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忍着心头的怒气，宜妃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好声好气地劝说道：“胤禟，贵妃照顾十阿哥已经很辛苦了，你留下来只会给贵妃添麻烦，听话，跟额娘回去。”

　　“我才不给贵母妃添麻烦，我很乖的！”胤禟鼓着腮帮子瞪了宜妃一眼，一脸自信地看向贵妃，信心满满地求证道，“对吧，贵母妃，我很听话的，一点儿也没有给你添麻烦。”

　　贵妃能怎么回答呢，她只能保持沉默，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不管回答“对”还是“不对”，贵妃觉得都不合适，这是宜妃母子间的争执，她实在不好参与进去。

　　局面就这样僵持住了，宜妃不发火完全拿胤禟没办法，就没那么容易劝住胤禟。

　　可要宜妃像之前那样凶巴巴地恐吓胤禟，靠吓唬他让他听话，宜妃又不敢轻举妄动，怕贸然行事让性子急、脾气还大的胤禟又闹起来，跟她闹别扭不肯搭理她。

　　左看看捂着耳朵囔囔着“我不听我不听我就要留下来”的胤禟，右看看强忍着怒气但却束手无策、耐心渐渐消退的宜妃，胤俄挠了挠头，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凑到贵妃耳边，胤俄压低声音一阵嘀咕，将自己想出的不算个好主意的解决办法全都秃噜了出来。

　　贵妃听完后沉默片刻，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轻叹着哭笑不得地说：“你先试试吧，就按你的想法做——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胤俄也是这么想的，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也不想用这个法子将胤禟“骗”回翊坤宫：“九哥，我跟你一起去翊坤宫吧。”

　　正在和宜妃开展拉锯战的胤禟猛地回过头来，一脸懵逼：“啊？”

　　胤俄忍住羞耻，小声说：“我还没去九哥家住过，我想去翊坤宫和九哥你住一次。”

　　胤俄打算就在翊坤宫住一天把胤禟给骗回去。

　　就算以后胤禟还会跑来永寿宫留宿，但这次先得把他弄回翊坤宫，不能让他一直待在永寿宫，不然迟早让人看出问题来，也会让康熙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胤禟的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起来：“十弟和我一起去翊坤宫吗，我做主人接待十弟？”

　　心头嘀咕了一声“干嘛学我说‘去’，你不该是回吗”，胤俄面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异状，坚强地维持住了脸上的笑容，含泪点头道：“嗯，我想跟九哥去你家玩。”

　　不…他不想，他对翊坤宫没有兴趣。而且去外面留宿很麻烦的，还会给宜妃添麻烦。

　　但没办法，胤俄想不到该怎么劝胤禟回去，总不能跟他说“我们不欢迎你，你快回去吧”。

　　与其说这种话伤害胤禟，让他自尊心受挫，胤俄宁愿忍着尴尬，舍命陪君子去翊坤宫留宿一晚，也麻烦宜妃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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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宜妃一点儿都不觉得麻烦, 只要胤禟这小祖宗乖乖听话，愿意跟她回翊坤宫，胤俄别说是做诱饵去翊坤宫住一天, 就是长住下来也未尝不可！

　　当然宜妃也知道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十阿哥就不是胤禟这种不着家的熊孩子。

　　因为只打算去翊坤宫住一天, 胤俄就没带多少东西，只带了一身睡觉穿的小褂小裤和早晨梳洗的用具, 由他的乳母王嬷嬷收拾好带去翊坤宫。

　　因为胤俄会和他一起去翊坤宫，胤禟就不排斥离开永寿宫了，自己迈着小短腿兴奋又欢快地跑去侧殿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胤禟在永寿宫住了十天, 从翊坤宫送过来的他日常使用的东西可不少，想一次性搬走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说不得日后胤禟还会在永寿宫留宿, 倒也没必要全部搬回翊坤宫。

　　“额娘, 我明天早上就回来。”胤俄拉着贵妃的手小声说, “宜妃娘娘身体不适，我不给她添麻烦。”

　　可能是两胎隔得太近, 中间修养的时间不够；也可能是与姐姐郭络罗庶妃离心、彻底决裂让宜妃身心俱疲。

　　这几日宜妃的状态越来越差, 气色肉眼可见的亏空。她脸色苍白，神情疲倦, 再加上已经显怀的肚子, 让人看到了就免不了担忧她的身体情况, 担心她的身体被拖垮。

　　贵妃轻轻摸了摸胤俄的头，也有些舍不得：“好。明天额娘让小厨房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早膳, 我们吃三鲜馄饨和蟹黄汤包好不好？”

　　虽然胤俄只能吃一两个尝尝味道, 还是要进辅食和羊乳，但能吃自己喜欢的美食，他就会很开心。

　　和胤俄贴贴着, 贵妃心头的焦虑散了一些。

　　从胤俄出生起，贵妃就没有和胤俄分开过。哪怕胤俄一岁后没有再跟着贵妃住，从主殿的暖阁搬去了侧殿，但贵妃每日睡前也要派兰芷或者绿意去侧殿看一看胤俄才能放心。

　　严格说起来，这是胤俄第一次离开贵妃去永寿宫外住，也难怪贵妃心里不舍，有种说不出的焦虑。

　　“十弟！”胤禟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蹬蹬蹬从侧殿跑了过来，兴奋得小脸通红，“我们走吧，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我还有好多玩具没拿过来呢，我们可以一起玩！”

　　胤禟拉着胤俄的手摇来摇去，现在不用宜妃劝着他哄着他，他自己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回翊坤宫。

　　看着前后态度大为不同的胤禟，宜妃的心情有些微妙，既开心于小魔星肯听话回去了，又有点心酸胤禟竟然跟十阿哥关系那么好，在他和自己闹别扭之后，竟然连她这个额娘都被比下去了。

　　胤俄走后，贵妃坐着发呆，有些怅然若失，突然间蔫蔫的，神情低落打不起精神。

　　虽然胤俄在永寿宫时也不是一直和贵妃待在一起，但她心里知道胤俄就在永寿宫，就在她附近。

　　现在胤俄跟宜妃、胤禟一起去了翊坤宫，那感觉上就大不相同了，贵妃心里免不了空落落的。

　　呆坐了好一会儿，贵妃想起一件正事，勉力打起精神来：“也罢，刚好趁这个机会……”

　　抿了抿唇，后面的话贵妃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底默默道：“刚好趁皇上回宫，将新种痘法的事情禀明皇上。”

　　长舒一口气，贵妃闭了闭眼后恢复到冷静理智，扬声唤道：“兰芷，让小厨房煲一份补汤，你亲自送去乾清宫。”

　　位于西六宫的永寿宫是东西十二宫中距离乾清宫最近的宫殿。

　　但即使离乾清宫最近，两边往来很方便，可贵妃从不像其他妃嫔那样频繁地去乾清宫找存在感，从来没派人去乾清宫送过什么补汤。

　　可以说出身勋贵大族的贵妃自矜身份，也可以理解为贵妃其实没有那么在乎康熙。她并不需要康熙的宠爱，也并不在乎能不能得到康熙真心的喜爱，只要她能坐稳贵妃之位，她自己就会保护好胤俄。

　　傍晚时，炖了足足一下午的补汤熬好了，兰芷亲自提着膳盒送去乾清宫。

　　贵妃难得送一次补汤到乾清宫，梁九功听到下面的小太监禀告时都有些不可置信。

　　他也不敢耽误，急忙迎了出去，亲自从兰芷手中接过了膳盒，并表示一定抽空告诉皇上永寿宫送来了补汤，向兰芷买了个好。

　　虽说梁九功走出去也是阖宫小太监、小宫女们都要尊称一声梁公公的大人物。可什么人可以居高临下地无视，什么人却要小心对待，梁九功心里从来都是有数的。

　　他确实没必要讨好兰芷，但这不代表他可以视兰芝背后的贵妃于无物。

　　宫中皇上放在心上的主子就那么几个，对她们身边的心腹、大宫女，梁九功总是与人为善，不说关系处得有多好，至少也结个善缘，未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觑着康熙放下奏折休憩的一个空档，梁九功躬着腰将永寿宫送来的补汤提了进来：“皇上，永寿宫贵主子给您送来了补汤，奴才闻着可香了，要不您尝一碗？”

　　正微阖眼睛、闭目养神的康熙闻言睁开眼睛，他看了眼梁九功提在手里的膳盒，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细长的眉：“贵妃送来的补汤？这倒是稀奇。”

　　梁九功傻笑着躬身立在下首，并不贸然插话。

　　哪怕他也觉得永寿宫今天闹的这一出稀奇得很，可聪明人知道什么话题能插嘴、什么时候该附和，也知道什么时候该闭紧嘴巴当自己是个哑巴。

　　康熙唔了一声，思索片刻便明白过来，不禁失笑道：“看来贵妃是有事寻朕。”

　　他点点头，做出今天晚上驾临永寿宫的决定。

　　康熙还有一些奏折没有批完，他要留在乾清宫将奏折全部批完才会休息，他也怕自己忘了去永寿宫的是，特意让让梁九功记着等会儿提醒他。

　　摆摆手，康熙示意梁九功将永寿宫送来的补汤带下去，并没有喝的意思。

　　他知道这补汤也就是永寿宫小厨房灶上的宫人做出来的，绝不可能是贵妃亲自下厨做的，也就没必要给这个面子。

　　不然妃嫔们天天往乾清宫送补汤，每天收到的补汤没有十份也有八份，康熙要是个个都给面子，每份补汤都尝一口，怕是早就吃成了大胖子，五阿哥反倒成了最像康熙的皇子。

　　冬日太阳下山得早，康熙批完奏折已是酉时末。天幕早就一片漆黑，只有夜幕上悬挂的明月在寂静的黑暗中播撒下一片明亮洁白的银色月光，将漫天繁星都遮掩住了。

　　对康熙驾临永寿宫早有准备的贵妃接驾后妥帖地伺候康熙，替他脱了外面的大氅，又陪着康熙用了晚膳，一切都与康熙从前驾临时没有区别，并没有立刻提起改良后的种痘法。

　　晚膳后，贵妃为康熙奉上他最喜欢的碧螺春，两人品着茶，偶尔说两句闲话，享受着饭后舒适的清闲时光。

　　康熙很有耐心，知道贵妃的反常是有事情要告诉他，但他也不急着问出个究竟，等着贵妃自己开口——贵妃又不是犯人，康熙对她保持着一定的尊重。

　　贵妃也确实没有让康熙等太久，觑着康熙品过茶后心情还不错，贵妃挥手让兰芷和绿意带着殿中伺候的宫人们退下去，摆明一副有话要私底下禀告的架势。

　　见状，并没能猜出贵妃要和他说什么的康熙将茶盏放在桌上，摆摆手示意梁九功也跟着出去。

　　等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贵妃站起身，在康熙惊讶的目光中直接跪了下去：“臣妾有一些东西要交给皇上。”

　　康熙微微蹙眉，面露惊异之色，他前倾身体，朝贵妃伸出手：“贵妃何需如此，有事尽管告诉朕就是了，不必行此大礼。”

　　贵妃微微摇头，不仅没有顺势起身，相反脸上的表情更严肃了：“事关姐姐留下来的一些东西，臣妾不敢擅专，也不敢妄自做主，还请皇上亲自查阅，亲下决断。”

　　康熙面上掠过沉吟之色，此时也明白贵妃要禀告的事情事关重大，要不然她不会如此慎重。只是孝昭皇后去世已有六年，她能有什么遗物留到今日让贵妃转交给他？

　　孝昭皇后薨逝两年有余，贵妃才以妃位入宫。

　　在贵妃入宫前，孝昭皇后的遗物都是康熙代为保管，等贵妃入宫后才转交给她。

　　绝不可能存在什么康熙不知道，还需要贵妃呈上来的遗物。

　　这一点，不仅仅是康熙心知肚明。身为当事人的贵妃同样清楚，毕竟当初是贵妃亲自从康熙手中接过孝昭皇后的遗物。

　　贵妃膝行两步，将一个看起来颇为陈旧、有些年头的羊皮册子递到康熙手中：“皇上请观此物。”

　　狭长的容长眼微微眯了起来，康熙蹙眉接过贵妃呈上来的羊皮册子，直觉地认定此事其实和孝昭皇后无关，只是贵妃需要这个名头——这也意味着此事干系重大。

　　接过羊皮册子，随着康熙翻阅册子上的内容，只剩康熙和贵妃的室内气氛越发压抑沉重，静得只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良久，康熙语气不辨喜怒的淡淡声音在寂静一片的室内突然响起：“这本册子上记录的东西可是真的，其上所述的改良方向可有实证？”

　　贵妃深深垂下头去：“臣妾不知。臣妾只是发现了这本手札，除此以外并没有在姐姐的遗物中找到其他的东西，同样也无法确定手札上的内容是否为真。”

　　“只是事关重大，臣妾不敢隐瞒，这才将手札奉上，一切交由陛下亲自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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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贵妃：搬出我的靠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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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寂静一片的室内, 康熙低头凝视贵妃许久，像是要看穿她所言是真是假，又像是想要分辨她真正的意图。

　　但贵妃的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康熙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只能从她紧绷的姿体动作看出她并不是无动于衷、胸有成竹。

　　幽深莫测的目光落在贵妃身上许久, 康熙才呼出一口气，淡淡道：“起来吧。冬日寒凉, 地上寒气重，贵妃莫要伤了膝盖。”

　　于身前交握的素手微微一颤，贵妃长长呼出一口气, 知道最惊险的第一关是过去了。她站起身，在康熙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只是头依旧深深埋下去, 没有抬头去看康熙。

　　贵妃到底没有让宫外的钮祜禄氏帮忙, 没有将牛痘和水苗法的事情泄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