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利亚医院的福利很好,除了必须留下的值守人员,剩下的人从腊月二十三就开始放假,一直到元宵过了才去上班,姚晓瑜在家里憋的慌,索性跟周春花出去置办年货。
周春花自从还了第一次债,整个人便松弛许多,连姚晓瑜说过年的稿费用来置办物件,不上交的要求也只是略磨一磨就答应下来,要不是下一刻就为了炒花生和小贩讨价还价,姚晓瑜险些就以为奶奶转了性。
“我孙女小,我可不小,别想多花一点儿冤枉钱。”
好吧,还是那个从牙缝里省钱的小老太太。
“奶奶,这帽子好看。”
姚晓瑜趁奶奶跟卖年画的争论的功夫,从旁边的货郎担子上拿了顶棉帽往周春花头上扣,那货郎也是个妙人儿,一边说着不重样的夸奖的话,一边左手左手接钱右手找钱,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便扎进了人海没了踪影。
周春花只觉得脑袋上一暖,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姚晓瑜和货郎之间的交易已经结束了,她回头的功夫,就瞧见自家不省心的孙女对着光看手上的铜元。
找钱的人没耍心眼,图案平平整整的,不是那花不出去的小圆铜片。
周春花庆幸一会儿才觉得不对,刚刚她们花钱用的都是银元和银角子,这丫头哪儿来的铜元?!
“把这个退了,我年纪大,受得住风。”
周春花板着脸把帽子从脑袋上摘下来,刚暖和起来的头瞬间又凉了下去,她甚至能感觉到寒风直接顺着太阳穴吹进去,但她只是把帽子往姚晓瑜面前递,并不松口。
“我从挑担货郎手上买的,人已经走啦,您就戴着吧,好看呢。”
姚晓瑜把帽子拿过来,一边迅速往周春花脑袋上套,一边絮絮叨叨,今年置办不起新衣服,但小老太太还是坚持给家里的每个人买了新棉鞋,只有她自己没有置办新东西的打算,姚晓瑜实在瞧不过眼,才给人买了顶帽子。
老人家的头可怕风吹了,她自个儿的奶奶每年冬天都是帽子轮流带,她网购玩的可溜,什么绵绵帽球球帽堆堆帽……把脑袋带着大半个额头包的严严实实,半个月都不重样。
就算往前看,富贵人家的老太君冬天还要勒抹额呢,老人暖暖头,平平安安又见春。
“您再说,我可就要闹了。”
姚晓瑜劝了一会儿,便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周春花过来被唬住,没再提退货的话,虽然嘴巴还在嘀嘀咕咕,但看着就差跟太阳肩并肩的嘴角,就知道小老太太心里美着呢。
从小年到除夕,姚晓瑜和周春花就这么蚂蚁搬家的置办年货,闪亮的银元一天比一天少,家里的过年物件却一天比一天多,尤其是吃食,仗着现在天冷好保存,几乎就是不要钱的往家里屯——
铺子都守着老规矩,大年三十就闭门,正月初六才开张,不备上一星期的吃食,拿着金子都敲不开食铺的门。
二十八,姚天睿放假,直接被姚晓瑜抓来做手打牛肉丸,新鲜的牛肉被锤足一万八千下,累得姚天睿两眼发直,连煮熟以后比乒乓球还弹的牛肉丸都没心思看。
二十九,周春花将被姚晓瑜确认了没用的报纸三叠两折,给全家戴上了简单的防灰帽,将柴火绑到扫把上手动延长,开始大扫除。
三十,炸丸子,蒸馒头,煮花生,考试。
除夕,姚晓瑜出门访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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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你们还想看小鱼写什么故事?满脑子都是穿越重生真假千金,有点灵感枯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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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牛肉的汤的汤的汤的汤的汤的汤:动画片《大耳朵图图》里的梗,有一集图图妈出去找工作,图图爸爸和图图就天天在家吃剩菜,有一天图图问这个菜是什么,图图爸就是这么回答的。在这里表达了姚晓瑜对剩菜不感兴趣的强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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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真的要这个时候去吗?”
除夕的早晨, 周春花皱着眉头问道,别的日子也就算了,今天可是大年夜, 就非得赶着这个时候去拜访朋友?
“都已经约好啦。”
姚晓瑜从医院放假的时候还挺高兴,毕竟不干活就拿钱的日子没人会不喜欢,直到她反应过来这意味着自己不能随意出门后, 顿时觉得天塌了——她计划兑现庄票的日期就在这几天!
而更糟糕的事,因为家里的琐事花费了太多时间,在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 已经到了大年三十,如果除夕她没法取钱成功的话,那至少要等到端午节, 才能做第二次尝试!
好在姚晓瑜从事的是创作领域,在极短的时间内,她就给自己在除夕当天的出门编了个有点梦幻,但因为年龄问题显得十分可信的借口:
在中学毕业的时候,姚晓瑜因为前途未卜,跟几个好朋友做了约定——如果姚晓瑜还想要维持这段友谊, 那就主动去找她们,但如果一年都没有来的话,那她们跟姚晓瑜便不再是朋友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 明天就是第二年了。”
姚晓瑜抱了抱周春花,毫不犹豫的出门,小老太太看着孙女和陶二妞相伴的背影, 终究还是没把小鱼带回去。
女孩们的约定在年长者眼中其实没有多少分量,但周春花也年轻过,知道这个时候的女孩子们的诺言对她们非常重要, 如果姚晓瑜今天不赴约,那些同学是真的会跟小鱼断掉关系的。
或许几年以后,成长了的同学们会觉得这些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孙女也能重新成为她们的好友,但这个时候受到的伤害也是真实的。
“按计划行事。”
刚走出一段距离,姚晓瑜便低声对周二妞说道,周二妞脸色严肃的点头。
……
年前的一小段时间钱庄是最忙碌的时候,许多大户人家来结账,许多铺子的掌柜来收账,许多人把空闲的钱置办庄票,许多人将存下的钱取出来四处应急。
尤其是大年三十和除夕的上午,从掌柜到伙计,人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银元流水般进进出出,瞧见小些的数字连眼睛都不抬一下,姚晓瑜不要银元要金条的换算,也只是被多瞧了一眼。
“走吧。”
姚晓瑜拎着竹箱子招呼,十几个提前雇好的成年男子迅速围拢过来,不怀好意的目光飞快的消失,一行人上了黄包车直奔饭庄。
“这些钱,”
姚晓瑜抓出一把大洋放到桌上,想想又抓出一把,看向被惊动的掌柜和小二,粗腰浓眉看上去格外显眼。
“给他们大肉管饱,饭尽吃,花雕尽喝,够不够?”
几桌客人的眼睛都粘在银元上,小二做不得主,看向掌柜,掌柜丁点犹豫都没有便狠点了下头。
“够!”
这家饭庄的档次不算低,但也不算高,姚晓瑜拿出来的这两把银元,够他们过年两天的入账。
别看十来个汉子各个都是精壮的能吃模样,但一个个的穿着明显是穷苦打扮,这种人最好伺候,只要肉够多量够大就行,至于饭量%就是按照之前来的,一顿能吃三斤肉五斤酒两斤生米的饕餮的食量,他们也不吃亏。
大肥肉片子,一个银元能买七斤上下,瘦肉更便宜,白菜萝卜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上好的白米,三元六角能买一百斤;花雕便是按着散卖的价钱,一斤也不过一角两分半。
按照饭庄大批的采购价,一个人能吃上八角钱已经极了不得,但那桌上的银元掌柜用这么多年的眼力担保,绝对超过二十五枚!
便是按照对半赚来做菜,剩下的也够一家子年夜饭吃到初七!
“那就先上几盘下酒的小菜,再切些牛肉端上来。”
姚晓瑜做足了没心机的模样,陪着吃了好几块牛肉,乘众人吃的高兴的时候,才跟旁边的人说要去厕所,几人酒热正酣,瞧见这小少爷的钱袋和竹箱都没带走,也就没了跟上去的心思,等他们发现姚晓瑜迟迟未归的时候,已经晚了。
再打开那钱袋和竹箱,呵,里面的银元听着叮叮当当,数一数,刚好是给他们的酬劳。
“人去哪了?”
有丧了良心,赚了小钱还想抢大钱的人站起来,试图逼问掌柜,刚刚还满脸堆笑的男人直接变了脸色,一挥一招呼,伙计连着刚刚叫来的人呼啦啦围上来,各个手上都拿着家伙。
真当他这个饭庄开着没靠山?
***
姚晓瑜出门便一路狂奔,沿着自己探查熟的路来到提前租好的旅馆,上楼用黄铜钥匙开了门,往角落一缩,便飞快的解起了衣服,心却还跳的厉害。
为了安全的换到这笔钱,她做了很多预案,其中就包括半路有人下手和人跟着出来怎么办,但幸运女神好像难得眷顾了她一下,一切都是按照最顺利的情况进行。
“冷静,冷静……”
姚晓瑜小声的做着深呼吸,把衣服解开,两个袖筒翻转过来,崭新的蓝色外套直接变成了半旧的黄色,任谁也瞧不出是同一件衣服。
几年前皇帝退位,有条件的都扯了黄色布料做衣服,便是那些打着心思的人真的瞧见了衣服反面的黄色,还能猜出来两面穿的工艺,要找也是大海捞针。
姚晓瑜得意的翘翘嘴角,飞快的把腰上的草绳解下来——除了勒的有些喘不过气,它们可是改变体型的大功臣,关键是随处可见,当线索还是泥牛入海。
转眼瘦了两圈的姚晓瑜拍拍自己的马甲,确定放着金条的口袋都结实才放松了些——值钱的东西塞在怀里是很正常的行为,但她经过反复联系以后,每根看似放在胸口的金条都进了马甲的不同口袋。
然后是解开盘在头上的辫子,用帕子沾着角落水盆里的水擦掉刻意画粗的眉毛,用提前碾好的煤炭粉末把牙齿涂一涂,劣质的胭脂抹了嘴唇,略微富态的少年转眼便成了少女。
他们自以为看穿了姚晓瑜的伪装,认为这是个伪装穷人的小少爷,其实这是洋葱瑜故意让他们发现的马甲,让他们因为外表上的破绽忽视她的真实性别——
然后又是一层伪装。
咳,人生在世,多几层马甲也很正常。
姚晓瑜将草绳绑在房间的床上,穿好黄面在外的衣服,从窗口下到一楼,悄无声息的没了踪迹。
“去爱路酒店。”
姚晓瑜把银角子递给黄包车夫,黄包车夫从她头上新式的帽子瞧到带着黑色牙齿,再看到红艳艳的嘴巴,就明白这是一个悄悄去花钱的纺织女工,他脸上便露出些得意的笑,仗着现在多数人回去过年,要了双倍的车资。
如他所料,女工虽然心痛,但为了尽快赶回去,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出了钱。
爱路酒店离姚家只有两条街,姚晓瑜下了车,从陶二妮手里接过装着原来衣服的藤箱,飞快的在角落换好,又用竹筒的水洗了唇漱了口,才自然的拎着箱子往家里走。
“这是别人寄放的衣服,过了年要带回去。”
姚晓瑜的说辞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她做出一副外出疲惫的样子上楼休息,门一锁就开始疯狂藏匿金条,等最后一根金条也放好后,姚晓瑜终于放心的躺在床上,嘴角咧的越来越高。
她成功了!
虽然悄悄攒下来的银元花的差不多了,但比起这批到手的财富,那些小钱根本算不了什么!
“姐,娘炸了丸子,快来吃。”
姚晓丽蹬蹬蹬的冲上来,提醒姐姐下来打牙祭。
“来了。”
姚晓瑜给箱子上了锁,把钥匙挂在脖子上,脸色平静的开了门,思索着明年得添置一个带暗格的家具,还得买床被子把妹妹分出去,现在的黄金还能勉强藏好,等以后钱越来越多,怎么藏都是个大问题。
现在金价不算高,三十多枚银元就能换一条小黄鱼,也就是一两黄金,姚晓瑜就是不算版权费,每周十四元的固定收入去掉明面上的五元,一个月也能存下一条小黄鱼,算是甜蜜的小烦恼。
姚晓瑜边想边下了楼,厨房已经冒着腾腾的热气,被试火候炸了一小盘的豆腐丸子已经被姚晓丽吃了大半,姚晓瑜拿了筷子夹了一个塞进嘴里,滋味不差,就是有点炸焦以后的苦味。
温柔以前十指不沾阳春水,这几个月也不过是能把菜炖熟,味道全靠菜色本身的新鲜顶着,炸丸子这种高技术菜对她来说很有些为难,出锅的丸子不是没熟就是焦了,姚晓瑜吃了两个实在塞不下去,默默退出了偷嘴的竞争。
希望温柔把没熟的丸子多做一些,毕竟没熟可以跟其他的菜一起炖,炸焦了就只能把焦糊处去掉,不然苦味真的如影随形。
除夕是个大日子,全家在厨房一忙就是一天,就连烧火都不大行的姚平安也分到了个扒蒜的任务,等下午的时候,桌上已经摆了一盆一盆的菜,让姚晓瑜挂上了痛苦面具。
这些菜都是为了年夜饭准备的,但吃不完也不会丢掉或者舍出去,而是会在后面的日子反复加热上桌,或者放些其他的菜,伪装成新菜进入姚家人的胃里,姚晓瑜对吃一顿剩菜没什么意见,但她真的对牛肉的汤的汤的汤的汤的汤的汤不感兴趣![1]
但大年三十的年夜饭还是很好吃的,主要是肉多,而且温柔扬长避短,做的基本上都是炖菜和蒸菜,姚晓瑜捡着喜欢的填饱了肚子,就看到姚晓丽在玩糖果烟花。
顾名思义,这种烟花有着类似糖果的外观,点燃以后还会射出各种彩带,是比较流行的玩具烟花,数量没多少,姚晓瑜也不打算跟姚晓丽抢,看了会儿便围到煤炉边烤火了。
“我跟你们说,之前我不是在外面做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