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看到胤俄几人要出去, 手里拿着八阿哥刚给他剥的桔子的十四阿哥转了转眼珠子,五官英气俊秀的小脸上露出几分跃跃欲试,扯着八阿哥的袖子鼓噪起来:“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八哥, 我们也出去玩吧!”
四阿哥眉头微皱, 神情有些不悦, 对一副熊孩子模样的十四阿哥简直不能更嫌弃。
拧了拧眉,四阿哥有心想要开口训斥两句, 可想到十四阿哥那只能顺毛摸不能逆着来的狗脾气,就知道说他根本没用,干脆闭上嘴巴省省力气, 不去白费那份功夫。
四阿哥如今虽然已经知道了德妃才是他的亲生母亲,可他对十四阿哥这个同胞弟弟并没有那么深的兄弟情。
十四阿哥不听他的, 四阿哥索性也懒得理会十四阿哥, 只低下头去问灵秀乖巧、怎么看怎么惹人喜欢的十三阿哥:“十三弟渴不渴、饿不饿, 要不要喝点牛乳,吃些东西?”
看到四阿哥如此温和耐心地对待十三阿哥, 十四阿哥皱着小鼻子轻哼一声, 喷了个鼻息以示不屑:对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没有好脸色,对十三哥就那么好。哼, 谁在乎!
扭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四阿哥, 十四阿哥把跟十三阿哥亲近交好的四阿哥丢到脑后, 继续去歪缠八阿哥:“好不好嘛,八哥, 我也想出去玩。”
八阿哥眉心微蹙, 温润如玉的脸庞上布满为难。
十四阿哥才两岁,是他们兄弟中年龄最小的,正是需要好好呵护照顾的年纪, 他可不敢贸然带着十四阿哥去外面玩雪——万一出点什么事,八阿哥担不起这个责任。
抿了下嘴,八阿哥犹豫着看向四阿哥,眼神中不自觉地带上求助。
四阿哥与八阿哥的关系一直很好,对八阿哥的求助不会视若无睹。况且十四阿哥到底是四阿哥的同胞弟弟,关乎十四阿哥的安危,能负起责任的也只有四阿哥。
黑着脸,四阿哥瞪着鼓噪不断,声音越发尖利刺耳的十四阿哥,终于忍不住出声训斥,当仁不让地背起了让十四阿哥越发讨厌他的黑锅:“胡闹什么,你就不能学学十三弟,和他一样乖乖的?”
十四阿哥气得睁圆了眼睛,扭过头恨恨地瞪了四阿哥一眼又重新转回去把头埋进八阿哥怀里,不理四阿哥这个老是凶他骂他的哥哥了。
随着胤俄几人离开,次间里刷刷少了一半人。
太子完全没觉得这有什么,反而觉得这样清净。他本来也不想和其他皇子打交道,更不想和他们论什么兄弟之情。
瞥了眼大阿哥,太子心里还些微有那么一点遗憾——如果大阿哥也出去了,别跟他待在一间屋子里,那他会更高兴。自从大阿哥开始办差,太子就烦他到不行,压根就不想看到他。
大阿哥没有接收到太子发出的排斥信号,就是接收到了,他也不会在意。
太子讨厌他,难道他就不讨厌太子吗?太子有什么了不起,他被册封为太子靠的是他自己吗?不是,他靠的是赫舍里皇后,靠的是他嫡子的身份,靠的是当年汗阿玛需要拉拢汉人文臣的大好时机!
大阿哥自认为无论是才干还是能力,他都不会输给老二胤礽,凭什么就因为出身他就要矮太子一头?他不服,他不甘心!
太子是嫡子,可他也是长子,凭什么他不能争一争。太子的优势不过是早早被立为太子定下储君名分,可一时的优势根本代表不了什么,现在还早呢,还远不到决出胜负的时候!
感受到空气中无声弥漫开来的对峙气场,三阿哥一脸忧郁地叹了口气,知音难觅也就罢了,为什么他还要被迫目睹太子跟大阿哥之间的不和啊,这两个人他可一个都得罪不起!
虽然今天是冬天里难得的晴天,但呼啸吹过的北风依旧吹得人遍体生寒、冷到发抖。夹杂着冰雪凉意的北方吹拂而过时,轻而易举就将太阳播洒下来的温暖光辉带走。
笼着挡风的端罩穿过月亮门进入宁寿宫正殿后面的小花园,胤俄深吸一口气,将浸染着冰雪气息的微凉空气吸入腹中。
那清新又凛然的凉意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原本因在室内待久了有些困顿的大脑也骤然清醒过来。
宁寿宫是皇太后的住所,宫人们平日里打理宫殿都十分用心,将院子里的过道扫得干干净净,连石板路上用石子和石块拼接起来的图案都清晰可见。
过道两侧的空地上错落有致地点缀着圆形的花圃,因为花圃内种植的花卉草木早在冬天来临时尽数凋零,所以这些暂时派不上用场的花圃暂时闲置未做打理,任由它们被大雪覆盖。
一眼看去,石板路两侧的雪地平整干净,因为没有被人踩踏清扫过,保持着雪地的完整,看上去就给人整齐干净的感觉。
九阿哥才不管道路两侧的雪地是不是很平整完全没有被破坏过,披着厚实的一口钟大斗篷就从石板路上跳进了雪地里,穿着长筒皮靴的脚在雪地里陷了半个脚面下去,一踩踩出两个大脚印。
要不是太冷,九阿哥甚至想躺到雪地上,在雪里打两个滚,全身上下都和雪花来个亲密接触。
弯下腰抓了把雪,两手交握着将手里冰冰凉凉的雪花使劲捏成一团,九阿哥直起身转向胤俄,猛地将雪球扔了过来,小脸被冻得微微泛红还兴奋大叫道:“看招!”
京城的冬天很冷,每年都会下雪。对于九阿哥来说,雪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稀松平常之事。但这不代表九阿哥有机会玩雪不兴奋,他是经常见到下雪没错,但他还真没有在雪地里肆意撒欢过。
以前是宜妃不让,进尚书房读书以后就更不用说了——尚书房每天的课程安排那么紧,下学后九阿哥要是还有精力折腾,那真得给他竖个大拇指,夸他一声身板健壮。
九阿哥的手就那么大,捏出来的雪球自然也大不到哪里去。加上他投掷时没用什么力气,雪球刚砸到胤俄披着的端罩上就直接碎成了一蓬雪花簌簌落下,杀伤力几乎为零。
伸手掸了掸沾在端罩上的雪,胤俄挑挑眉头,开始挽起袖子来:“九哥,这可是你先动手的,那我不客气了!”
胤俄弯下腰抓了把雪花捏成雪球,抬眸与同样新捏了一枚雪球的九阿哥对视一眼。然后,他们两人几乎是同时转身,有志一同地将手里的雪球砸向了五阿哥。
两枚雪球一前一后地砸到本来还揣着手乐呵呵地笑着旁观的五阿哥身上,蓬地一声碎裂成细碎的雪粉落了五阿哥一身。
无辜被砸的五阿哥:?
看着一脸懵逼的五阿哥,胤俄和九阿哥哈哈大笑起来,两人凑到一起默契地击了个掌,一脸恶作剧成功后的得意洋洋。
“你、你们……”倒霉蛋五阿哥瞪圆了眼睛呆呆地望着胤俄和九阿哥,愣神半晌后才终于反应过来,“你们不打招呼直接动手,你们这是耍赖皮!”
胤俄和九阿哥同时转过身双手抱胸地面朝五阿哥,下巴微抬摆出一副高贵冷艳模样,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你奈我何”四个大字。
他们这幅小模样实在是太气人了,老好人五阿哥也忍不了,他开始奋起反击,双手并用地卖力捏雪球,以一对二和胤俄、九阿哥打起了雪仗。
七阿哥腿脚不便,本身也对玩雪这件事没有兴趣,这时候就主动拉过受不了冻的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站在一旁围观。
看着胤俄三人打雪仗时的混乱模样,七阿哥默默拉着两个弟弟继续往后退了两步,一点儿也不想参与进去:胤俄和九阿哥只有对抗五阿哥时才倾力合作,除此之外,他们两个也彼此争斗,你来我往地砸雪球好不热闹。
雪球乱飞了一阵,胤俄三人终于消停下来,搓搓冻红的手开始堆雪人了。
因为康熙的全方位教育,胤俄几人多少有点艺术造诣,虽然说没有艺术家的水平,但基本的审美和动手能力还是在线的。在康熙的卖力鞭策下,他们就不可能长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废物。
胤俄三人以五阿哥为模板堆出来的雪人有模有样,除了矮了点、小了点,和真人还是很像的,身体比例和五阿哥一模一样,相当于等比例缩小,就连五阿哥微胖的身材特点都完美复制了。
而堆雪人时,刚才怕被误伤退开老远只能围观的十一阿哥、十二阿哥这才有了一些参与感——他们不能上手搓雪球,但可以往雪人身上堆装饰物。
比如十一阿哥就贡献了一直拿在手上的红梅,将它插到了雪人手上,让雪人摆出了手拿梅花的姿势。
五阿哥因此有了灵感,蹬蹬蹬跑回自己在宁寿宫的住处,拿来一套他早已经穿不下、压箱底的端罩给雪人披上了,末了还郑重其事地将同样小了一号他已经戴不上的吉服冠给雪人端端正正的戴上了。
看着那又穿衣服又戴帽子酷似五阿哥的雪人,一旁的七阿哥默默移开视线:白天还好,等天黑了这雪人杵在这里还不知道多吓人呢,冷不丁看见了没准会把雪人当成真人。
纠结了一会儿,七阿哥还是没有出言提醒,闭上嘴巴保持沉默,就当自己压根没有想到这一茬:没关系的,他们大庭广众之下大张旗鼓地在这里堆雪人,宁寿宫的宫人都看到了,有心理准备,轻易不会被吓到的。
因为中午的大国宴比较注重形式主义,大家在席上都没有吃好,所以天刚擦黑、酉时刚过,宁寿宫的团圆家宴就开席了,紫禁城里的这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团圆饭。
团圆家宴结束后,已经成家的皇子自然是各回各家回阿哥所休息,但没有成年的皇子皇女却有殊荣可以跟着生母回去团聚一晚——这是未成年的皇子皇女们每年才有一次的福利。
宴席结束大家离开宁寿宫时,除了大阿哥回乾东头所、太子回毓庆宫,其他人的目的地都是东西六宫,未成年的皇子皇女跟着各自的母妃/养母回去,而康熙也与他们同路,没有回乾清宫。
但康熙今晚并不会招幸妃嫔,他是要去坤宁宫怀念仁孝皇后,怀念自己的结发妻子。
在元后赫舍里氏去世后的十几年里,每年这一天的晚上康熙都是独自一人在坤宁宫待到天亮,即使孝懿皇后还在、位同副后的那几年也同样如此。
第147章
新年总是欢快喜庆的, 大家都休了年假,在年节中纷纷赶回家乡与家人团圆,一起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地过大年, 享受新年时的热闹、放松和欢乐。
今年的新年不像去年那样正好碰上直隶大旱, 再加上准噶尔暂时没有异动, 康熙便难得的给自己放了个假,不仅早在腊月二十六日就封笔, 还打算一直休到正月初三才开笔结束年假。
因为康熙将年假延长了两天,大臣们也得以休个长假,可以在年节里好好休息一番, 放松地享受和家人团圆的时光,不用担心假期会立刻结束。
相比之下, 还在尚书房读书的皇子们就苦逼多了, 他们的年节只有一天假期, 新年也只放一天假。
在生母/养母的宫殿住了一晚,与生母短暂的相聚时光结束后, 皇子们又要回到尚书房继续学业, 在知识的海洋中徜徉。
当然了,尚书房的谙达们同样要在年节期间应卯上值, 但他们至少没有皇子那么苦逼, 新年还要三七七。
在人员充足的情况下, 谙达们是可以轮班的,年节里总有休息的时候。而皇子们一天都不能缺勤, 除非他们想挑战康熙这个严父的威严和耐性。
尚书房在歇了一天重新开课后, 前两天除了皇子们上课时心不在焉、提不起劲,精神有些萎靡以外风平浪静,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但在第三天, 在过了正月初三开笔以后,记仇的康熙还是秋后算账了,迟来的惩罚终于降临,到底是没有逃过去。
被康熙罚得最重的人……果不其然,如胤俄预料的那样是五阿哥。
团圆家宴上康熙当海王端水…啊不,关怀众人时,胤俄和九阿哥最先溜走,但当时康熙的注意力被三阿哥牵扯得牢牢的,就没有注意到最先溜号的人是胤俄和九阿哥。
在不清楚罪魁祸首是谁的情况下,这黑锅最后砸到了溜走的六个皇子中年龄最大的五阿哥身上。
年长的皇子比起年幼的皇子更受康熙看重,但同样的,年长皇子也要承担起更重的责任。凡事没有只占好处的说法,任何事情都是一体两面、有利有弊的。
五阿哥背了黑锅,胤俄和九阿哥深表同情,但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会站出来把黑锅揽回去:死道友不死贫道,五哥,对不起了!
五阿哥是皇太后她老人家心尖尖上的乖孙,有皇太后撑腰,正需要笼络蒙古的康熙怎么也要顾及一下嫡母的情绪。
康熙罚五阿哥也不会罚得太重,不然皇太后会心疼,会不高兴的。
孝庄太后薨逝后,皇太后在大事上一向是和康熙共进退,从不仗着太后的身份给康熙添堵、给科尔沁谋私利,康熙当然也要投桃报李,在这些小事上尽量顺着皇太后。
换了胤俄和九阿哥,可没有一个既在辈分上压得住康熙、又在政治层面上对康熙有助益的人给他们撑腰——五阿哥被重罚,只不过是被从宁寿宫赶回了乾东五所,以及被罚抄四书五经十遍而已。
换了胤俄和九阿哥背黑锅,不止是抄书,没准他们就要被体罚了。被按着打板子是不至于,但不写字的左手挨上几戒尺是肯定的,康熙绝对下得去手。
在教育这个领域,在对儿子狠得下心这一点上,可以永远相信康熙。
虽然没有背黑锅,但胤俄和九阿哥也没有幸运地逃过惩罚,只是不像五阿哥被罚得那么重罢了——他们被罚抄写四书五经三遍。
还有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他们也被罚抄千字文和弟子规各一遍。
唯一没有被秋后算账的只有七阿哥。不管是出于怜惜也好,愧疚也罢,总之对七阿哥犯下的“错误”,康熙选择了无视,选择性的眼瞎了,就当七阿哥没溜号过,一直都安安稳稳地站在原处没动。
短暂得只有一天的年假结束后,胤俄在尚书房进学的同时,也又一次开始在放学后的空闲时间里鼓捣羊毛和脂膏。
之前胤俄已经制作出了纯碱,接下来就是尝试用碱洗羊毛。
胤俄让小林子找了个大木盆,往木盆里注满水,再撒一把从茶叶中提取出来的、触之微有灼烧感的植物碱,就可以洗那一小篮子直接从羊身上剃下来的原毛了。
要不怎么说知识改变命运呢,那些油腻恶臭、微微泛黄的羊毛原毛用清水洗涤是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但将它们丢到溶解了植物碱的水里,很快粘在羊毛原毛上的油脂便脱落下来,被洗得干干净净。
坐在小板凳上,在撒了一把植物碱的木盆里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亲手洗出第一把干净的羊毛。袖子撸到手肘处的小林子惊讶地瞪大眼睛看向胤俄,眼里满满的惊奇、讶然和不解。
都是上过小学科学课的,胤俄做实验虽然没那么严谨,但起码搞了个对照组——在用纯碱洗羊毛之前,胤俄有尝试过直接用清水洗涤羊毛,当时他就是和小林子一起干的这事。
而结果么,自然是失败得很彻底。小林子都在铁一般的事实中认定了羊毛原毛压根没办法利用——没法洗干净祛除臭味油腻的话,嗅觉正常的人都接受不了羊毛织物。
小林子亲眼目睹,并亲身参与了纯碱的提取。但他不明白那些从茶叶烧成的灰烬中提取出来的不够纯净的白色粉末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奇效,只是往水里撒了一小把,就能将清水洗不干净的羊毛洗得干干净净。
不过不明白原理,不妨碍小林子照着做。
胤俄只旁观小林子洗了一把羊毛,确定碱洗羊毛这个方子可行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书房里还有一堆功课等着他呢,紧赶慢赶做完当天的功课胤俄就该上.床睡觉了,不然睡不够的话第二天凌晨三点可爬不起来去尚书房。
剩下的把其他羊毛洗干净并全部烘干的工作交给了小林子——最近几天都没出太阳,单纯靠晾晒洗过的羊毛不知道要晾多久才能干透,胤俄必定没那份耐心慢慢等。
如果是大批量生产,为了节约成本,当然是晾晒更划算。但这不是初期实验么,就先不管成本,一切以效率为先。
乾西三所的宫人有十来个,除了小林子,主管阿哥所内务和库房的保母王嬷嬷,在小厨房灶上伺候的四个宫人,还有两个针线上人、两个打扫屋子的小宫女,两个跑腿的两个小太监,以及院子里杂扫守夜的四个婆子。
即使不算跟着胤俄的哈哈珠子,乾西三所里也有足够的人手供小林子使唤,清洗羊毛、烘干、收集羊毛脂这一系列事情废不了多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