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破孩儿年纪太小听不懂才子佳人,三国演义好听但去的时候已经说一半了,本来也不是从头开始说的,这个关羽那个张飞的还没听明白怎么回事。
只有说妖精的,听一耳朵就记住了。狐狸吃人,不光吃人还要把人的心掏出来吃。因为什么要吃心也忘了,反正是记住个吃,然后晚上睡觉就梦见有狐狸要来吃他的心。
小孩子的思维很简单却也很难改,过两天他忘了就忘了,再问他他保证想不起来。但眼下现在今天晚上,这个吃人心的狐狸在他心里扎住了脚,要想让他不想也很难。
好在有时候有些兴趣爱好是随根的,毓大人小时候也喜欢听说书。没成亲的之前有两年,这位爷花在茶馆酒馆里听说书的银子都能堆成小山。
人家还挑剔,不听大鼓不听唱曲儿,就要听那种基本功扎实的老先生说。
不光听还要细琢磨,一回书能来回来去听好几遍,有时候老先生哪里差了一星半点儿他还要给人点出来。要不是当年的毓小爷出手也大方,早不知道挨多少打了。
现在一听儿子说是被说书的吓着了,他也不跟儿子掰扯狐狸精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就问了他还记不记得三国听的大概是个什么故事。
毅安稀里糊涂报了两个人名两个地名,毓朗就知道他今儿听的是关公温酒斩华雄,毓大人张嘴就把毅安下午没听明白的书给接上了。
沈婉晴真不知道毓朗还有这本事,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奇妙。有的人相处三天就觉得没意思,看对方就像在看一摊能望得见底的水坑,多看一眼都觉得多余。
有的人成亲十年了还能发现以前自己不知道的长处,此刻沈婉晴就觉得毓朗这个兴趣爱好特别好。
她松了松肩膀闭上眼睛,慢慢把呼吸都调整到跟次间毓朗讲故事的频次差不多的起伏上,也不知道听到什么时候就彻底睡着了。
狐狸不狐狸的转过天来毅安就彻底不记得了,已经能骑在马上独自小跑的小男子汉,现在最喜欢的就是每天晚上听他阿玛讲三国的故事。
所以当阿古都兑现承诺带他去挑马,即便那是一匹很温顺的母马,但因为只有这一匹是颜色极正的红褐色,毅安还是一见钟情般选中了。
并且给取了赤兔这么个名字,哪怕这匹马因为性格过于温顺大部分时候都不肯跑太快,唯一能跑起来的时候,是毅安带着新鲜胡萝卜去看它的时候,那这匹马在毅安心里就是赤兔。
马是毅安自己挣来的,整个过程没人求情没人放水,所以即便管马厩的马夫和阿古都都觉得这匹马没那么好,但毅安选中了那这匹马就是他的了。
不用讲什么道理,‘想要什么就得自己下功夫花心思去挣’的观念就此算是在毅安心里种下了。
再往后沈婉晴也不再死死攥着缰绳看着儿子,而是一点点把手里的绳子往外松,由着他自己安排他自己的学业骑射和日常生活。
时间是过得很快的,尤其是一些事情的后遗症就必须经过时间,才能一点一点慢慢浮出水面。
康熙三十八年的南巡,在苏州的那几天的异常看似没有人再提及,但事情发生了就注定在每个经历过这件事的人心里生了根。
康熙向他的儿子和臣子们展现了他到达极致的猜忌和怀疑,他的儿子们和臣子当下也以最柔顺的身段和态度,告诉了康熙我们都听话,您老是万岁爷我们什么都听您的。
连着好几年,朝廷上的事情都过得特别平顺,边关无战事朝臣不结党,除了黄河还是年年治年年水患之外,仿佛整个天下的太平得不得了,再无什么可操心的了。
直至康熙四十二年,命运的齿轮又轰隆隆地转动起来。
刚过完年康熙带着人往南巡查,这次南巡的主要目的就是检阅河工治理的情况,顺道看看江南的官员这几年的政绩。
出发点是好的,治河也不是一点儿成效都没有。但砸下去的银子和治理河工的成果对比起来,这其中到底多少银子用在河堤上,多少银子进了官员口袋,那就不好说了。
再加上从京城出发前,康熙就说了这次南巡要一切从简不要扰民,但沿途官员为了迎接圣驾砸下去的银子,还是让随行的官吏都开了眼。
尤其是到了江南,这几年京城的百官和王爷贝勒都缩着脖子夹着尾巴能不管就不管,上面一松,地方上这些官员和盐铁商人那就更随心所欲了。
皇上说是说一切供给不得奢靡,他们就换个法子来。明面上看着简单朴素,但一应事物吃食都是最好的。
再加上送到御前的几个美人,都让康熙一边敲打江南官员清廉爱民,一边带着几个美人回了京城,江南各处的官员就更加觉得皇上仁慈,大家都有好日子过。
这次南巡太子没伴驾,康熙不得不留这个儿子在京城监国。
近几年的沉淀对太子来说是一件好得不能再好的事,如今朝堂上要论太子党,说实在的除了毓朗和石家也就四贝勒和七贝勒还算得上,再往下的朝臣其实谈不上是太子党。
可是因为太子几次在应对皇上或刁难或猜忌,都给出了最合适的答案和态度。现在在朝臣和宗室勋旧眼里太子就该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他不用拉拢谁,大家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太子用自己。
皇上当然知道太子的威望如今已经不是他能轻易废立的了,不过他有他稳固皇权办法。他已经过了早年间开疆拓土励精图治的年纪,他现在就想当个仁君。
之前还表露些心意,让太子出头再指使毓朗、胤禛等人去干一些得罪人的活儿,好比当年的贪墨案。
这几年连这种活儿康熙都轻易不愿碰了,一来议政王大臣已经被他收拾得差不多了,不收拾的时候他忌惮那些有实权的宗室王爷,收拾完了他又觉得都是一家子亲戚,没必要赶尽杀绝。
至于底下的臣子贪墨受贿,得益于漠北喀尔喀对准噶尔的对峙,和准噶尔自己的内斗,漠北这边的商道一直畅通且一年比一年繁荣,再加上不用准备第三次打噶尔丹,国库里的存银是很漂亮的。
国库充盈,又暂时没有战事。康熙眼下就想做个君臣相宜的仁君,不想老板着脸苛刻百官也可以理解。
但哪有那么好的日子给他过啊,圣驾回京不过十来天,胤禛和毓朗就把户部这近十年的帐,和宗室、官员欠户部和国库银子的具体数目拟了个折子递上去。
眼下官员的俸禄很少,说难听些当官的要么家底子厚,要么狠得下心去捞,要不然每年的俸禄还不够他们多做两件朝服的。
可总不能就这么饿死吧,所以宗室大臣从户部和国库借银,地方官以征收火耗银为由,还有内务府以皇家的名义从户部挪走的银子,如今已然成了约定俗成的习惯。
老八、老九、老十出宫建府,除了宫里给的安家银子,又每人从户部借了十万两。明年十二、十三也要出宫,听说这俩已经商量好要跟户部拿多少了。
毓朗对此的态度是拿,尽管拿!儿子拿老子的天经地义。可银子不光是你老子的,日后追缴起来得还得上才行。
胤禛对此的态度则是还,都给我还!这位爷好像生来就是这么个铁血手腕的性子。或许原本的历史线上他得先夺嫡成功,所以还忍了些年,骨子里的这股劲儿还压得住一点儿。
现在胤礽稳稳当当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反而让管着户部的四爷撒了欢。要不是毓朗隔三差五拦一栏劝一劝,这位爷上的折子还能更细致,康熙看了还能更头疼。
折子的主要内容有三。一、追缴欠款。二、查江南近几年的贪墨成风案子。三、规范火耗收归朝廷,不能让地方官员再随意摊派。
其实还有后手,官员不摊派了他们也总得想办法活。收上来的火耗银可以再以俸禄的形式发下去,不过这个数是有定数的,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底下的官员一张嘴要征收火耗银,就把老百姓往死里逼。
这些事私底下胤礽已经召集毓朗和胤禛几人反复商量过,现在把这三个抛出去不过是试探试探皇上的意思。
毕竟查贪墨和追缴欠款是最天经地义的事,要是可行就先推行前两条。下重手把前两条施行下去了,到时候再一步一步施行后面的。
要是前面那两条皇上都不愿意,那改火耗和后面的事眼下就没必要现在摆到台面上来说了。皇上要当仁君,就不会让这些臣子们受委屈,反正法不责众嘛。
折子递上去,果然没有回音。康熙倒是也没有大发雷霆,只是当做压根没这件事。
你们想干嘛我都知道,底下那些官员怎么样我也知道,但是我就是不想动了,以后的事等以后太子登基继位了再干也不迟。
折子递上去没动静胤禛还想再递,却被毓朗给拦了下来。有些事皇上不愿意,你再递折子就是你给脸不要了。
四贝勒如今不光是四贝勒,你身后还站着太子爷呢,该等的时候就得等,一点法子都没有。形势比人强,这句话的道理老百姓最懂,毓朗这样的臣子比胤禛这样的皇子要懂。
而本来不必要懂,或是已经很多年没尝过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的康熙,马上也重新懂了一下。
四月,宗人府那边传了消息进宫,说是裕亲王病重。皇上为此还专门去了一趟裕亲王府探病,可惜探病不能阻止生死,六月裕亲王去世。
因为这事康熙病了一场,裕亲王福全这些年作为皇上的亲兄弟,两人之间的感情可以说是相当深厚。
这种和睦相处了一辈子的兄弟说走就走,对于只比福全小一岁的康熙来说,除了是一种打击,还是一种‘自己也老了’的讯号。
本来这事就弄得所有人在康熙跟前连大气都不敢喘,谁知还没过两个月,八月宫里又传出来说太后病重的消息。
太后是皇上的嫡母,这些年在宫里安安静静的活着,除了跟五贝勒胤祺相关的事情别的一概不管不问。
沈婉晴在南巡的路上和每年过年进宫的时候都能见着老太太,她也不知道这老太太在历史上原本应该什么时候去世。
现在一听这消息,沈婉晴脸色有些凝重。她抬头去看毓朗,毓朗的脸色也不咋好。太后要是真的薨了,就怕皇上因为此事受刺激。
倒不是怕别的,只是这个年纪受刺激真的很容易性情大变。就像有的人年纪大了性格会越变越怪,越变越固执不讲理一样,他们或许并不是不知道自己不讲理。
只是生命力不断地流逝和离死亡越来越近的脚步,都让他们不受控制的更加焦虑,从而变成旁人口中的性情大变。
第128章
太后一病, 宫里的嫔妃都老实下来。连衣裳都换成了素净但不寡淡的风格,就怕穿得花红柳绿一不小心惹了皇上不高兴。
由于这个世界里的太子地位比沈婉晴来的那个时间线里要稳固许多,连带后宫的妃嫔们格局也随之起了很大的变化。
所谓的四妃如今各有各的操心, 除了惠妃之外并没有谁起过要帮着儿子争一争皇位的心思,大家操心的都是自己一亩三分田里的事。
年底荣宪公主要带着驸马回京, 荣妃眼下就忙着盯着胤祉料理公主府的事。
胤祉自从上一次南巡嘴上没个把门的把太子、直郡王甚至皇上都得罪了以后, 这几年可算是消停了老实了,除了修撰古籍的差事之外,顶多也就是找几个门客幕僚写几首酸诗, 再不敢多说什么。
本来对此荣妃和三福晋董鄂氏对此都觉得挺好, 直郡王都门庭冷落了你还往上跳腾什么,就这么安心待着, 往后太子登基施恩给这些兄弟, 肯定少不了胤祉这一份就行了。
直到蒙古那边传来消息说荣宪公主带驸马回京省亲的消息,这才把胤祉从故纸堆里提溜出来, 让他找人去把荣宪的公主府好生收拾出来。
胤祉本来想把这事一股脑推给胤祐, 但今年巡查黄河河工查出来的问题不少,胤祐实在腾不开手。
只能调了一批手艺好的工匠和两个主事给胤祉, 那意思就是人都给三哥你准备好了, 事情有人去干有人去管,你作为吉祥物隔三差五过去溜达一圈就可以了。
谁知就这么一点儿事, 胤祉还老鼻子不情愿。去是去, 但去了就真的仅仅是去看看, 转一圈待不了一刻钟就得回来。
等到董鄂氏抽空过去看了一趟,才发现宫里荣妃给胤祉和她说的要求,他是压根提都没跟工部的那些匠人管事提。
气得董鄂氏也不回诚郡王府了,上了马车直接进宫就去找荣妃告状。
董鄂氏的阿玛是都统、勤勇公彭春的女儿, 人家给你诚郡王做福晋身份家世绰绰有余。到了荣妃跟前她可一点面子没给胤祉留,噼里啪啦好一通说,嘴巴都说干了。
听得本来还生气儿子阳奉阴违敷衍了事的荣妃,又转过头来安抚儿媳妇,甚至还开了自己的小金库,挑了好几样前些年康熙赏下来的首饰给她,才把人送出宫。
打那以后,荣妃不光要操心女儿什么时候回京的事,还得操心胤祉这个整天就知道以文会友酸不溜丢,恨不得羽化而登仙的儿子。
本来想着修书是个清贵活儿,没想到身边那些读书人多了也不行,胤祉都快被他们忽悠得双脚离地了。荣妃思来想去想不出别的主意,只能谋划着给胤祉换个接地气的差事。
不是不愿意管荣宪的公主府吗,那荣妃还偏要胤祉把这个差事硬按到胤祉头上。
毕竟再这么荒废下去以后差事送到他手里他都拿不起来,这诚郡王府用不了多少年就该没落了。自己不光有儿子还有孙子,为了孙子能有好日子过,说什么也得把儿子给操练起来。
为此荣妃还专门让人留意了胤祐进宫的时间,掐着时间在胤祐去永寿宫探望成嫔的时候,带着早就准备好的珊瑚摆件找了过去。
永寿宫本来住着的是温僖贵妃,温僖贵妃去世之后就没再分给别的后宫主位。成嫔原本住在永寿宫的配殿,后来作为庶妃跟卫氏一起被册封为嫔之后,就顺势搬到了永寿宫主殿。
胤祉这点儿笑话胤祐早就听说了,一听宫女说荣妃来了起身就要躲。本来有点儿瘸的腿走得飞快,快得成嫔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谁说我儿子腿脚不好使了?
胤祐从永寿宫侧门出去,荣妃从永寿宫正门进来,两人正正好擦身而过把荣妃气得够呛。偏偏她又没法拿胤祐怎么着,就只能调转个头继续跟胤祉死磕。
荣妃忙着跟儿子斗智斗勇,惠妃则一门心思扑在几个孙女孙子身上。
前几年大福晋连着生了四女一男到底伤了身子,这两年大福晋一年时间总有半年是病殃殃的,王府里的大格格和二格格都到了能说亲赐婚的年纪。
这几年直郡王的处境不算艰难,兵部大部分事务还是由他管着,有什么要紧政务也并不会漏下他,甚至连胤礽对他的态度也有别于前些年,现在的胤礽已经能好好跟胤禔说话了。
但恰恰因为这样,人人都清楚直郡王跟皇位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有时候并不需要人走了才茶凉,官员们衡量一个主子一个靠山有没有用,最主要的是这个人能不能给他带来利益。
很显然,没了跟太子争夺皇位可能的直郡王,在群臣中的号召力和声望马上就往下掉了一个档次都不止。
原本那些一个个到了京城见到胤禔,老把‘往后一定要像王爷求娶府中格格’这种话挂在嘴边的蒙古王公贝勒台吉,现在再见直郡王全都忘了有这么档子事。
胤禔府里除了大福晋,就没有出身高得能料理王府事务的侍妾格格或是能抬成侧福晋的人,这么一来很多事就只有惠妃能替儿子媳妇操心。
可到底一个在宫外一个宫里,王府内宅后院的事惠妃可以挑选几个能干的嬷嬷过去看着,不让王府里的那些下人趁着大福晋身体不好就乱来,但孩子的亲事她也实在是没法做主。
想来想去没别的办法,只能去御前求了个恩典,让胤禔夫妻两个把大格格和二格格都送进宫来,名义上是说陪陪她这个祖母,实际上是向康熙求恩典。
您这个大儿子如今栽了,风光不起来了。但他好歹当年给您做过磨刀石,如今太子地位越稳固,往后就会有越多的人往胤禔头上踩,毕竟谁让你这个直郡王跟太子掰手腕还输了呢。
踩你一脚不是真想干嘛,而是做给胤礽看。只要我踩了你那我就是跟你划清了界限,就是给太子交了一份投名状,即便太子压根就不需要这些,也拦不住底下的人自作主张。
是以在惠妃心里,就认定了不能把这几个格格留给胤礽赐婚,惠妃所想就是趁着康熙身体看上去还行,赶紧把几个孙女亲事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