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鸭倒是没买,再穷的村子只要肯出钱,这两种家畜也能买到,蔬菜同理,姚晓瑜倒是补充了不少调料,防止到时候除了加盐就是加盐。
然后是酪干,姚晓瑜没等着收集奶酪铺子每天摆出来的一点点,直接用钞能力下了订单,酪干又香又甜还高能量,常温就能保存个把月,简直是完美的能量补充剂,至少姚晓瑜觉得现代的巧克力和它放一起,自己会选择酪干。
最后就是糖——姚晓瑜以前看到过中世纪医生的治疗手段,最普遍的就是给一杯糖水/蜂蜜水,而病人在喝下去以后往往会觉得自己好多了。
这固然是一种讽刺,但也说明了普通人的营养匮乏,上海的穷人并不少见,糖对他们也是很贵重的东西,而这还是要饭都能要到荤汤腊水的大城市,外面的村子里的生活……姚晓瑜不否认可能会有富裕的桃花源,但那样的幸运儿也绝对不多。
一杯热糖水,可能就是吊命的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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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一点小细节:姚晓瑜买了很多糖,准备碰上陶笑笑也应付不了的恶势力,就放跟油炒匀了泼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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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玛利亚医生的信件在姚晓瑜置办好一切的两天后到来, 在汇合的当天姚晓瑜起了个大早,姚家想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目送着两人出门, 只有姚晓丽悄悄塞过来一个油纸包:
“大饼店买的油条,要是吃不惯菜,可以就粥。”
姚晓瑜和陶笑笑到医院门口的时间并不晚, 但集合的场地已经来了许多人,有女有男,有黑发黑眼也有外国面孔, 但至少也是二十多,甚至三十多的面孔,姚晓瑜两人是其中最小的, 许多人都好奇的看过来,但没什么人搭话。
玛利亚医生来的很快,三两下将小小的义诊团队分配到雇佣的马车上,姚晓瑜两人和玛利亚坐在一起,同一辆马车上还有几位不认识的女性,姚晓瑜算了算人数, 发现刚刚看到的所有的集合点女性都在这里,应该是玛利亚故意安排的。
八个人一辆马车有些拥挤,但天气不算很热, 还算可以忍受,玛利亚给彼此做了介绍,几人伸出手轻微的碰一碰, 问一声好,也就算是认识了,没有人起头聊天, 玛利亚挑起几次话题无果,最后不得不承认一车人都是慢性子,挫败的跟其他人一样转头瞧着窗外的风景。
马车跑的不算慢,上海的车水马龙渐渐变成了树林田地,偶尔有耕地的老农和挑担的小贩进入视线,众人的脑袋凑到窗户边新奇的打量,姚晓瑜也不跟她们争位置,将刚刚瞥见的,背着比她人还高的背篓,却赤着脚走在大路上的妇女刻在心中。
纸上得来终觉浅,报纸上阅读过再多回,也没有亲眼见到的印象来的深,不过是出城的小小一段路,脑海中的许多形象便被推翻,哪怕没有亲身参与,只是瞧一瞧,也足够她消化许久。
这次出门出对了!
马车刚坐着的时候很新鲜,但坐久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姚晓瑜趁着上厕所的功夫下车活动了下筋骨,捂着发麻的屁股龇牙咧嘴,可算是明白为什么以前的人没事不爱出门了——这么烂的路,谁没事想要出门遭罪!
中午的吃食是大家自己准备的,多数的吃的都是大饼馒头包子粢饭团,也有糍粑煎饺等比较少见的品种,姚晓瑜没有标新立异,跟陶笑笑一起啃夹了牛肉的饼子。
昨天通知出发的人走后,姚晓瑜就带着陶笑笑去定了些卤牛肉,小贩半夜做好赶早送来,还帮着切了片,夹进去就能直接吃。
吃了饭休息一会儿,大家便上了马车继续出发,可能是看够了风景,也可能是有人觉得熟悉度达标,总之在下午的姚晓瑜坐着的这辆马车上,终于有人主动开口,姚晓瑜也终于多了解了一点儿其他人的情况。
坐在陶笑笑旁边的安娜和珍妮是一对同母异父的姐妹花,上过医科大学,是为了传播信仰才来到这片土地,这次下乡除了通过看病的手段减轻人们的痛苦,也是希望能传播教义。
姚晓瑜对面的两个女孩一个叫沈佩兰,一个是韩半夏,生在封建又开明的中医家。
这个形容并不冲突,封建表现在家里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想将医术传授给女儿;开明则表现在家里看到她们想学医以后,哄着她们说了以后招赘的话,就告诉自己女儿娶夫是添丁进口,然后就让她们跟家里的男孩一起学医。
两人知道机会来之不易,又有几分天分,从小背着汤头歌长大,现在虽然还不能在医馆独当一面,对付一般的病症也算是手到擒来,这次加入义诊倒不是为了钱,主要还是为了增长经验。
她们也不止参与过这玛利亚医院的义诊,但凡是能保证安全的外出瞧病的活动,她们总是会积极的参加,上次志愿者的联合义诊她们也去了。
“没办法,以后是家里的顶梁柱,不多积攒些经验,哪里来的彩礼娶夫郎养孩子啊。”
沈佩兰嘴上抱怨,眉眼却带笑,医馆最是见证人情冷暖,嫁出去做别家的媳妇,哪里有自己撑起一片天来的自在。
韩半夏附和着点头,不敢说她心里有个更大胆的想法——找个男人生了孩子就把男人赶出去,或者干脆找人借种,左右在家里住,也有佣人照顾,孩子让家里的长辈瞧着,便是儿子也不怕少了什么男子气概。
至于想男人……她知道也做过角先生,要是能用当然好,便是不能用,寻几个健壮的奴隶,一碗绝育药下去也不愁。
这个时代的婚恋问题并不是现代的冷场神器,反倒是开启话题的机关,尤其是在场的只有女子,众人的讨论便颇有些出格,但真论起话题的放肆,还要数林狼,她开口的次数很少,但每次都语出惊人。
林狼是车厢里最健壮的女子,也是唯一的游医,她的来历就是她的名字:出生被丢进树林,碰上失孤的母狼,被当成自己的孩子喂养。
她本应该作为狼孩长大,但还没到一岁的时候,狼群被老猎人打散,她的狼母受了伤,被老太太救了以后为了遮风挡雨的庇护所,成了看门打猎的家犬,顺便把她也带了过来,老太太无儿无女,就把林狼当了孙女养着。[1]
老太太教导林狼穿衣说话,为人处世,但或许是被人类的家庭抛弃又被树林中的狼群收养,相对于在屋子里待着,她更热衷于接触自然,等送走了狼母又送走了老太太,她也不打算嫁人生子,而是寻了木杖挂了铃铛,做了个游医走四方。
这是个很适合林狼的职业——相对于狼母这种纯粹的动物,林狼更有人性,但相对于老太太这种能融入人群的存在,她的动物性又像是黑夜的月亮一样明显,她是自然的半个女儿,也是人类的半个孩子,而走四方的铃医,正是人与自然的平衡。
而这份特殊性也不只表现在她高挑健壮的身形上,相对于在婚恋上多少还遵循着些社会风俗的,马车中的女性,她更像是来自上古的时代,带着些现在几乎不可见的莽荒气息。
她并不避讳自己的欲望,也不介意男女之间的负距离接触,只要看的顺眼了,席天幕地也不妨碍天雷地火——前提是男子愿意,没有姻缘,还愿意喝一碗短期避子汤。
这在现在的人的眼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以前的确有郊媒之说,仲春三月郊外野合甚至是一种风俗,但那已经是距现在千年,秦汉甚至之前的事情了。
林狼的医术是自学的,可能是母狼吃多了草药,又通过奶水传给了自己的人类女儿,她对草药有着动物般的感知,什么药材有什么作用,她闻一闻嚼一嚼就能摸索个大概,飘飘荡荡这么些年,医术也不比有师承的差。
而她参与这次义诊的原因也很简单——补贴+保镖,一趟下来价格不菲。
叫林狼也不意味着她擅长捕猎啊,相对于蹲在到处是蚊虫的草里捉野鸡逮兔子,最后混着血丝或是焦炭吃下去,人类社会软乎乎的饼,香喷喷的肉更符合她的口味,但这些享受都是要钱的啊,林狼思来想去,最后会是决定为了五斗米折腰。
反正她制造的太监也不止一个了,再多几个也无所谓。
林狼算不上世俗意义上的好看女子,但也跟难看搭不上边,浓眉大眼蜜皮白牙猿臂蜂腰一个不少,在许多人眼中,像只带着野劲儿的猫,再怎么挣扎也逃不出他们的手心——直到被一脚踹到墙上扣都扣不下来,才明白这是只山君!
但这个时候已经晚了,他们只能在疯狂的求饶声中听到那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从此性别就不可逆的转换了,如果他们及时处理伤口,活下来了的话。
林狼有时候也奇怪,明明那些男人都没有她高,也见到过她一蹦三米远,一脚把墙踹出个窟窿,怎么还敢对她用强呢。
也因为阉割手术做的太多,林狼后面专门寻了块陨石打了剪刀,保证一下就好,开合无痕,现在那剪刀还在她腰上揣着呢,也不知道这次又要咔嚓几个人。
马车一路向前,姚晓瑜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但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到了很西的位置,在天地相接的地方,能隐约看到一个村子,玛利亚说那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荒郊野外不是什么能让人安心的地方,众人解决了生理需求便匆匆上了马车,等最后一丝光线也从地平线上消失,马车终于停在了村口。
玛利亚医院已经提前和村子沟通过了,下了马车就有人招待晚饭,村里炖了鸡汤,烧了鸭子,煎了荷包蛋,炒了青菜,还做了鱼,食材算不上多么珍贵,但分量很足,就是不怎么好吃。
姚晓瑜不觉得是自己挑剔,煤油灯下众人的表情都是一样一样的,不过饿了吃什么都香,最后还是吃的干干净净,米饭馒头一点没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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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1】研究表明跟狼长大的孩子几乎不可能融入人类社会,甚至不会说话,但也有1-5岁是语言学习关键的时间段的说法,文里的林狼是一岁来到老太太家里,所以还能纠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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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姚晓瑜本来以为自己一个人睡惯了, 旁边躺着陶笑笑会睡不着,事实上她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进入了梦乡,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出门洗漱刚好赶上吃饭的点儿。
刨掉食物的味道,村里给的待遇还是挺不错的,一早就蒸了干饭, 虽然没有肉食,但也有两大碗炒鸡蛋,咸菜之类的都是放在一大盆放到桌上随便吃, 姚晓瑜随意夹了两筷子,就开始思索这个伙食是医院给的补贴还是村里本身富裕,又顺着思索出几个凑不到完整故事的小片段。
“想什么呢?”
旁边传来玛利亚的声音, 姚晓瑜回过神,才发现大家差不多吃完了,好在她第一次盛饭的时候也没往碗里放太多,快速扒拉几下碗也就空了。
碗筷不用他们收拾,众人集合后便去医疗点做事,而所谓的医疗点, 也不过是竹竿匆匆搭建起来的草棚——他们愿意让人住在家里,但是到家里看病是不行的,怕过了病气, 也怕不吉利。
他们到的很早,但病人已经排了一长串,姚晓瑜听他们的话, 知道许多是从昨晚就在这边排队,其中不乏衣物破旧单薄的老人和小孩,身体好些的便自己走过来, 实在不方便移动的便用门板抬。
这是姚晓瑜瞧见的门板除了它本身的用处外,发掘出来的第二个用途——上一个是昨天晚上,有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把它放到两条长凳上,做了一张临时的床铺。
“安娜,珍妮,你们和他们负责外伤的诊断和包扎。”
“佩兰,半夏,你们跟林狼一起,把脉针灸开方。”
“还有你,你……”
玛利亚医生在义诊上有着丰富的经验,见所有人跟没了鸡妈妈的小鸡崽一样手足无措,便三下五除二的开始分工,指挥完了大夫和助手又叫外面的人,很快让来看病的人们根据大概的情况分成几队,尽可能的提高看病的效率。
姚晓瑜没有参与进去,只是在旁边瞧着,可也越看越觉得心里沉重,她是看过清末时候的穷人的照片的,但黑白模糊画质的冲击,远没有现在活生生的人来的震撼。
许多来看病的人都少了手指或者脚趾,不是冬天冻掉,就是因为农活或者其他意外失去,但在他们眼中,这些跟直不起来的腰一样称不上病,他们来问的往往是其他方面的问题,除非伤口一直不好,才会捎带着提上一句。
关节肿胀变形,身上长了鸡蛋大小的烂疮,说话的时候半张脸动不了……这些在他们眼里都算不上病,他们最关注的,往往是影响,甚至让他们用不上力气的症状,比如肚子总是刀搅一样的痛,只能做撒种子的轻活,比如手握不紧锄头,没法种地。
珍妮给许多人诊断出关节炎,忍不住问他们为什么不早治疗,他们只说自己穷,又问他们以前怎么处理,他们说熬。
姚晓瑜不止听见一个人反复确认这些药是不是真的免费,他们的状态已经很糟糕,但还是再三强调要钱就不治了。
有个人的脖子旁边有个半个脑袋大的瘤子,歪着脑袋走过来问大夫能不能治,安娜两姐妹检查以后说可以割掉,但要上医院做手术,那人连费用都没有问,便默默的转身走了。
旁边的村里人跟姐妹两个赔笑,说这个男人的地都是租赁来的,实在是没有治疗的钱,希望他们不要计较,姚晓瑜瞧着他们的笑脸,心里堵得慌。
也有小孩被家里抱着来看病,头大肚子大,手脚上却一点肉都没有,她娘说她时常嚷着骨头疼,众人都知道是营养不够,治疗的方子也有——多吃些肉蛋,但瞧着母亲和孩子一样瘦的脸……
“把孩子带过来。”
准备回去烧水,给没吃饱的自己加餐的姚晓瑜叹了口气,将巴掌大的小锅吊到火上,水囊里的水倒进去,又将分装成小包的糖撒进去,搅合两下倒进竹筒里。
小锅是她为了这次出行专门定制的,怕吃不惯大锅饭方便自己加餐,没想到第一次用上居然是热糖水。
“喝掉。”
姚晓瑜没有多说什么,母亲还在犹豫,孩子却已经怯怯的接了过去,试探性的沾了沾唇,尝到滋味就眼睛一亮,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干净。
“你这孩子……”
母亲想说什么,孩子却撑起脑袋趴在她耳朵边开口:
“娘,我的腿不疼了。”
那个女郎的心肠好,她不能给人添麻烦。
母亲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她匆匆抱着女儿去了僻静的角落,舔了舔竹筒,舌尖尝到了细微的甜味。
“那个小姐给你喝的是糖水?”
见女儿茫然的摇头,又小声的问糖水是什么,母亲的眼里滚出几粒咸水——是了,她女儿连玉米都没吃过,哪里晓得什么是甜。
她抱着女儿回了家,又瞧见丈夫死尸一样躺在床上,见她过来便瞪起一双眼睛,嚷着让她去做饭。
“我要吃鸡蛋,用油煎两个,不然我就去村长那边把房子卖了。”
好手好脚的大男人,除了吃就是睡,稍有不顺便嚷着卖房卖地,张嘴一口吃多了糖的黑牙……
女人到厨房使劲刮刮罐子底,将那一丁点猪油放到勺子上,又看了眼帮着烧火的女儿,突然低下头问道:
“娘带你走好不好?”
她的命可能就这样了,但女儿不能烂在泥地里!
……
姚晓瑜将糖均等的分成了十五份,然后借了个瓦罐烧水,水开后把一份糖全都倒进去搅拌,然后冲着探头探脑的孩子们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