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做这劳什子的放脚手术,没钱还债,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姚家!”
一想到别人会指着他们家,说姚大牛家里尽是些有钱不还的,周春花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还想扑过去补一巴掌。
姚晓瑜避开周春花第二次抬起来的手,看着满脸写着有话要说,最后还是没吐出一个字的父子俩,眼神一寸寸的冷了下来。
“啪!”
姚天睿捂着脸后退两步,满脸都写着委屈——奶奶动的手,你打我干什么?
“我自己的钱,我想怎么用就这么用,你们愿意留就留,不愿意就滚。”
姚晓瑜冷声说道,周春花年纪大,姚平安身子弱,她打了还得付医药费,姚天睿就不一样了,身强体壮恢复快,蹦起来打也不伤筋动骨,最重要的是作为姚家的长子嫡孙,他在姚平安和周春花心里的分量都很重!
“这次我只还一巴掌,下次你再动手,就别怪我雇人打他十巴掌,”
姚晓瑜跟周春花保持着安全距离,脸上在笑,但像在哭。
“外面的人下手可没个轻重,到时候打断了鼻子落了牙齿什么的,大哥多可惜啊。”
姚晓瑜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琢磨着待会儿得问问哪里消除痕迹的药膏效果最好,她家里从来都是言语教育,极少的几次体罚也只是抽抽手心,现代加上这个时代,她还真的是第一次挨巴掌。
“你也别说什么不是你动的手,要怪就怪你是爹和奶奶的心尖尖,孩子代长辈受过本就是理所当然,更何况打在你身,痛在他们心啊。”
姚晓瑜说完就开门走了,她急着去买药。
麻醉的分量很足,手术进行的很顺利,等温柔清醒过来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了。
“……家里有人照顾,您好好养伤。”
确定温柔接受现实后,姚晓瑜简单解释了几句,留下桃花和笑笑两个护工在床边照顾便离开了,只是晚上回去的时候,姚家的气氛难免有些怪异。
姚晓瑜也并不主动接近,只自顾自的去洗漱,冷水洗脸有点难受,但也没有冬天刺骨的寒意;空荡荡的锅碗里面没有晚饭,问题不大,她箱子里有当宵夜的的软面饼,还有买来准备给全家加餐的清酱肉,夹好比姚家的晚餐质量好多了。
晚上姚晓丽跟周春花一起睡?
那更好了,一个人占一个被窝,睡觉的时候都宽敞多了!
冷暴力的法子只有对在乎的人才有用,姚晓瑜跟姚家的关系……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只相处了几个月,其实跟关系一般的室友差不多,只是生活上的联系要略微紧密一点。
开始或许还有些动容,但父母捧在手心的独生女感受到那份有限的爱以后,实在是很难付出全部的真心,若是时间再长一些可能还好,但现在……
说的再地狱一点,姚晓瑜其实是在发挥尊老爱幼,关心呵护残障认识的优良品质,她给温柔做手术,其实跟把生病的猫咪拎到医院治疗一样,只因为温柔长期在她的生活范围内,而姚晓瑜有这个经济条件。
【明天早上是吃羊肉粉,牛肉面,还是褡裢火烧呢?】
姚晓瑜在被子里伸胳膊蹬腿,从早餐一直想到根本没机会吃的夜宵——大馋丫头也就这点出息。
单人单床的姚晓瑜睡得很好,第二天顺利开门还小小惊讶了一下。
她还以为会被锁在房间里禁足呢,还特意叮嘱了陶二妞怎么应对,没想到姚家还挺……好吧,还是得出去吃。
姚晓瑜用冷水洗漱完,拎着箱子在众人的目光中往外走,琢磨着要是过两天她在家里的待遇还是没有恢复的话,交给周春花的钱就得降到每周一元。
左右她只在姚家住,不在姚家吃,便是算上庇护的钱,一个月四枚银元也已足够丰厚。
“要是能找到合适的房子,给我留一间。”
姚晓瑜拍拍陶二妞的肩膀,在羊肉摊上点了碗面,一会儿的功夫,面连着羊肉就被端了上来,嫩绿的花椒叶撒在上面颇为好看,姚晓瑜抄起筷子,一会儿的功夫,只留下干干净净的两个大碗。
这个摊子的烧羊肉是有名的,老板半夜就跟着屠夫去农户家里蹲着,羊肉都是前脚杀了后脚卖,一盆子羊肉扣在半人宽的铜盘子里,不到半个时辰就被连肉带汤的一抢而光,姚晓瑜今天也是赶上了,才吃着这一口。
“走吧。”
姚晓瑜站起来付了钱,去医院的路上再没停脚,陶二妞闷不吭声的跟在后面,脑子一个劲儿的在房子上打转。
之前想过女人租房的困难,陶二妞已经差不多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姚晓瑜这次一开口,又把她心里的念头给勾了出来。
房子,家里谁都不能指着她的鼻子,对她说有种就滚出去的房子。
……
后面的日子一天天的过,家里的冷处理在姚晓瑜拒绝将稿子给姚平安抄写,周春花只收到一枚银元后便悄无声息的消失了,热水,干净的衣物和一日三餐被重新供应,只是姚晓瑜和姚家人都知道,他们之间已经隔出一层可悲的厚障壁。
姚晓瑜有些浅浅的失落,更多的却是放松——相对于之前不多的亲情,得到过父母爱的独生女更适应这种高价买来的高质量服务。
她照常的洗漱吃饭,写作睡觉,一天去看温柔三次,桃花和笑笑都照顾的很尽心,温柔吃得好睡得好,虽然除了被抱出去晒晒太阳也不怎么运动,但营养补充上来,整个人的气色瞧着都好了些,玛利亚医生说按照现在的回复速度,再过段时间就能试着走一走。
温柔经过一段时间的平复心情,倒是能跟姚晓瑜正常说话了,甚至因为躺在床上太无聊,姚晓瑜又不想让她在床上做手工活,为了打发时间,每天都很积极的认字,一个月不到的功夫就能把千字文背的滚瓜烂熟,还能磕磕巴巴的读报纸,让姚晓瑜大为震撼。
果然主观能动性才是提升效率的一流工具!
周春花和姚天睿也时不时的会来看一眼温柔,有时候跟姚晓瑜撞上,他们便会显得有些尴尬,姚晓瑜倒是还行,现代“就蒜挤进去,也是橘外人”的场面多了,这种就是洒洒水。
最近苗五妮的故事到了关键转折点,她忙着呢!
姚晓瑜在桌前凝神静气,回忆着之前的剧情——
苗五妮靠着清明时候赚的一大笔铜元,加上被姚晓瑜塞了无数细节的两万字的小机遇凑起来的外快,终于存上了四个银元,本来欢喜的想要租房子,告别那艘随时都会沉底的小船,却因此跟家里爆发了第一次冲突。
父母觉得相对于每个月都要掏钱的租房,这四个银元应该用来买粮食,甚至不需要多说什么,周围瘦巴巴的兄弟姐妹就是理由。
苗五妮虽然觉得不妥当,但毕竟年龄小,又自觉见识短,最后还是少数服从多数的妥协了,四个沉甸甸的银元交出去,父亲当天就找人借了扁担,去上海买米。
苗五妮本来想跟着去,或者至少说说情况,但父亲觉得这是男人做的事情,况且买米有什么不会,坚决不允许,就这么完全不了解行情的上了路——在上好的大米三元六角一百斤的时候,苗父用四个银元换来一百斤的陈米,还直说碰上了好掌柜。
可不是好掌柜吗,他本来可以只给你碎米的,却还给了你稍好一档的陈米。
苗五妮告诉他真正的米价后,苗父先是死活不相信,然后又嚷嚷着要去找骗子退钱,好容易把人劝下来,苗父又指责苗五妮没有提前将这些事情告诉他,让他丢人。
苗五妮:……
总之,一家十口靠着这些陈米,难得吃了两天饱饭。
但也只有两天。
因为第三天粮食就只剩下苗母装成怀孕的模样,放在肚子前的罐子里的十来斤了——苗父觉得大家都是好人,无视了苗五妮不要下船的告诫,等孩子走了就去挖野菜,只留苗母一个人看船。
然后船就被抢了。
而且抢劫的人也不是通过船只吃水的深度判断里面有粮食,而是苗父骂苗五妮的时候根本没收着嗓子,吃饱了还跟别人吹他们买了大米地才漏出来的消息。
苗五妮:……
钱没了,粮没了,苗五妮也暂时没了大赚一笔的路子,只能辛辛苦苦的重新攒钱,终于在冬天到来之前凑够了四个银元,而这次她没有跟家里说,而是先斩后奏,租了房子就让苗家搬家。
苗父苗母本来想教训敢乱花钱的女儿,但常年载重十人的小船在超负荷运转下,已经变得不太能使用,为了不让苗家不值钱的家伙什打水漂,苗家父母决定先搬家,保住家当以后再跟苗五妮算账。
而上一次姚晓瑜交过去的稿子,就卡在苗家父母搬迁完毕,让苗五妮跪下的那句话上。
姚晓瑜:……
也亏得皮康秀被她磨出来了,不然她真的担心自己卡文卡多了被打死。
心虚归心虚,接下来就是苗五妮和家里的第一次大冲突了,还是要好好写的,姚晓瑜又回忆了两遍故事的发展情况,确定情绪酝酿到位了才落笔——
苗五妮跟家里吵了个惊天动地,父亲的权威在她的心里彻底碎成了渣,但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苗五妮在自己存起来的钱第五次被兄弟姐妹拿去买糖以后,意识到这样不行,便决定把赚到的钱交给母亲保管。
而母亲也跟她保证,一定替她藏好这笔钱,等她用的时候就拿出来,苗五妮看清了父亲,但对母亲还有些希冀,相信了这番话,每天起早贪黑的去赚钱,然后用木炭计算存款的总数。
在这个漫长的时间中,家里的日子也在慢慢变好,搬进上海的他们终于被当成自己人,受到一些基础的庇护,相对划算的手工活也冲他们敞开了大门,苗父甚至拉起了黄包车——黄包车的活计是要有人担保的,不然随便谁都能拉,混子把车卖了怎么办!
铜钱凑成银角子,小洋汇聚成银元,苗五妮算着存够了六枚银元,便满心欢喜的冲母亲讨要:六个银元不多,却足以做最基础的小生意,让她有闯荡的本钱。
苗五妮正满心欢喜的盘算着未来,母亲却沉默了。
哪里还有钱呢,苗五妮交上来的钱早换了苗父的酒,家里的肉,哥哥的拜师礼……
苗五妮不敢置信的看着母亲,母亲避开了她的眼神。
那一天,整个院子都见证了苗家的大战,他们头一次知道苗家的五姑娘竟然能这样凶,力气会这样大,本来有意求亲的纷纷打消了念头——他们家可经不起这样的糟蹋。
但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离家出走的苗五妮终究还是回了苗家,只是再没了活泛劲儿,挣来的钱少了不说,也都吃进了自己的嘴巴,再没往家里交过一文,苗家父母心有不满,但终归心虚,吵过几回后还是默认了。
每天摆着张死人脸,挣上一个月都凑不够三十个铜元,自己用就自己用吧。
但苗家父母并不知道,颓废只是苗五妮迷惑他们的保护色。
第57章
苗五妮在家里砸东西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出气, 但等跑到屋面,意识到以她现在的形体和年龄没法在脱离苗家后独自生存后,便迅速冷静下来, 并在短时间内用生意人的思维,做出了继续在苗家生活的决定。
但生活和生活也是有区别的,她要是什么准备都不做的回去, 只会变成到了一定年龄被兑换成银元的血包,因为父母在意识到孩子只有家里生活一个选项的时候,便不会再有任何顾忌。
苗五妮不知道垄断的意思, 但她见过有人把比芝麻大的金子卖出一百个银元的场面,那手里有金子的人就仗着金子的形状是独一份,拿捏准了掏钱的人现在就得要, 根本等不得另寻工匠打造的时间,要多少钱都得掏!
现在她是买金子的人,父母是卖金子的人,主动权都在爹娘的手里,好在父母并不知道他们手里这份金子的价格,这次苗五妮的离家出走, 就是第一次估价。
苗五妮灰溜溜的回去,就是被父母拿捏的角色;可要是她在外面生活的很自在,那就是她拿捏父母, 苗五妮知道这一遭关乎到她嫁人之前的日子,果断决定装出她在离开苗家以后能独自生活的假象。
她成功了。
“在外面生活的不差”的苗五妮被父母强行带了回来,虽然还是按部就班的做着小生意, 却对银钱根本不上心,赚到的钱都进了自己的嘴巴,把自己养的高大又壮实, 在家在外却刻意弯低头,刻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几年下来,别说外面,连家里都记不清苗五妮的长相。
父母对此颇有微词,但想到苗五妮再过几年嫁人能换来的彩礼,加上心里凑不出一个指甲盖的愧疚,最终还是默认了苗五妮的做法。
但这些只是苗五妮故意表现出来的,她每日的收入并不比之前的少,只是藏到了别的地方,铜钱变成角洋,银角子兑换成银元,她存够了做生意的本钱,又存够了租房的银元和押金,在听到报纸上说某地发大水后,她就知道时机到了。
苗五妮很能沉住气,照旧每天挎着篮子出去做小买卖,直到有一天她迈出家门,就没再回来。
苗家人意识到苗五妮跑了以后,也想把人找回来,可上海实在很大,他们没了苗五妮帮着规划也没有自己思考,几年下来依旧在家附近的几条街打转,字不认识就算了,连自家的姑娘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都说不出来。
最后他们只能沮丧的接受家里男孩的彩礼跑了的事实,每天起床第一句,张嘴先骂苗五妮——但这有什么用呢?
身高腿长,能轻易打过三五个男人的苗五妮已经攒足了资本,离了家就是凤飞于天,龙入大海,再没了拘束,就像她几年前想的一样,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创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这个大情节涉及到苗五妮的蜕变,跨越了文中几年的时光,姚晓瑜写着也并不轻松,等终于写到苗五妮在自己的租房合同上按下手印的时候,玛利亚医生已经宣布温柔可以试着下地走路了。
死了不少脑细胞的姚晓瑜看着桌上的存稿,果断选择摸鱼围观。
“疼就说,不要忍着,不然伤口裂开就要修养更长的时间。”
护士在旁边娴熟的记录并警告,温柔坐在病床上,扶着床头缓慢的试图站起来,单手能把人举起来的陶笑笑在旁边死死的盯着,生怕温柔腿软的时候手伸出去的不够及时。
长久被抱着解决生活日常,温柔对靠着自己站起来的感觉已经有些陌生了,她一点点的将身体完全站直,站在衣服上的赤脚传来酸软的感觉,但不疼。
温柔又往前走了两步,酸软的感觉更甚,细微的疼痛随之而来,但她还没来得及失落,就发现这份痛楚之前不同——它不是来自骨头,而是来自皮肉上没有完全脱落的伤口结痂。
温柔的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
不疼了,骨头真的不疼了!
温柔下意识的想要跑起来,这是她从白布裹足以后就再未做过的事情,被称赞的三寸金莲就像是小美人鱼的双腿,行走都如同在刀尖,跑跳不过是梦中的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