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过去东西会变大的那个镜片叫什么?”
许文竹试着比划,眼镜店的掌柜却见怪不怪的将许文竹领到东南处的柜子,指着一排排被摆放整齐,跟拍扁的棒棒糖形状一样的单个透明镜片说道:
“放大镜,能瞧见水里和空气里小东西的,越上面的瞧着越清楚,价钱也越贵。”
许文竹睁大了眼睛,掌柜只是笑笑:
“一条小鱼的新书好看的很,我还在想许大夫您什么时候会来买呢。”
眼镜店的掌柜是一条小鱼的忠实读者,在三周前瞧见手上有看不见的东西的情节后就意识到商机,做了好些中间厚边缘薄的镜片出来,在门口配着杨顺心一宣传,小孩哭着想要,大人也好奇的想看看实验,就算镜片贵了些也卖的很好。
本来试探性销售的眼镜店掌柜回去算了算赚的钱,发现比单配眼镜赚的还要多些后,果断在店里挪出一个位置专卖放大镜,别看这个情节只刊登出来二十多天,放大镜的款式却已经经过了几次改良,跟现代也没多大区别了。
“还别说,这玩意好用的很,我带回去给儿子看了,现在他吃个点心都要先去洗手。”
掌柜说起这事的时候嘴角根本压不下来,他子嗣缘分单薄,年过四十才得了一个独子,孩子的性子不差,唯有一点不好——肚子饿了便直接抓点心吃。
他对吃食没什么意见,大小也是个掌柜,吃喝还是能供的起的,关键这小子也不知道哪里养成的习惯,抓吃食的时候从来不洗手,平时干净也就罢了,有时候一头汗水的从外面跑回来,手上黑黑的也直接抓,还说什么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掌柜为这事没少跟孩子斗智斗勇,都收效甚微,直到小鱼的文章发出来,他带着放大镜回去,小孩兴冲冲的一瞧……
“现在他指甲也剪了,每次都要细细的洗了手再吃东西。”
掌柜说的兴起,见许文竹选了最上方的放大镜,又问她要不要再买个凸透镜。
“这个跟用冰点火的道理是一样的,受欢迎的很。”
掌柜说的是杨顺心行医记最新刊登出来的情节——杨顺心打雪仗输了,就吹牛说她能用冰点火,小伙伴都不相信,杨顺心硬是不改口,还约了时间要证明给他们看。
小伙伴见她这么笃定,便崇拜的给老大献上了自己的零食,杨顺心高兴的收下,回去就成了忧伤的土豆,在看到杨母绣着火苗的布料的时候眼睛一亮,悄悄剪下来反复练习投掷,准备到时候用天上有漂亮鸟的借口转移小伙伴们的注意力,自己悄悄把这个“火苗”丢到指定的地方。
然后不出意外的被家里发现了,揍了一顿屁股认错后,杨母叹了口气,用凸透镜形状的冰块教女儿聚光生火,杨顺心成功在小伙伴面前保持了高大威猛的形象,难得跟杨母学了几天刺绣,杨母还以为闺女终于转性了——直到爆出来是杨顺义帮妹妹绣的为止。
这些情节刊登出来以后,最近制冰厂的生意都好了些。
“也给我一个吧。”
许文竹想着两个药童可能会喜欢,便毫不迟疑的付了账,脚步匆匆的回了医馆,顺手对准桌上的苹果——
“师父,你居然给苹果削皮了?!”
药童诧异的看着许文竹,自己的师父虽然不算懒,但除了看病也不是特别勤快,一个典型就是吃苹果之类的带皮水果,没有人帮忙削皮的话自己顶多洗洗就啃了,今天居然……
“以后吃水果都要削皮。”
许文竹眨了眨眼睛,有些迟钝的说道,她的心神还沉浸在刚刚瞧见的那一幕中,那些挤在一起的……复杂多样的……会动的……
许文竹决定不去看煮开后的水里面有什么了,人的接受能力真的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
不过……
“下次义诊的时候,可以把杨顺心的故事读给他们听。”
许文竹摸摸药童的脑袋说道,虽然村里的条件不太好,可能连基本的将水烧开后喝都做不到——烧水需要燃料,但许多家庭连做饭都没有足够的柴火或是煤炭,可说了总比没说强。
……
上海正在悄悄掀起一阵风潮,许多的商人争着抢着买下小说日报,睁大眼睛瞧着《杨顺心行医记》的每一个字,看到自己能够准备的商品便如获至宝的记下,准备赚个盆满钵满。
杨顺心的故事实在有趣,小孩们根本抵抗不了,尤其是能用上的同款商品出现,更是撒泼打滚也要拿到手,有些大人会请小孩吃竹笋炒肉,但也有些大人会买,而且不止买一件——有些备用,有些是自己也想玩可抹不开面子,借着小孩要买的时候给自己也来一份。
也因着这份收入,刊登杨顺心的小说日报越发受欢迎,尤其是能够作为商品的东西价格低廉的时候,铺开的速度简直快的惊人,但要说每个人都能赚到钱,那也不一定——
“袜子,袜子,红袜子,绿袜子,杨顺心同款测试色盲的袜子,小孩的袜子,老人的袜子,最好的女人不掉链子……”
小贩卖力的吆喝着,已经想好这些袜子卖出去的钱要怎么丢在阿娘的桌子上了,居然说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真做起生意连十个铜元都赚不到,简直过分!
为了证明阿娘是错的,他今个儿一早就爬了起来,看到杨顺心最新的遇到色盲的情节后,花了足足一个银元批发了好些袜子,准备借着这阵东风卖掉,但不知怎么的,比他晚的卖袜子的小贩都收摊了,他这边却还是没几个客人。
小贩垂头丧气的坐在马扎上思考人生,旁边一个好心大娘看不过眼,叹了口气跟他说出真相:
“你嘴上说卖红绿色的袜子,但你拿出来的都是紫蓝色,怎么会卖的出去呢。”
小贩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否认到一半又想起什么,拿出几个铜元塞到大娘的手中。
“不可能……大娘,您帮我瞧瞧,这些都是什么颜色。”
看在钞能力的份上,大娘欣然同意,还找了几个帮手,于是小贩的天塌了——
他眼中的绿色,其实是蓝色。
淡紫色是黄色。
灰色是粉色。
红色是紫色。
哈哈,破案了,原来他是色盲啊,还是标准的蓝黄色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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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1】出自《大耳朵图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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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相对于姚晓瑜之前的小说引起的腥风血雨, 《杨顺心行医记》显得颇为风平浪静,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不受欢迎,相反, 杨顺心的故事是姚晓瑜写作以来销量最好的存在。
在这个信息流传缓慢的年代,有趣又好玩的十万个为什么堪称小孩诱捕器,姚晓瑜出去逛街的时候, 没少瞧见孩童牵着大人的手,嚷着要买小说日报,更别说嗅觉敏锐的商人, 困于后宅的女眷……
相对于之前精准定位的客户群体,杨顺心堪称无差别的一网打尽,只是出于某些缘由, 报纸上并没有刊登与之相关的太多消息,也就造成了现在的闷声发大财,姚晓瑜每次去小说日报的时候,都是众星捧月的待遇——
贝主编是个有魄力的,报纸的销量上涨,报社的利润增加后, 整个编辑部都会有奖金,众人不会跟钱过不去,可不得捧着财神娘子!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 姚晓瑜从缝穷人手上定了几身轻薄的衣物,她不知道是什么料子,价钱不低, 但穿着舒服不热,穿出去也不引人注意,大体姚晓瑜还是挺满意的。
“你这衣服在哪里订的?回头我也去买几件。”
玛利亚用不符合她画风的蒲扇扇风, 带着点小哀怨的看着自在的姚晓瑜,明明她的经济条件也不差啊,怎么就没姚晓瑜过的舒服呢。
“不能说,不过你可以给我尺码和想要的效果,把钱给我,我帮你把衣服捎回来。”
缝穷屋只做熟客生意,是缝穷人们共同的安全屋,玛利亚医生的外貌太显眼了,带过去也不大可能招待。
缝穷人看中生意,但更看重保密,姚晓瑜有时候都不知道她们到底是怎么盈利的,她们可能有自己的路子,年后还多了一个绣娘。
“也行,这鬼天气实在是烦的很。”
玛利亚仗着屋里的三人都是相熟的女性,大咧咧的将裙子往上撩,露出一截小腿散热,姚晓瑜和陶笑笑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瞧不见。
“有合适的屋子了吗?”
姚晓瑜旧事重提,自从碰上那个把妻女都卖了的中人后,姚晓瑜就擦去了多点开花的政策,能说的上话的人都拜托着帮忙找房子,但因为她在除了一条小鱼的名号就是个普通的有钱姑娘,到现在也没寻到合适的房子。
不是房源的问题,是这些房子都要有权有势有兵,不然镇不住,姚晓瑜也发愁的很,好在还有不少时间,可以慢慢让她捡漏。
实在不行,姚晓瑜打算在战乱到来前高价租房,签个三五年的长契,去黑市上买些木仓械,雇佣一些保镖,再冲陶金谷要些知根知底的人交叉保护,钞能力砸下去,她就不信自己置办不到一个安全屋!
“难找。”
姚晓瑜眼中的狠色没被玛利亚看见,医生拧着眉叹了口气,这世道的房子其实大片的有,但姚晓瑜也就是个有些名声的作家,没有枪杆子官帽子,买了房子也守不住,硬是寻不到合适的。
“不在租界的倒是有几处……”
玛利亚犹豫着说道,姚晓瑜一听就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连考虑的意思都没有。
“一定要在里面。”
租界是耻辱的锁链,但在这个时代,也是战乱到来时种花仅有的几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不管是听起来还是说起来都可笑极了,可却是现在真实发生的。
现在是西方全面入侵的时代,外国的东西好,外国的文化妙,什么国家都能在种花头上踩一脚——举个最荒唐的例子:印度的马蹄土卖到种花,五两白银一两,是市面上最贵的。
那可是印度!
“大小无所谓,房子的模样无所谓,我可以自己翻盖。”
姚家拢共才六个人,就算只有一间房,大不了打三张高低床,关键是房子要在自己的手里,租房就算做了再多的准备,也可能被人赶出去,况且战争时期租金飞涨,大洋却在贬值,不到万不得已,姚晓瑜不想要做这个选择。
姚晓瑜认真的跟玛利亚强调自己的底线,要是真的想住在外面,她还不如跟陶金谷去挤挤,这妮子修工厂的时候顺便把自己的屋子也修了起来,马桶电灯一应俱全,还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个千工拔步床,小日子过的悠哉的嘞!
“行,我再给你努努力。”
玛利亚叹了口气,也没再劝姚晓瑜降低标准,转身取出一个盒子推给姚晓瑜。
“厉家少主送来的,说邀请你去参加她们的生日宴。”
现在的厉家已经初步转移到了三朵金花的手上,因为现在的家主还挑着大梁,三姐妹只能被称为一声少主,但也是许多人想要攀附的对象——三人已经放出了招赘的风声。
“人情不是已经还了吗?”
姚晓瑜疑惑的问道,顺手打开盒子,然后啪的关上——请帖先不提,里面那身衣服和头面是怎么回事?
姚晓瑜口中的人情是林狼留下的人参——去年快过年的时候,厉家三小姐病的很严重,全上海的大半的医生都被请去瞧过,中药喝了西药试了连盘尼西林都打了,却还是一天糟糕过一天。
眼见着妹妹有气出没气进,两个姐姐心急如焚,千方百计招数用遍,最后大夫们在钞能力和不追究的保证下,联手开了个虎狼方,贵重的药材都凑齐了,就差个炮制好的人参当药引子。
上海不缺人参,但胡子比头发多的老大夫们念念叨叨,硬是筛不到合适的,逼得厉家姐妹不但私下四处联络人脉,还登报寻药引,姚晓瑜本来没放在心上,后来对上林狼给的人参,嚯,按着标准长的!
人参是林狼的一片心意,本来不好随意给出去,但纺织女工的待遇三朵金花是顶梁柱,姚晓瑜悄悄去看过那些被救出来的包身工,虽然嘴上抱怨着做活辛苦,但脸上红润手上有肉,走路也没哆嗦着发抖,一瞧日子就过的不差。
能给人一条活路的好人,自个儿也应该有条活路。
姚晓瑜当时想把人参直接送去厉府,但财帛动人心,等着献人参的门口队伍排的老长,姚晓瑜想了想,转头找了玛利亚,借着她的手把药引给了出去,也没说要钱什么的——厉府的确财大气粗,但姚晓瑜自吃自挣的钱已经花不完了。
人参的送过去几天的功夫,厉家三小姐的病就有了起色,只是厉府一直什么表示,直到《回到大明》即将被打成典型,三姐妹联手将事情定成了小儿无知的玩闹,让姚晓瑜避过一场大祸。
姚晓瑜写《回到大明》的时候很小心,甚至前半段都传出小鱼不知柴米油盐的说法,后半段争霸虽然爽度足够,却也没有彻底的放飞自我,但世上的聪明人实在太多,姚晓瑜小心包装起来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屠龙术,还是被人看穿了。
现在的秩序不算好,但也没有彻底崩塌,意识到姚晓瑜写了什么危险内容的众人直接将姚晓瑜当成了公敌,不管喜不喜欢这个故事,有没有从其中学到东西的人,都不想要姚晓瑜活。
掌握了屠龙术的人不想要让别人学习,通过姚晓瑜学到屠龙术的人不想让更多的人掌握,发出去的文章虽然因为一条小鱼的名气无法完全回收,但姚晓瑜死了的话,就没有人会继续解释其中的含义,他们完全可以故意误导众人,将这些书埋进无人问询的故纸堆中。
茶馆中莫谈国事的纸张虽然多数时候都是放屁,但真碰上事情的时候就是最好的理由,从第一篇“一条小鱼其心可诛,回到大明动摇国本”的报纸文章发出来后,无形的镣铐就被栓在了脖子上。
好在厉家念着情,在铁笼完全编织好之前伸出援手,将还未彻底定性的《回到大明》说成随意的幻想,让姚晓瑜逃过一劫——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曾经有多么危险,直到偶然间听到相关的人谈话,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是厉家报恩。
但就算是一命抵一命,她救了厉家三小姐,三姐妹又救了她,这份人情或者说是恩情也已经还完了,为什么还要让她去生日宴?
“这些我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