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太子大婚很多规矩还是跟平常人家不一样,自家大奶奶胆子大又不讲规矩那么一人,去年还不是生生坐帐坐了一整夜,轮到太子妃这儿人家是主子是日后的皇后娘娘,这规矩当然要改。
听说为了这事礼部和内务府还吵了将近一个月,具体怎么弄的毓朗没问,反正今夜太子妃不用整夜坐财,是正儿八经的洞房花烛夜。
太子在洞房,轮值的侍卫们反而安心些,今晚上只要守好门户就应该没什么岔子。不过这话谁也不说,除了当值的其余人就找了个房间生了熏笼烫了酒,一边聊天一边熬过这漫漫长夜。
“今晚上后宫里几个娘娘可都不怎么好过,我听说惠妃娘娘那边还摔了碗碟,大喜的日子怎么能这么干呢。”
“你又知道了,今晚上一个个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就你还能知道后宫里的娘娘摔没摔碗。”
“真的,这酒还是我去御膳房拿来的,御膳房那边消息灵啊,今晚上万岁爷给后宫的主子们都赐了席面,惠妃娘娘一口都没吃又另让宫女花银子单弄了两个菜送到延禧宫去了。”
“眼看着咱们太子爷娶了太子妃,这往后就更没她和大阿哥什么事了,你们说这不是心里不服气是什么。”
“说不定就是人家手抖没拿住碗,今儿准备的席面里头又没一个惠妃娘娘喜欢吃的菜色行不行?”眼看着他们越说越不像话,毓朗出声打断又给他们把酒倒满。
“后宫主子的是非能少说就少说,能不说就不说,大冷的天有温酒有炭盆还有什么不够,真不够改明儿去我家里有酒有肉。
有些闲话少说点儿,后宫的事眨眼就能传到咱们这儿来,我们说的话是不是明天就被大阿哥知道了,谁也说不准。”
宫里要说规矩森严是真森严,谁要犯了规矩触了忌讳小命说没就没。可要说没规矩也是这世上最没规矩的地方,想要打听什么消息,只要舍得花钱舍得用心就没有打听不到的。
毓朗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儿又是一等侍卫,于公于私都压屋里其他人一头。再加上他这话说得有道理,众人也就顺势换了话题不再说这个。
冬天夜里轮值一个时辰一换,到了时辰该换岗的起身去换岗,毓朗则也跟着出门去毓庆宫里外门口巡查。
明天太子和太子妃还要去乾清宫、宁寿宫谢恩,太子妃要接受宗室命妇的朝见,之后还要一起去奉先殿祭祖。
虽然还是半夜,已经有毓庆宫的嬷嬷领着宫女在做明天白天的准备,进进出出的宫门没法关,毓庆宫宫门不关毓朗真就一丝睡意都不敢有。
快天亮的时候天上洋洋洒洒开始下雪,毓朗精神抖擞站在惇本殿后殿的廊下,看着何玉柱从里头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就知道昨夜里面一切顺利,才放下点点心来。
这一年过得可真不容易,过了这一夜不止是毓庆宫迎来了女主子,整个朝堂之上的格局也得跟着变,至于自己和自家大奶奶这个宝,至今才算得上是真压准了。
第89章
什么太子大婚听着老大一件事, 其实过了也就过了。
一整天的疲累连同昨晚上想的那些到底是人不是人的哲思,睡过一觉醒来看着窗户外面新下的大雪,那点不自在不痛快统统被埋在大雪底下, 觉察不出一丝异样。
“大奶奶,庄头儿早上回来了, 还带了腊兔子和腊排骨, 说是想来院子里给奶奶请安磕头。”
“别跟我来这套,你去问清楚他这回又是想求我干嘛,说清楚了再来回话。”
“是, 奴婢这就去跟他说清楚。”
不要小看勤劳的农民兄弟, 只要能过比之前更好一点的日子,他们从来都是最能吃苦也最舍得吃苦的人。
庄头儿每次回来带的鸡鸭鹅都是顶格的, 好在今年沈婉晴手底下的铺子多了人也多了。
有一部分熏制过的能送去腊味庄, 再加上给家里供菜肉的人都陆陆续续换下来,庄子上养的这些家禽非但都能消耗得了, 还总是少了得另外从外面买。
但与此同时一点进展都没有的是庄头儿的儿子庄明回复当差的事。
每次他从城外回来都带着庄明, 庄明生的虽高大但又过于粗壮,第一眼看过去总会觉得这人不大聪明。
偏他还真就是个腼腆的性子, 虽因为庄头儿的缘故在庄子上也算个小管事, 其实跟佃户们打交道他压根就不像个管事,更像是朋友邻居。
之前庄头儿的打算是让庄明跟着自己多出入府里, 时间长了就能改了这个性子。
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庄明出入府里马上就一年了, 还是少言寡语极少主动跟人攀谈。
唯二跟他聊得来的一个是负责府里花草的花匠,花匠伺候花草他擅长种菜,两人能说到一块儿去。
还有一个是厨房里的李厨子,李厨子擅长做荤食, 起初庄头儿送来的家禽都是活的,李厨子就得带着厨房的人料理这些,鸡鸭多了弄不过来庄明就老去帮忙。
一来二去的李厨子就觉得这个后生懂事能干活,不光两人能说到一块儿去,李厨子还陆陆续续教给他不少做菜的手艺。
后来腊味庄要的货渐渐多起来,庄明就主动把杀鸡鸭鹅的差事揽过去。每次回府之前就先把家禽都收拾干净,该熏的熏了该现杀的现杀,总之送到府里来的东西,都已经经过了初加工和预处理,让人看着就省心。
勤快、眼里有活儿还守得住嘴不说人是非,中秋节之前沈婉晴就问过庄明要不要到她跟前来干活,要是愿意过来可以先去腊味庄干活。
腊味庄的生意越来越好,掌柜带着两个伙计大部分精力都在铺子里,进货这头的事一直都是房良在兼着。
老这么着可不行,再加上下个月就要过年,好多人家开始买过年的年货,京城里不缺钱的人家多,吃惯了北方的酱货卤货也愿意买些腊味熏味回去,铺子里多一个庄明不妨事。
这会儿一听庄头儿又过来了,就猜着肯定是为了他儿子庄明,自己这边正是要用人的时候,庄头儿老这么别别扭扭的可不行。
“大奶奶,乌尔衮派人来说再有几天大姑奶奶就该到京城了,来问问您的意思是把大姑奶奶的屋子收拾在哪边。”
“把老太太那边的后罩房收拾收拾,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肯定陪着老太太住啊。”
走了个福璇回来个珍璇,珍璇是毓朗的大姑姑,福璇是怎么踩着帅颜保和额尔赫去世的时间耽误了出嫁,这位珍姑奶奶就是怎么赶在这个之前把亲事定下,又在守孝完了之后马上出嫁的。
沈婉晴之前问过毓朗这个大姑奶奶是个什么性子,别走了个福璇再来一个福璇plus,那自己真有点扛不住了。倒不是多厉害,就是纯粹懒得应付蠢人了。
对此毓朗只摇头不说话,问急了才坦白他从小就怕他这个大姑姑,虽然珍璇年纪也不大,但她跟福璇那可压根不是一条道上的。
毓朗一副‘我不敢多说我怕死了她’的样子反而勾起沈婉晴的兴趣来。毕竟赫舍里这一家子除了毓朗这一辈儿几个小的,在沈婉晴看来都各有各的不机灵,现在也就剩这位大姑奶奶没正经打过交道了。
“冬至前要做的新衣裳都赶制出来了,雪雁说绣庄那边来了一批好皮料,问奶奶要不要去看看。”
“大姑奶奶都从盛京回来了,咱们家今年冬天还能缺了皮料子?不去不去,哪有功夫啊。”
再有半个月就要冬至了,按着规矩每年冬至前都要做一轮衣裳,主子们做不做都是次要的,反正这些皮袍子斗篷去年的拿出来重新弄一弄跟新的差不多,但家里上下这么多奴才下人都盼着过年做冬衣,这个可真不能省了。
半夜还在悲春伤秋,自己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失了本来面目的沈大奶奶,此刻真心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太闲了,要不然怎么还有时间感慨这些。
还是使劲儿活着吧,活着可太不容易了。想要维持现状更不容易,睁眼就是干不完的活儿处理不完的事,什么人不人奴才不奴才的,先把活儿干完了再说吧。
舒穆禄氏精明得很,说是帮沈婉晴看几天家那就真的是‘看’几天家。只要没有要命的事她一概不问也一概不做主,什么大不了的事都等沈婉晴忙完了太子妃的事再来处理。
进了冬月就要开始准备过年,今年跟往常又不一样,毓朗升任一等侍卫还专门负责毓庆宫对外的联系,原本没什么交际往来的内务府和六部官员陆陆续续认识了不少,这些人过年前都要走礼,落了谁家都不像话。
荆州董鄂家是新结的姻亲,给荆州送去的年礼要早一点送出去。珍姑奶奶从盛京回来探亲,这是府里正儿八经的大姑奶奶可不能怠慢。
还有太子妃现在入宫了,往后谁再想求见太子妃得递牌子。就算是给宫里打了报告也不是说你申请了人家就批准的,那除了石家之外,牵着太子妃最牢固也最亲近的这条线可不是就在沈婉晴身上。
只要这根线不断,今年赫舍里家和沈家只会比往年热闹十倍,沈婉晴这个当家的大奶奶还不知道要忙成什么样子。
吃个早饭的功夫沈婉晴把家里的大小管事都见了一遍,有事说事把事情解决了赶紧该干嘛干嘛去,今儿她还约了戴佳氏和兆佳氏聊明年合伙走马帮的生意,且没空呢。
“奶奶,庄头儿来了。”
“在外面站了这么久才进来,是不是已经想明白了。”
“大奶奶英明,奴才是真没法子了,想来想去还是想找大奶奶给奴才拿个主意,您说我家庄明到底该怎么安置,奴才都听您的。”
“要我说你就随了他的意吧,你老怕庄明走你的老路,在庄子上扎了根就回不来,可你如今不也回来了。
你以为房良能一直看着腊味庄啊,到时候房良不管腊味庄了,那除了腊味庄的掌柜管着铺子,另一头货源的事是不是都是庄明说了算,怎就非要从庄子上回来进了腊味庄才稳妥呢。
沈婉晴的舌头可是被后世那么多下酒的花生毛豆鸭货熏鱼腊肉练出来的,自己不会做难道还不会吃吗。
今年一年,腊味庄先是上了按个卖的酱鹌鹑腊鹌鹑,后又把腊制鸭腿鹅腿、鸭头鸡翅、排骨里脊这些地方单独剔出来卖,反正就是把原本整个的拆零散来卖。
买多少都可以,有钱的挑挑拣拣几布袋扛回家整个过年都够吃,说不定能吃到开春去。
没钱的想开荤了就买两个鸭腿,回去剁成块底下铺厚厚一层豆腐一起蒸,等鸭腿蒸好了底下的豆腐也吸满了腊鸭腿的肉香和汁水,足够一家子吃一顿的。
菜谱是沈婉晴亲自写了让掌柜的贴在腊味庄里,这种南边来的货还是有很多人不愿意吃也不会吃,把菜谱贴上也算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出视频教程了。
刚开始大家都按着沈婉晴的菜谱回家去做,做过了学会了不喜欢吃豆腐的人家就把豆腐换成别的菜也很好吃。
亦或是蒸完了再炒,腊鸭腿蒸过了就不那么咸,只留下腊味独特的香。再炒得干香干香的拿来下酒,最好是出锅前再撒上一把鲜红椒,一口酒一口肉下去那滋味真的很爽。
这个做法是有一家这么做了之后觉得特别好,叫家人写了一张菜谱送去腊味庄,掌柜的试着做了一回也觉得好,就干脆贴到沈婉晴那张菜谱旁边了。
有一就有二,渐渐地腊味庄里的菜谱越来越多生意也越来越好。时间一长就有人揣着手问,腊味庄能不能干脆自己弄点儿现成的菜来卖。
有些人家家里在做饭上就是味道不大行,每次闻见别人家腊鱼腊肉的香气就觉得自己家的更加索然无味。
对此掌柜的想做但是又实在腾不出空来,就一直拖拖拉拉说过阵子过阵子,现在已经从年前又拖到年后,最新的说法是等开了春就做,肯定要做肯定不改了!
这事传到庄头儿耳朵里,他当即就想让庄明去腊味庄负责这一摊子事,再加上中秋的时候沈婉晴主动问他庄明的事,他就更觉得这事能成了。
庄明手艺好人又踏实,这一桩差事交给他肯定没错的。他要能摆弄开也不用等什么明年,把锅架起来再弄一批砂锅砂钵过年,就能赶在过年前赚一笔。
这主意挺好,腊味庄的掌柜、房良和沈婉晴听了都觉得可以啊,这种只要肯出力就能赚钱的活儿只要他们愿意弄,沈婉晴一向都是随他们怎么摆弄,得调动他们的主观能动性嘛。
谁知一向听庄头儿摆弄的庄明不肯,说什么都不愿意离了他的土地庄稼彻底搬到京城腊味庄的后院去住。
为此庄头儿在家把儿子狠狠揍了一顿,听说庄头儿在庄明十岁之后就不打儿子了。
一来庄明长得壮实打他庄明不疼庄头儿手疼,二来儿子大了要给他留面子,庄头儿怕自家儿子跟自己记仇。
这次下了狠心,以为打完了儿子就该听话了。谁知道庄明蹲在地上躲都不躲挨了一顿揍之后,还是摇摇头说不去腊味庄。
庄头儿气也气了骂也骂了,实在没法子了只能强忍着脾气问儿子你不想进城回府里当管事的掌柜,那你到底想要干嘛。
庄明憋得脸都红了也不跟庄头儿说,紧跟着第二天他就主动进城回府找上沈婉晴,说他想在庄子上单独弄一块地方出来专门养鸡鸭鹅,专门用来供应腊味庄的腊味。
庄子上的佃户抽几户出来专门负责养鸡养鸭,至于腊味怎么做他这一年每次回府有一半的时间都待在厨房那边,已经学了个七七八八。
现在只要能再找个师傅把怎么熏出那股果木松木香学会,他觉得他做出来的东西就跟南边卖过来的没区别了。
他也不白学,学人的手艺他拜人家做师父,从今往后三节两寿徒弟怎么孝敬师父他就怎么做。要是不想收徒弟那就把这个手艺当方子卖,多少银子都能商量。
只要有了手艺,等明年沈婉晴的腊味庄就不用再从南边进货,起码大宗的不用了。这么一来腊味庄的成本下来了田庄的收益上去了,自己还不用老往城里跑,岂不是大家都好。
那天沈婉晴看着庄明在自己跟前憋红了脸结结巴巴说他自己的打算,心里觉得这人真有意思。
他爹生来就是给赫舍里家当管事当奴才,替儿子能想到最好的出路是想尽办法把他送回赫舍里家来继续当个管事。
庄头儿想把儿子送去腊味庄,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出口。他是家生子庄明也是,但腊味庄的掌柜是沈婉晴花钱从外面请来的。
在庄头儿心里觉得自己和庄明才是自家人,只要庄明作为家生子的管事能进腊味庄,用不了多久沈婉晴这个主子肯定就更加倚重庄明。
可惜人家庄明不乐意,人家这么替沈婉晴用心琢磨弄养鸡场养鸭场当然不可能光为了自己找活儿干。
他没跟沈婉晴藏后半句话,他想趁着自己还年轻替沈婉晴把这个买卖给弄起来,要是可能的话他还想做洞子货的生意。
京城一到冬天洞子货就成了稀罕物,冬天鸡鸭鹅存不住肉都要宰杀,少了鸡鸭鹅之后空出来的这段时间就能来弄洞子货。
要是两门营生都能做成,等哪天沈婉晴觉得钱赚得差不多了,庄明想要赎回他一家子的卖身契。再借着跟主子的这点儿旧情分自己置办一些田产,一家子踏踏实实过日子。
当爹的庄头儿精明能干一心一意想着怎么给主子当个能干的好奴才,当儿子的庄明沉默寡言却另有一番打算,并不愿意子子孙孙世世代代系在赫舍里家生活下去。
沈婉晴对此怎么可能不支持,现在庄明已经满京城的打听哪里有川蜀两湖做腊味做得好的师傅去了。
庄头儿今儿过来与其说是拿不定主意,不如说是想要沈婉晴一个准话,他怕自己这个傻愣愣的儿子忙来忙去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毕竟你会赚钱能赚钱了,主子就更要攥着你的卖身契了。真以为卖身契那么好赎的,卖身的时候几两银子就把自己连同后代全卖了人为奴,之后想要再赎可就千难万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