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落空后,巨大的落差便使得豆汁儿在五阿哥这里的评分一路走低,已经被五阿哥打上了这辈子不想再试第二次的标签。
看五阿哥委屈巴巴的,大阿哥心虚了一秒,想着可不能把人给逗哭了,便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正色道:“等会儿用完早膳,我们走什刹海,从德胜门出内城。”
内城一共有九个城门,他们一行人从神武门出宫后,正对着的北面一左一右有两个城门,分别是德胜门和安定门。
西面,也就是他们左手边的内城门是西直门、阜成门,东面,在他们右手边的内城门是东直门、朝阳门。
而在他们背后,在隔了整个紫禁城的南面,则是宣武门、正阳门和崇文门。其中位处于正南方正阳门最为特殊,只有皇帝出城时才会启用,才有资格走正阳门出城。
正阳门那一片内城与外城相邻的区域,就是京城最热闹最繁华的前门大街,正阳门在民间就有大前门的俗称,是内城九门中最重要的门户。
佟国纲的灵柩从北边的德胜门进京是有说法的。北方玄武主刀兵,大军出征时军队一般都是从北城门出城,而德胜门本身与战争有关,这个名字就是为了图个战事顺利的吉利。
当时佟国纲与大清军队一同出发征讨准噶尔的时候,就是走的北面的德胜门出城。如今他战死沙场,灵柩回京也是走德胜门。
京城原先修建的时候只规划了内城的布局,最后建出的城池正正方方,是个很规整的长方形。
后来京城成了国都,从四面八方涌来京城讨生活的老百姓大多进不了城,又想托庇在京城附近生活,便自发在南面的城墙外建造房子聚居。
随着南面聚居的百姓越来越多,为了保护这些百姓,原本四四方方的京城不断往南面扩建,最后延伸出去十几里的距离,生生拓展出一片新的城区,这才有了内城和外城的区分。
外城本身是内城不断往南方扩建的成果,所以京城的内城与外城并不是外城整个的把内城包起来,而是上下两个长方形紧挨着、其中内城更宽一点,近似于正方形,而外城更长一点,显得比较狭长。
外城是内城往南面延伸出去的新城区,连通内城与外城的便是宣武门、正阳门、崇文门这三个南面的城门。而胤俄他们要去的德胜门在北面,是内城九门中离外城最远的两个城门之一。
从地安门前往内门之一德胜门的路上,虽然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街道两边开门做生意的店铺和摊贩从一条街四五家变成几条街才看到零星几个,但胤俄并没有多想。
他只以为德胜门附近和离皇宫最近的宗室住宅区一样是单纯的生活区,并没有开设多少商业活动场所,所以才显得人气不足,打眼看过去都找不到几家开门做生意的铺子。
但等胤俄从德胜门出了内城,他却当场愣住,直接傻眼了。
虽然胤俄的坐骑红枣还是匹小马,胤俄本人也还是个矮墩墩,但透过围着他的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们,胤俄还是看见了德胜门外是一片光秃秃的林地平原,根本没见到外城繁华热闹的街景。
德胜门外是一片自然景象,除了一条往远方延伸而去官道,除了城门附近耸立着的几座送别亭,并没有多少人为修筑的建筑。
站在德胜门下,往西北方向远眺,还能远远看到一片湛蓝清透、水面如镜的湖泊,端的是风景秀丽,山清水秀,好一派天然无污染的自然美景。
傻乎乎地愣了片刻,胤俄才十分艰难地开口问道:“内城外面不是外城吗?”
怎么刚出内城,直接就到了荒郊野地?他那么大一个外城呢,他心心念念想去逛一逛的前门大街呢?
“扑哧……”听了胤俄的问题,最近一直想跟胤俄缓和关系的三阿哥忍了忍,到底没能忍住,扑哧笑出声来,调侃着说,“十弟,你真是生在京城吗?”
第185章
胤俄没怎么在意三阿哥的调侃, 也没觉得自己有丢面子的嫌疑,只是很郁闷出了内城却没进到外城看到热闹繁华的街景,反而一头扎进了荒郊野外里。
这内城外城的叫法也太具有欺骗性了吧?正常来说, 外城不是应该把整个内城包起来吗?不该出了内城就进到外城吗?不然怎么划出的内外之分……
瘪着嘴, 胤俄耷拉下脑袋, 闷闷不乐地小声嘀咕道:“我头一回儿出宫,哪里知道外城在哪里, 该往哪边走啊……”
胤俄原本以为自己说自己是土包子的话是调侃,是开玩笑,没想到他其实是在自爆卡车。这一世出生后, 胤俄一直待在紫禁城里不出来,还真成土包子了!
“十弟, 你还真是头一回出宫啊。”三阿哥好笑地说了句阐述事实的废话, 又逗弄着胤俄说, “你出宫之前,就没想着了解一下内城、外城的布局?”
瞥了三阿哥一眼, 胤俄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跟三阿哥磨牙。
胤俄上辈子没去过北京,并不知道内城通往外城的三个城门叫正阳门、宣武门、崇文门。事实上, 他就知道北京有个天安门……
而这一世, 胤俄从出生起就没出过皇宫, 一直生活在紫禁城当中。这次被康熙点名出城迎接佟国纲的灵柩,还是胤俄头一回出宫, 他确实对北京城了解不多。
而胤俄也缺乏提前打听北京城布局的渠道, 他住在永寿宫时,进宫前很少出门、进宫后即使有幸陪康熙出巡也是乘马车出行,对京城同样不熟悉的贵妃不会跟胤俄讲京城的布局, 因为贵妃也不是很了解。
等胤俄进了尚书房读书,内谙达哪里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杂事上,那些儒家经典、经史子集可多到教都教不完呢。内谙达们恨不得把下午的骑射课全取缔了改成文化课,一头不间断地教授皇子们学习。
见胤俄耷拉着脑袋神情蔫蔫的,七阿哥便细细为他讲解了一番内城九门的布局,重点将外城和内城的布局详尽清楚地告知胤俄。
听了七阿哥的讲解,胤俄才弄明白北京城的内城和外城是怎么回事,不由郁闷道:“这么说,我们等会儿想去外城,得兜个大圈子、横穿过整个内城,才能从南边的城门去外城?”
七阿哥微微点头,对胤俄的问题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抬头看了眼身后的德胜门,胤俄更郁闷了,瘪着嘴小声嘀咕了句:“佟国纲的灵柩干嘛选在德胜门进城啊。”
德胜门在最北边,可是除了安定门以外离外城最远的内城门。
不过佟国纲死都死了,还是在征讨准噶尔的战争中战死沙场的,胤俄也就嘀咕两句,没再继续抱怨,只是问:“等会儿出了佟府,我们走哪个城门去外城?”
内城南边一共三个城门,只有皇帝的龙辇才有资格通行的正阳门不作考虑,那便从剩下的宣武门、崇文门中选择一个。
在场能做这个选择、能做主的无疑只有大阿哥一人,他略作沉吟,目光在七个弟弟身上转了一圈,想到他们年纪都不大,也没上过战场,最小的小九、小十才在尚书房读了一年书,便迅速做出决定:“就走崇文门吧。”
宣武门有个别称叫做“死门”。
宣武门连接着北京城的内城、外城,每日有极为庞大的人流通行,附近十分热闹,是京城的菜市口、闹市。正因为此,宣武门被选做了每日午时监斩死刑犯的地点,每日都有囚车打从宣武门经过。
大阿哥平日里并不喜欢和下面的弟弟们多接触,就是觉得弟弟们年纪太小了,一没大婚二没开始办差,还被拘在尚书房里读书,和他完全处于两种境遇,根本找不到共同话题,没什么话可聊。
大阿哥自诩长大了,不爱带弟弟们一起玩。他还把下面的弟弟们当小孩子看待,便不打算带他们去宣武门,怕年纪小些的那些弟弟撞见行刑场面被吓到。
反正不管是宣武门那片、还是崇文门那片都算是前门大街,都一样繁华热闹。虽然从宣武门进城的人更多,但崇文门也没冷清到哪里去。
更何况,大阿哥还有点自己的小心思:崇文门城外是酒道,河北涿州等地产的美酒佳酿打南边来,也从南门进京。酒商从外城的左安门进入北京城,一路到崇文门给酒酿上税,走完这些正轨流程,最后才能进入内城。
大阿哥没别的爱好,就是爱喝酒。他想着等会儿去崇文门转一圈,看能不能截到南边新近送来京城的美酒佳酿。
九阿哥听得心痒痒的,越发想立刻去外城逛上一圈,不由沿着官道朝远方眺望过去,半天没看到车队的影子,忍不住问:“佟国纲的灵柩什么时候抵京?不会让我们在这里一直干等到中午甚至到下午吧?”
“午时之前一定会到。”大阿哥十分笃定地给出回答。
昨天佟国纲的灵柩就抵达了京郊,康熙还派了额驸尚之隆等人出城迎接。尚之隆几人打马到了京郊的皇庄,与运送佟国纲灵柩的车队会合后,有打发人回来报信,约定好了今天车队抵达德胜门的时间。
德胜门外除了几座送别亭没有其他的建筑。现在时间还早,才刚到巳时(早上九点),佟国纲的灵柩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大阿哥也不想一直骑在马上干等着,便率先下马,打算带着弟弟们去城门附近的送别亭坐着等。
几位皇子纷纷跟在大阿哥后面下马,正要在侍卫们的簇拥下往送别亭走去,就见离城门最近的那个送别亭中走出两名气宇轩昂、颇为贵气的青年。
两名青年交头接耳了两句,不知说了什么,就笔直地朝众皇子一行人走来。
还没靠近到皇子身边,那两个青年就被最外围警戒的侍卫拦了下来。他们并未强闯,而是颇为客气地和拦下他们的侍卫说了些什么。
很快,那名原本在最外围戒备的侍卫大步走到八名皇子面前,朝以大阿哥为首的八位皇子抱拳行礼后,这名侍卫说明自己的来意:“佟府的两位公子说想来给阿哥爷们请安。”
大阿哥“咦”了一声,朝站在警戒圈外等候传召的两名青年男子看了一眼,微微点头:“佟国纲的灵柩回京,佟府派人前来迎接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打量了那两个青年几眼,在辨别出他们是谁后,大阿哥脸色黑沉,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那是法海和夸岱?”大阿哥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猛地涌上来的怒气,“鄂伦岱呢?他是佟国纲的长子,这个场合怎么偏偏他不在?”
前来传话的侍卫低着头没有回答,显然法海、夸岱二人求见众位皇子时没有提起鄂伦岱,这个侍卫不知道具体的情况,自然无法给出回答。
佟国纲一共有三个儿子,鄂伦岱是长子,法海是次子,夸岱是三子也是幼子。
鄂伦岱成年后便得蒙荫任一等侍卫,两年前、也就是康熙二十七年,他又被康熙提到广西驻防副都统的位置。今年七月康熙下令亲征准噶尔,鄂伦岱也参加了征讨准噶尔的战争。
噶尔丹在乌兰布通大败,带着残兵退走后,鄂伦岱没有留下来与福全、常宁两路大军一起班师回朝,而是先和大阿哥一起轻车简行地还京,此时人就在京城,不存在赶不过来的情况。
“让他们过来。”大阿哥神色冷了下来,脸色很不好看。
胤俄和九阿哥手牵着手站在哥哥们后面,九阿哥看了眼脸色铁青、强忍怒火的大阿哥,悄悄地凑过去和胤俄咬耳朵:“大哥这么生气干嘛?是气佟国纲的灵柩回京,他的长子都不来迎接,我们却要大老远地出宫来迎?”
九阿哥觉得如果大阿哥是为这点生气,那大阿哥这气生得很有理由!
因为九阿哥光是想想也觉得很气,觉得佟国纲的那个叫什么鄂伦岱的长子太可恶了。他们这些皇子都大老远出城来迎接佟国纲的灵柩,鄂伦岱是有多尊贵,自己父亲的灵柩回京都不愿意现身来迎接?
胤俄眼神微闪,若有所思地低声道:“鄂伦岱是与大哥一起回京的,想来跟大哥关系不错,大哥的生气更多的是……怒其不争。”
对佟家,胤俄的观感很一般。
而且他觉得很有趣的一点是,佟家很会站队。
佟国纲早早战死沙场,他这一支暂且不提,可佟国维这一脉就有意思了,佟国维是八爷党,可他的儿子隆科多却跟四阿哥有所来往,倒真的是会骑墙,仗着康熙母族的身份在皇子间两边下注
在胤俄、九阿哥二人说悄悄话的档口,法海和夸岱已经穿过警戒的侍卫们来到皇子们面前,朝八位皇子一一打拱行礼。
大阿哥等法海两人与所有皇子都见过礼,才沉声问:“你们大哥鄂伦岱呢,他怎么不在?”
法海和夸岱面面相觑地对视一眼,最后由夸岱出面小声说:“大哥说他在战场上受的刀伤又隐隐作痛,怕旧伤复发又要卧病在床,今天便不来城外迎接阿玛的灵柩了。”
“旧伤复发?”大阿哥听了这个压根不走心的借口,不由怒极反笑。
夸岱被吓得瑟缩了一下,低下头去不敢再说什么。
鄂伦岱性情高傲暴烈,为人刚愎自用、不拘小节。
他和佟国纲虽是父子,但早就不和,关系十分恶劣。如今佟国纲的灵柩即将还京,鄂伦岱也不肯前来迎接,只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了事。
第186章
在大阿哥的怒火之下, 佟国纲的三子夸岱还敢开口说话。之前也是夸岱站出来回答大阿哥的问题,可法海却一直低着头当小透明,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并不敢在众位皇子面前出头冒尖。
虽然鄂伦岱这个长子与佟国纲关系不睦, 对佟国纲多有忤逆, 可法海这个次子在佟家也没有多少地位,还比不上作为幺子的夸岱在佟家受重视。
法海是佟国纲的次子, 今年二十岁。法海出身卑微,生母是佟府的一个侍婢,所以他得不到佟家的资源倾斜, 没法得蒙荫,像其他勋贵子弟那样成年便直接补官, 或者担任御前侍卫。
——鄂伦岱刚成年就被康熙任命为一等侍卫, 夸岱则是年龄不够, 等他年龄到了,最起码也能蒙荫个三等侍卫。而今年已经二十岁的法海, 至今还是个白身, 虽然出身佟家,却没个明确的出身。
不过佟国纲还是为法海这个次子考虑过的, 法海不能直接补官, 但可以走文官的路子。所以法海自小学文, 打算考科举;也不枉法海多年的寒窗苦读,他如今已是举人, 再往上考就是进士了, 有入朝为官的资格。
当然了,法海到底姓佟——在康熙二十七年佟国纲向康熙奏请佟家入满洲册籍后,佟家该称佟佳氏了——谁也不知道法海的成绩有没有水分, 举人功名是不是真材实料。
法海到底是凭借真才实学考上的举人,还是靠的佟佳氏的姓氏,除了当事人,谁也不清楚内情。
佟国纲的三个儿子,夸岱年龄还小暂且不论——他还没有踏上仕途;法海走文官路线,与喜武不喜文,立志做大将军、做大清第一巴图鲁的大阿哥没有共同语言,也从来不曾交好。
与大阿哥关系不错的是鄂伦岱这个佟国纲的长子。而且鄂伦岱和大阿哥交好并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而是鄂伦岱与大阿哥志趣相投,并隐隐有支持大阿哥上位的意思。
换句话说,鄂伦岱是大阿哥党,在大阿哥展露出夺嫡的野心后站在了大阿哥这边,而不是太子这位储君那边。
佟国纲的灵柩还京,作为佟国纲长子的鄂伦岱随口扯个借口敷衍着不到场,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指责他不孝。
即使鄂伦岱与佟国纲父子不和的消息广为人知,可鄂伦岱这样不顾名声地肆意妄为,还是让大阿哥心生恼怒,震怒异常。
佟国纲这个佟家的主事人死了,鄂伦岱作为佟国纲的长子不仅最有可能承袭佟国纲的爵位,还有机会和佟国维争一争佟家当家人的身份。
大阿哥还指望着鄂伦岱挑起佟家,做佟家话事人给予他更大的支持呢,当然不想鄂伦岱因为私德被诟病,失去与佟国维竞争的资格——佟家毕竟是康熙的母族,素来得康熙优待重用,佟家的支持非常重要。
见大阿哥表情难看、神色阴沉,夸岱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本来要开口提及的一件事又不敢说了,咽了口唾沫紧紧地闭上嘴巴,缩着脖子跟个鹌鹑似的瑟瑟发抖。
大阿哥看了夸岱一眼,有些莫名其妙。法海则深深低下头,依旧一言不发地装死,没有替夸岱讲出他未说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