的爆马和皮康秀的推断同时出口,两人看向彼此,沉默片刻又同时惊叫:
“小鱼先生怎么可能是你?”
“你怎么会这么想?!”
办公室外面的人投来好奇的目光,皮康秀默默把全开的门拢上一半,想想又将门重新推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只是拿出报纸挡住了一大部分视线。
“你是怎么想到做妾的?”
姚晓瑜是真的不明白皮康秀的心路历程,她描述中跟这个词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吗?
皮康秀在报纸后面尴尬的挠了挠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能说自己在姚晓瑜提到剧情的时候,下意识想到有人读给她,并条件反射的将这个读书对象锁定在少爷身上吗?
而少爷读书给不识字的漂亮小女佣听,还说的是只送花不给名分的故事,抱着什么心思不是很明显吗。
“抱歉,是我想岔了。”
皮康秀有些窘迫的道歉,这次的确是他思想龌龊的锅,不过……
“小鱼先生?!”
皮康秀回想起刚刚姚晓瑜说的话,无缝衔接了刚刚被震惊到的情绪,好在外面人的目光提醒着他现在的场合,让皮康秀自觉压低了声音,不然最多两秒,两人就会被围观。
“你是跟我开玩笑的吧?”
皮康秀话是这么说,心里却已经信了几分——再心大的人也不可能在故事刊登的时候一次都不来,除非送稿子的就是作者本人。
况且姚晓瑜除了最初几次领稿费,后面的伪装并不算多么走心,也就是没往这方面想,现在两者之间被画上等号,皮康秀才发现之前几乎处处是破绽。
作者的笔名是一条小鱼,面前的人是姚晓瑜,完全就是同音不同字,他之前怎么就一直没发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