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凉介对于参观金阁寺没有太多想法,从他的感受来说,金阁寺不算有趣,至少为此特意跑一趟并没有物超所值的感觉。林千秋倒是挺喜欢的,毕竟‘金阁寺’这座舍利殿实在太知名了,她上辈子也看过纪录片里一闪而过,这和伏见稻荷大社的鸟居长廊一样是代表性、符号化的日本了。
对她这个外国人来说,有一种强烈的‘异域风情’……其吸引力和南云凉介感受到的不太一样。
类似于家附近的景区,就算是世界闻名,可能也从小到大没去过、没兴趣。但要是看一个外地景点,那就不一样了。外地的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外国的了。
“……金阁寺很有名就算了,我不太懂为什么你提议要去晴明神社。”参观完金阁寺就比较迟了,甚至是在金阁寺附近吃了午餐,然后回京都的时候,南云凉介就有些奇怪地说。
今天只有两个行程,一个是金阁寺,另一个就是晴明神社了(一部分原因是金阁寺离京都市区远,半天多都得花在它上面,之后再参观就只能去一个,或者两个离的很近景点了)。金阁寺和晴明神社都是林千秋提议的,金阁寺暂且不说,至少名声在外,可是晴明神社?这在八十年代中期还真不算有名!
安倍晴明确实是日本历史上有名的人物,因为其相关的神鬼传闻很多,让他不同于历史上其他真实存在过的平安时代中层官员,有着远超其历史影响力的名气。
不过,这种名气在八十年代的当下还没有几十年后那种盛况。此时安倍晴明虽然有名,但平安时代其他传奇名人也不比他差不多啊。实际上,出现几十年后断档式的领先,是多个IP共同发力的结果。
其传奇的开始,就是梦枕獏的《阴阳师》系列……而如果这件事和林千秋上辈子时一样,梦枕獏应该是明年才开始连载《阴阳师》这部影响力极大的小说。
从这部《阴阳师》开始,安倍晴明这个人物才从古代的野史传奇中走出来,在现代社会也有了以他为主角的超一流作品。此后,大家对‘安倍晴明’这个人物的兴趣可以说一年比一年大,他也经常在不同的作品中串场,堪称劳模一枚了。
林千秋上辈子那会儿,晴明神社一年能有大几十万的参观人次。现在的话,属于一个非常冷门的参观场所——相比起景点,其‘神社’这个基本属性还更强一些,总之多是一些参拜者来。而参拜者再多,又哪里比得上游客?所以相比起京都稍有名气的景点,这里的人潮都多有不如。
林千秋对南云凉介解释:“因为晴明公的故事很有趣啊,我是说,从民俗的角度看,是很迷人的……其实我也考虑过写一本阴阳师为主角的妖怪小说,阴阳师这个主角都暂定为晴明公了。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把握不好啊……”
林千秋主要是因为看过了梦枕獏的《阴阳师》系列,那本小说对她的影响实在太大了!现在动笔写一本安倍晴明为主角的妖怪小说,很难不按着梦枕獏的《阴阳师》来。所以最后都没有动笔,只是列提纲就放弃了。
听林千秋这样说,南云凉介就理解她为什么要特意参观这个冷门景点了。不过真的到了地方,也确实没什么可看的——晴明神社说起来也有千年的历史了,历史上几经损毁,现在看到的大多是1925年时修复、重建的结果,非要说的话和现代建筑也没什么差别了。
只是林千秋不是抱着参观古代建筑的心情来的,而更类似‘圣地巡礼’,这才能看完后也不失望。
看完后,还能晚餐时和南云凉介兴致勃勃说安倍晴明的传闻逸事……南云凉介这才确定,林千秋是真的对‘安倍晴明’这个半历史半虚构的人物兴趣极大——历史上确实存在安倍晴明这个人物,但流传到如今的‘安倍晴明’形象,虚构成分极多,说是‘半’虚构都算是客气的了。
“……特意来这边吃晚餐,是打算吃完之后看一看京都艺伎吗?”南云凉介询问林千秋道。
等林千秋说完了一个安倍晴明小故事,南云凉介尝了一口这家店提供的蟹肉,皱了皱眉就放下了,干脆专注于和林千秋说话。
这家餐厅价位挺高的,但林千秋和南云凉介也不知道它是好是坏,更多是到了祇园这边随便选的——祇园这边有祇园东和祇园甲部两条花街,是此时京都艺伎聚集活动的五条花街之二,也是名气最大的两个(另外三个是上七轩、先斗町、宫川町)。
林千秋特意晚餐跑到这边来吃,要说没有看艺伎的想法,那才是奇怪呢!
“是有一点啦,毕竟京都来都来了……我觉得日本将艺伎打造成文化名片很糟糕,但如果当成一种旅游景观,只是看一看——都来到京都了,当然会有这种想法。”林千秋不好意思地说。
简单来说,类似林千秋上辈子时,国内一些地方有的传统‘文化糟粕’。那些即使剔除了其中不符合现代法律、道德的部分,根子上也是歪的,根本无法正大光明宣传。但不可否认,大家又对这种东西有好奇心,所以‘来都来了’,还是会看看的。
道德上会有点儿不自在,但人类本性里的‘八卦’又实在抑制不住。所以之前定计划的时候林千秋没说,现在不自觉来了祇园这边,再说起来也有点儿不好意思……
南云凉介倒是没想到,来京都旅游看一看艺伎而已,林千秋会有这么大的心理负担。他本人算是正派了,可是再正派也不能脱离时代和环境去看啊——作为一个成长生活在七八十年代的日本人,他怎么也不会觉得作为一个游客去看看艺伎是什么有损道德的事。
在旅游上打出‘艺伎’这张牌,本来也是京都大力主张的啊!只要本身不冒犯艺伎,怎么也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所以见林千秋承认是想看艺伎,南云凉介就问:“只是在祇园这边看艺伎赶场就够了吗?唔……现在还有点时间,要不要邀请几位艺伎、舞伎去茶屋?”
第179章 霓虹物语1985(10)
“咦?”林千秋没想到南云凉介会说到邀艺伎去茶屋。
“现在?这个时间还可以吗?”她有些疑惑:“艺伎都是需要预约的吧,还得是熟客……现在已经傍晚了,艺伎都开始到处赴约了,这个时候约今晚的艺伎?”
“我虽然也能猜到,所谓艺伎不接待生客,所有邀约都需要提前一段时间给出,这都不是铁律——再大的规矩,也总会一些人例外,嗯,也可能是为钱,很多很多的钱。但我想,我们还不到艺伎馆和茶屋破例的程度,钱也没有那么多。”
“而且南云君也不像会那样做的人呢。”
南云凉介摇了摇头:“我或许不到艺伎馆和茶屋破例的程度,但如果是‘林雪堂’老师,那就没问题了……不,这不是玩笑,毕竟一直以来,花街就和文学界走得很近。”
当然,这话也是白说,所以说完后南云凉介迅速改口:“总之,我是有办法的,毕竟我以前也是‘歌舞伎子弟’。嗯,虽然我一直不喜欢这个身份,但这也是我人生经历的一部分。过去我没有沾这个身份的光,现在不在歌舞伎行业了,反而能安然地、偶尔沾光。”
这也是南云凉介真正放下的表现,不再对曾经‘歌舞伎子弟’的身份讳莫如深、主动避开所有相关事。
而作为歌舞伎子弟,想要在艺伎所在的花街得一些特殊优待,比如说临时插队约一两个艺伎舞伎,这的确不难——歌舞伎和艺伎的关系是很深的,毕竟都是‘艺人’嘛,在古代都是贱业从事者,所以颇有‘阶级感情’。
这种类似的关系,华夏近代也出现在妓女和戏子身上。不过华夏古代这些行业讲究甚至更多,将妓女和戏子的关系用亲缘概括,也是因为这个,戏子不能去嫖。没被抓到还好,抓到的话,按照规矩各地有各地的惩罚。毕竟平常叫姨、叫姐的,嫖就不合适了。
不过很奇怪的是,名妓和名伶又不在此列。如果是名妓与名伶传‘绯闻’,大家不会把名伶怎么样,而名妓甚至还能借机提高身价。
南云凉介在确定林千秋也想看看艺伎后,就借餐厅的电话联系了过去随长辈涉足过的花街茶屋,没多久就说定了请艺伎来相陪的事。
之后吃完饭南云凉介就带林千秋去了——效率如此之高,倒不是南云凉介曾经‘河源鹤千代’的名声如此之好用,而是对茶屋来说,晚上的客人高峰根本不在刚吃过晚饭这一会儿,所以还相对好排出人手来。
林千秋和南云凉介穿过一条街就到了祇园甲部,南云凉介订的包厢就在这里的一家茶屋。这个时候还没到,就能看到街道上有艺伎和舞伎穿梭,有的穿着华丽、木屐步行在城市硬化路面上,赶路时就发出‘哆哆’声,有的则乘坐人力车。
‘人力车’就是华夏民国时很常见的黄包车,当时确实是从日本引进的,因此还有‘东洋车’的叫法。这种车子在此时的日本大城市还能见到,不过基本也是旅游项目了。也就是在花街柳巷,艺伎们赶场穿梭于大街小巷,路程不远却有很多窄巷子、人行道什么的,人力车才真正有实用价值。
林千秋在东京时也见过人力车,那是散步到赤坂一带时的事了,当时也是一个艺伎坐在车上。不过东京的艺伎和京都的艺伎好像不太一样,即使都穿华丽的传统和服、梳艺伎标志性的发型,脸上涂抹着白粉,也完全不一样。
京都的艺伎好像更泰然,几乎没有自己是现代生活中刻意维持的、行将就木的传统的感觉,她们很自在,甚至可以感受到一种自豪感。仿佛她们过去存在、现在存在,将来也会一直存在——林千秋倒是能想到一些她们的想法。
对于这个时代的京都艺伎来说,大概想不到未来京都艺伎也会凋零,甚至消失吧?
其实,对比战前,当下艺伎人数已经大为减少了。
战前的‘艺伎’更像是一种‘日用品’,即使有‘高级交际花’的标签,不同于普通妓女,但实际并没有那么突出。即使是普通人,解除艺伎也并非不可想象的事。
不过战后世界变了,日本要一步步真正走向现代化,思想上、习俗上的现代化,像是卖淫这种事就不可能在明面上合法。这种情况下,很多风俗业被取缔,就连大名鼎鼎的东京吉原(江户时代以来东京的合法红灯区),也在1958年关闭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艺伎们的竞争者也就从明面上消失了……艺伎因为有‘卖艺不卖身’的明面传统,在新时代里有机会转型,不只是留存了下来,甚至一跃成为了传统文化的代表,是日本国家对外宣传的一张牌……
这让艺伎来到了新的‘美好年代’,这个时候的艺伎对大众不再是‘日用品’,而是‘奢侈品’了,基本只有有钱人才能尝试——其实想也知道了,过去光是京都的艺伎就可能一两万,以当时的生产力,哪来的那么多有钱人?所以艺伎的顾客必然是比较下沉的,至少比当代下沉。
而当代,明明有钱人要多得多,艺伎的生意看上去也非常兴隆,结果艺伎的数量却比当初要少了(当下大概是小几千人吧),这只能说明艺伎的客户群体有了更高的门槛!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艺伎这个行业从业者规模比战前小多了,但从业者本人感受不到凋零,反而觉得要比几十年前更加兴隆。这就和奢侈品生意之于日用品,其销售规模当然比不过,可这并不妨碍做奢侈品的人成为首富。
只是艺伎的兴隆终究到此为止了,日本战后不断发展的经济,以及其他风俗业转入地下等因素,让她们迎来了六十年代、七十年代、八十年代的繁荣兴盛。而随着经济泡沫破裂,一切就回不去了。
人们再也没有来的容易的钱财,可以随意挥掷在京都的茶屋中了。艺伎这种华美,但不实际的服务一步步缩水,大概到林千秋上辈子那会儿,京都艺伎人数已经不足两百人了。其实到了这份上,和已经完蛋差不多了。之所以没完蛋,不是因为还能赚到钱,而是政府养着了。
毕竟艺伎是京都,乃至日本的一个招牌,真的没有了,最直接的、旅游业都要受影响呢!
“南云先生真是难得一见啊。”到了地方后,茶屋老板娘将南云凉介和林千秋迎进了古风古韵的茶屋内,直接引入了二楼的一个包厢,还温文有礼地对林千秋打招呼:“林小姐是南云先生的女友吗?真是太可爱了……南云先生交了天大的好运,像林小姐这样可爱的女孩子,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了。”
老板娘一点儿不奇怪南云凉介带过来的客人是女客,还是自己的女友,这种事在艺伎活跃的花柳街还挺常见的。事实上,艺伎的客人主要是男性没错,但即使是这些客人,他们招待的客人中也经常有他们自己客人的女伴。
艺伎要让席面上的每个人都宾至如归,当然不可能忽略那些女宾。
因为刚刚吃过晚餐,来到茶屋之后,林千秋和南云凉介也没有要吃的,只要了一些茶来——这也算是传统了,茶屋最初本来就是如它名字一样,主要是喝茶的。就算是现在,茶屋一大主要业务也是承办或专业或业余的茶道会。
南云凉介为林千秋以传统的方式制作抹茶,林千秋就坐在他对面看他一丝不苟地制作。她也会这些,就是没有南云凉介这个世家子弟熟练、标准、风度翩翩而已——不得不承认,茶道、花道这种搞出来提升格调的东西,不管实际怎么回事,看表面还是很有卖相的。
或许是‘认真’就是好看?林千秋托着下巴看南云凉介弄好了茶,最后却不想喝茶,而是先亲了南云凉介一口……
南云凉介其实也搞不懂林千秋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亲他……自己的女朋友表达对自己的喜欢是很好,可他总是不懂她为什么会在某些时刻无动于衷,某些时刻又情不自禁,这就让他有些烦恼了。
而且还有一点,女朋友在亲近自己的时候,南云凉介总会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超大的、沉默的布偶娃娃——千秋对于单方面摆弄他非常任性,这种时候如果他要做什么,她就会喊停。南云凉介倒不是介意这一点,但总是这样,他会忍不住怀疑女友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她该不会以为男女朋友就是这样的吧?
仔细想想,好像搞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南云凉介知道林千秋也是第一次谈恋爱……而每次想到这一点,南云凉介就会心软。然后之前考虑要不要和林千秋谈谈的想法,一下就抛出脑后,无限期拖延了。
等到艺伎和舞伎被老板娘引进包厢时,林千秋和南云凉介已经是规规矩矩品茶的样子了。
一起进来的有一个艺伎,一个舞伎,两个辅乐艺伎——艺伎和舞伎是常规意义上的艺伎,辅乐艺伎则很少被归纳为艺伎的一员。她们一般是长相不够,而且舞蹈上缺乏天赋的艺伎转换赛道后的选择,就是艺伎跳舞的时候伴奏的那种。
之所以不把辅乐艺伎归类为艺伎,不是因为她们没有才艺,而是她们并不是席间应酬的一员,而这才是艺伎的精髓。至于才艺,那其实只是一个由头而已。
双方互相见礼,就算是认识了。然后艺伎、舞伎和辅乐艺伎各归其位,进行起这类宴会常规的第一步,即极富艺伎特色的表演——辅乐艺伎在一边,准备弹奏三味线和唱歌,艺伎和舞伎则站到了房间里‘舞台’的位置。
相较于‘舞台’位置,其他地方这个时候暂时先关了灯,舞台附近用的也是传统照明。只有这种时候,才能明白,为什么舞伎会厚涂白粉(艺伎没有那么夸张,但也是会涂的)。因为在这种光线下,厚厚白粉导致的僵硬、不自然都消失了,只会让人觉得艺伎和舞伎粉妆玉琢的一般,肌肤可以说是毫无瑕疵。
考虑到艺伎传统上的活动场合多数在晚上,当时的照明就是像此时此刻这样的,就能明白她们传统妆容如此的原因了。
在传统的音乐和氛围中,‘舞台’上的艺伎和舞伎很好地完成了她们的表演——林千秋这辈子学过好几年的舞踊,至少品鉴没问题的。
她觉得两位表演者,尤其是那位艺伎,水准还是不错的。舞伎外行了一些,可考虑到她很大可能不是从小学习舞踊,而现如今从业也没多久,有这种表现已经算很不错了。
此时的年轻舞伎和战前不同,战前几乎都是从小买来、早早开始选择合适的苗子培养。现在一般是15到18岁的女孩子,受到艺伎浮华生活的吸引自愿来的(当然,也有个别人是追求艺术,只是这有几个就不好说了,毕竟真的喜欢舞踊,可以去做舞踊演员)。这个年纪的女孩,最多就训练一两年而已,如果不是此前就有舞踊基础,表演时确实不能指望有多专业。
不过,此时来光顾艺伎的,又有几个在意这些呢?所以顾客对这些放的很松。顾客对这些一松,艺伎馆、茶屋发现这样照样赚钱,自然会对艺伎更加放松。等到林千秋上辈子那会儿,来到茶屋的女孩修炼几个月就可以‘出道’了……天知道本身没有基础的女孩,能呈现出什么水平的演出。
表演完毕的艺伎带着自己的舞伎妹妹,施施然从‘舞台’上走下来,同时也有人打开了房间里的灯,一切恢复光明。刚刚塑造的古典幽深的氛围,立刻消散了大半,只剩下一些余韵还影响着在场的人。
不过有这些余韵也够了,林千秋觉得当作旅行项目体验一次还是很好的。
艺伎小姐和服相对朴素(虽然从价值来说可能比舞伎的和服更高),头发也简单很多,几乎没有发饰,但仪态、神采非同一般。在她的对比下,年轻华丽得多得舞伎妹妹显得普通很多,让人有不愧是艺伎的感觉。
她坐到南云凉介身边,舞伎妹妹则坐到林千秋身边,她们给林千秋、南云凉介表演茶道之外,还会尽量找话题活跃气氛。虽然这些没有传闻中的精彩,但气氛确实慢慢融洽自然了不少,最后还在艺伎小姐的建议下,林千秋和舞伎妹妹玩了传统的宴席游戏。
等到她们要告辞离开的时候,南云凉介将两沓白色纸封分别塞进了艺伎和舞伎宽大的袖子里,艺伎和舞伎也没有推辞,就笑着走出去了。
人都走了,林千秋和南云凉介也要离开茶屋时,南云凉介才和林千秋解释:“那个是‘祝仪’,是给艺伎和舞伎的小费。”
林千秋理解地点了点头:“小费我懂,那请她们来的费用怎么给呢?”
“那些要给茶屋,在京都有专门的名称,叫做‘玉代’。茶屋会记录下来,然后管理艺伎的‘艺伎见番’会负责查账、对账,并从茶屋这里拿走属于艺伎的那部分,然后再按照艺伎各自的业绩给钱。艺伎见番是官方的人,在茶屋和艺伎馆都有公信,是中间人、见证者,大家都相信他们。”
“一般,艺伎在茶屋的收入,艺伎见番是每天查账,每月结账。也不是茶屋故意拖延账期,而是茶屋也很少收取现金。尤其是常客,基本是半年一付、每月一付。听说二十年前,一年一付才是普遍情况……时代也是变了,社会总体都在由熟人社会变为陌生社会。”
林千秋若有所思:“这个啊,我知道,以前江户时代,江户市民去家附近的任何一家店都是这样的,至少可以挂账一个月……对吗?”
南云凉介点了点头,也走到了楼下老板娘呆的房间。看得出来老板娘很忙,桌上摊着几本账篇,还有很多纸片堆着。然后几台电话,这台接完那台响,在这个一天之中最忙的时候,根本没有让人休息的间隙!
对方这样忙,南云凉介也没有闲话,直接付账就好了——林千秋和他没有进行什么高消费,除了艺伎和辅乐艺伎的出场费,就是包厢费、茶席费了。包厢费、茶席费比较高,但这是有预期的事儿,所以没什么好说的,倒是艺伎和辅乐艺伎的出场费,算法比较特别,让林千秋特别注意了一下。
她们的出场费是按照时间算的,15分钟算一节,不到15分钟的部分也算一节。
从茶屋走出来,林千秋和南云凉介就手牵着手散步在祇园花柳街上。身边是来此的客人、艺伎舞伎,另外还有很多游客——游客和客人不一样,他们几乎不会在这边消费、举办由艺伎舞伎作陪的宴会,但他们也对艺伎很感兴趣。
不少甚至是拿着相机过来的,看到赶场的艺伎舞伎就抓紧时间拍摄。遇到走得慢的艺伎舞伎,还会尝试请求和对方合影。如果艺伎舞伎有时间,其实是不介意和游客合影的,但问题是她们基本上都没时间。
眼下是八十年代中期,泡沫时代已经来了,日本的经济热得不得了(实际是发了一场高烧,只是此时的人不知道罢了)。到处是挥金如土的日本人!其中多数人都是钱来的太容易了,容易到他们也不见得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还当是自己很有本事呢!
这大概就是现实版的‘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吧。
总之,钱来的太容易就不会珍惜,到处撒钱就成了必然,京都的花街柳巷也只是他们撒钱的地方之一而已。
林千秋看到街上不少身边都有伎艺舞伎陪伴的人,忍不住猜测:“艺伎和舞伎,每天要赶几个场合呢?我感觉至少得有三四个吧……我们是第一批,现在是第二批,午夜之后还可以有一波,然后还有下午场?”
艺伎确实有下午场,这几天在京都,林千秋白天也是看到过艺伎舞伎伴游的——确定她们是自己出来玩,还是伴游冲业绩也很简单,就是艺伎舞伎自己出来玩,几乎不会做艺伎打扮,一般会和普通女孩子没什么分别,都是现代妆扮。
毕竟艺伎那一身从头到脚可不轻松,没有谁会想要玩的时候也那样。
“大概……”南云凉介这些就不了解了,不过林千秋能猜,他当然也可以,所以他大致认可林千秋。
林千秋想了想,有些感叹:“一般来说,大家会根据自己这边人数多少,确定艺伎人数,对吧?有时会艺伎比客人多,也有时客人比艺伎多,但总体来说双方是对等的……所以,每天会有三四倍于京都艺伎的人来京都进行这一消费啊。”
这确实是值得惊奇的事,要知道此时的京都艺伎,那也是小几千的规模了。如果客人三四倍于她们,那就意味着平均每天都有上万的人花钱找艺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