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自然时候没找着的,石琼华却依旧能闻到奇怪的味道。下午胤礽得着消息回来,一问才知道就因为这股味道石琼华连午膳都没吃。
看着石琼华蔫嗒嗒靠在软榻上的模样,太子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之前听毓朗说过,沈氏怀孕之后对味道特别敏感。搞得他每次在外面喝酒回家,都要先去客院洗澡漱口换衣裳,坐到身上的味道都散尽了才敢回院子。
不敢跟石琼华说她有可能怀了,这几年为了孩子的事已经折腾过好几回。以为是怀上了,大张旗鼓把太医找来诊脉,临了又是空欢喜一场。
所以昨日只说给太子妃请平安脉,等太医来了真的诊出喜脉,又赶紧派人去把太医院院判找来,一再肯定就是喜脉之后才差遣奴才往乾清宫和宁寿宫去报喜。
“太子爷说奴才抠门,奴才确实也不怎么大方。不过今日送来的东西都是新得之物,狍子黄羊是奴才刚打回来的,黑猪麻鸭是刚从南地运到京城的,荞麦苞米也是今年新收的头茬,在奴才眼中正好取一个新生的吉利,主子千万别嫌弃。”
“好,这话说得好。”
“何玉柱,去把这些东西收拾收拾,把最好的挑出来送到乾清宫去,就说儿臣这儿得了好些孝敬,送给皇阿玛也尝尝味儿。”
“太子爷,来之前都是按着两份准备好了的,送去乾清宫的都是最好的。”
“那就再从孤这儿分一半出来一起送过去,尤其是今年新收的荞麦和苞米,要跟梁九功说清楚,他知道怎么跟皇阿玛说。”
毓庆宫得了喜讯,胤礽一来是高兴,二来又担心乾清宫那边不会和自己一样这么高兴。毕竟康熙那点儿不好说出口的小心思,胤礽早已经猜到了。现在把东西送过去,也是想探一探乾清宫的意思。
“你是个实在人,也是个聪明人,有些话孤就不跟你绕弯子。太子妃能怀上这是好事,但是你说皇阿玛会不会因此就暂缓让老大他们出宫的事。”
皇上亲近太子,其他儿子就能各自该怎么安排怎么安排,分封出宫之后再是能当差办事,但总归是离宫里和皇上更远了一步。
但现在太子妃有孕,皇上还能不能像之前这般亲近太子,还是说又要像当年那样忌惮敲打,甚至顺势把大阿哥和后面年纪渐长的皇子都留在宫里,让他们在各自母族的支持下跟太子制衡,这就不好说了。
“不会。”毓朗先说了一句不会,随即沉吟良久又坚定地摇摇头接了一句:“太子爷您才是天命所归,这次的势在您这边,万岁爷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这话怎么说?”
“去年征噶尔丹回京,回京之后封赏大典之前,奴才就隐约听说了大典上要给奴才封爵。奴才面上撑得住但心里早就高兴坏了,这种事要么一直压着不提,提了又已经传得人人皆知了,就不能再往回撤。”
不出宫,对于胤禔来说说不定还能劝住,什么生儿子什么退一步,只要康熙又给他一点点暗示,暗示他还是有机会的,他肯定会愿意顺势留在宫里。
但其他阿哥呢,眼下三阿哥四阿哥可都老老实实的,更不要提后面的五阿哥七阿哥他们了,胤礽这个太子对他们而言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谁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想要来挑衅这个哥哥的地位。
那么对于他们而言,封爵位出宫建府日后谋个实差在宫外当贝勒当王爷,这才是最务实也最好的一条路。
现在眼看着爵位都要赏下来又突然不给了?他们嘴上肯定什么也不会说,但是心里会怎么想实在不难猜。
太子该防备底下这些弟弟们长成了对自己构成威胁,难道皇上就不提防吗?
要给的爵位不给到位,那渐渐长大又被困在宫里的皇阿哥们到底是会继续听从皇上的摆布,给几块肉骨头就当狗去咬太子去咬大阿哥再互相咬,还是干脆提前投票跟随下一任皇帝胤礽,说不定贝勒变郡王,郡王变亲王呢?
毓朗要去工部为营缮司郎中还没坐实,就已经有人绕着弯子来问,皇子们的府邸各自建在何处大概多大的地儿,怎么安排工匠先建谁的后建谁的。
人心已经被调动起来,想要再把儿子们收拢回来关在上书房天天上课读书,即便那是康熙,即便他手腕硬得能吓死人,这事也不可能了。
所以这就是势这就是命,在这几年一而再再而三的把胤礽到鸡崽子一样今儿捧着明儿敲打之后,终于有一次站在了他这边。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胤礽缓缓、缓缓呼出一口气,自己给自己把心情平复下来,然后把何玉柱又给叫了进来。
“这些日子注意着,不要让外面传出什么皇太孙之类的话。毓庆宫里该怎么高兴就怎么高兴,但是要统一口径,是孤和太子妃终于盼来了孩子高兴,其余的话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能传出去的更加不要传,可明白这个意思?”
“主子放心,奴才明白。”
不光何玉柱明白,石琼华也渐渐回过味儿来了。至少昨天只有太后给了赏赐,乾清宫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
“贺喜娘娘得偿所愿,这回可算好了。”
“昨天下午我这边可热闹了,额娘带着几个嫂子进宫来看我,太后还专门赐了一桌席面留她们陪我吃饭。就是可惜你没来,我憋了一肚子的话不知道跟谁去说。”
“我幸好没来,娘娘跟夫人说贴心话我戳在旁边全听了去像什么话。”
要说这太子妃也是真的不好当,明明是明媒正娶的媳妇儿,可石琼华的额娘哪怕也是宗室女,但进宫来该是奴才还是奴才。
在宫外该是姻亲,放在宫里连吃一顿饭都成了赏赐,这其中到底多少是满心的荣耀多少是无可奈何,或许也只有她们自己心里知道。
“哪有什么贴心话,还不是就是那些翻来覆去的老话。早早的生一个阿哥,到时候我在毓庆宫的位置就稳了。”
“生不生阿哥也得生出来了才知道,这会儿操心什么。娘娘别想那么多,只要能生,生的是自己的孩子就好,管他是阿哥还是格格呢。”
沈婉晴正站在窗边用宫女刚拿过来的天蓝色瓷瓶插花,听到石琼华这么说手里的动作也只是微微一顿,便继续干自己手里的活儿。
这种有些漫不经心的态度石琼华非但不怪罪,反而起身走到沈婉晴身边,笑得开怀看她插花。
沈婉晴在这上面是外行,一枝花换来换去挑不出来合心意的,石琼华明知道她是在胡闹却也看得津津有味。
“是啊,我也觉得只要是我的孩子就好。”
“不过要是能先生个阿哥就最好了。”
石琼华看不过眼,从沈婉晴拿着来回比划的三朵花里挑出来一支插到花瓶里,“我就说只能找你来陪我说话,说两句我心里就舒服了。”
太子和太子妃默契地把石琼华怀孕控制在‘年轻的夫妻得了孩子’的喜悦中,绝口不提‘皇太孙’‘太子嫡子’这样可能会引起乾清宫不悦的话。
不过可能毓朗说的势和运真的就有这么神奇,太子妃八月初诊出喜脉,十月已经连着生了四个格格的大福晋被诊出喜脉。
然后紧接着是十一月三阿哥胤祉的嫡福晋董鄂氏怀上了,腊月里五阿哥胤祺后院侍妾刘氏怀上了,七阿哥后院侍妾那拉氏也怀上了,再加上四阿哥胤禛今年刚生的二格格,皇子们像是被使命召唤一般开始开枝散叶。
只有太子和太子妃怀上的时候毓庆宫或许很显眼,现在大家都陆陆续续要给万岁爷添孙子了,本来还有些惆怅的康熙也彻底躺平升不起半点波澜。
能咋办嘛,就是到这个岁数了,就是要当玛法了,还能挨个把儿子们都收拾了啊!
第115章
有了孩子以后, 时间会过得特别快,这句话沈婉晴说过不止一次。有时候她自己都说得烦了,但还是会忍不住这么感慨。
康熙三十五年, 正月二十二赫舍里家给佟佳氏办了六十寿宴,因着毓朗和沈婉晴现在的地位和身份, 赫舍里家的亲戚故交能来的都来了。
不仅如此, 便是跟沈家走得近的人家,石家、和一些好像能跟沈婉晴扯上关系,但其实没见过也不认识的人也都上门来给老太太贺寿。
“房良, 房良你来。”
“大奶奶, 您吩咐。”
“赶紧让老乌再去开一个礼簿,把账房里的老老张给弄来, 让他坐镇新的礼簿。”
“新的礼簿专门记那些只送帖子和贺礼不留下吃饭的, 找两个机灵点儿的在一旁看着。
收的贺礼单独分开放,对人也客气点儿, 别因为没咱们府上的请帖就瞧不起人。万一哪天大爷用得上人家, 这也未可知。”
“诶,我这就过去。”
“费嬷嬷, 前面的事你别管了, 去厨房守着,今天来的人可比我们子预想的多, 吩咐采买上的人现在就出去再弄一批菜肉回来。”
“大奶奶放心, 早上看着情况不对, 奴才就已经吩咐人先送了一批过来,不够后面还有。”
“厨房的东西是要入口的,必须看管好了。等会儿甭管谁去找你你都别应,明白了?”
“明白了, 奴才这就过去。”
随着从老大到老七大家一起开花繁育,整个京城都跟着小小的热闹了一番。
明明这事跟每天睁眼想法子赚钱养家的老百姓没关系,但大家说起来也还是觉得这是一件喜庆的事儿,老皇家人丁兴旺,说不定来年也能是个丰年。
又有人说这都是万岁爷立太子立得好,顺应天意正统早早的把嫡子立为储君。这次开花结果就是毓庆宫里的太子妃娘娘先怀上,其他皇阿哥才跟上的,可见国本稳定的重要性,那可真是太重要了。
因为这事胤禔气得不轻,他身为庶出的皇长子是对嫡庶之分最敏感的,要是自己是嫡子该多好,亦或是自己不是长子也可以啊。不占了这个‘长’的名分,他也就生不出这么多看似有希望其实很遥远的心思来。
要知道大福晋康熙二十六年就嫁给他了,这都康熙三十五年了,将近十年胤禔没让后院的侍妾格格怀上孩子,只摽着劲儿非要跟大福晋生个嫡长子出来,明眼人一看就都懂了。
连着生了四个格格,大福晋都怕了。近两年一直跟胤禔暗示她不在意长子是不是她生出来的,那些侍妾格格能生就生,生出来了阿哥她愿意抱到自己跟前养着,保证不为了这事为难他或者是后院的侍妾。
谁知胤禔对这事只装作耳旁风,每夜依旧只宿在伊尔根觉罗氏房中。如今好不容易又怀上了,还没等他多高兴几天京城就流传出这种传言来。
一大半说是万岁爷恩泽深重,一小半说是太子立得好天下太平,反正就是没他这个大阿哥什么事。
再加上噶尔丹被活捉回京之后,整个西北和准噶尔部、漠北的情况都在乱中向好。
尤其互市一开,往西北去的商队马队就比以往更多了,商人一多往来就多,赚钱的机会自然也跟着变多,没有人生来喜欢打仗,只要利益给得足够多,什么问题都能谈。
再加上石文炳去年率领西路大军立了战功,朝堂之上依附石家的官员隐隐约约也在变多。
石文炳先后在江南和福州为将,这两地的官员即便明面上和私底下都暂且跟石家没有往来,但心里多多少少都有几分归属感。
人人都抱着一种‘这会儿还不到时候,等太子继位登基以后咱们跟石将军有老交情,到时候再怎么怎么着也不迟’的心思。
这种情况很微妙,原本不是站皇上就是站太子的局面,就因为多了一个眼下是天子近臣,以后是太子老丈人的石文炳,历史上那种非此即彼,太子悬在半空不上不下,臣子各自拥护其他皇子各找出路的情况,至少此时此刻还没有苗头。
去年索额图跟着康熙出征噶尔丹,被分在中路主管后勤粮草,没出什么篓子也没有多露脸。后来封赏大典被随大流赏赐了金银,就再无其他封赏。
儿子格尔芬担任散佚大臣,阿尔吉善担任礼部侍郎,都是寻常人奋斗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爬到的高位,但是对于他们的身份而言又好似有些名大于实。
散佚大臣上面还有内大臣和领侍卫内大臣,万岁爷跟前做决断的事还轮不到格尔芬。
礼部侍郎挺忙,阿尔吉善忙的大多是礼仪仪仗之事,再有便是皇上亲自把皇陵那边有关礼部的日常事务拨给了他,听着很重要,但到底重要不重要就不用多说了。
整个索额图一脉眼下就是从外看花团锦簇,还是那个权倾朝野的索中堂。但只要有心人往里看仔细,就能看出来其外强中干之势。
因为索额图这样,明珠这把用来制衡索额图的刀自然低调下来。朝堂之上看上去还是两派相争,石文炳带着中间派两边劝架,但胤禔已经能明显感受到明珠对自己的态度在转变。
以前都是明珠想干什么事,就把胤禔往前面拱。现在是胤禔想要干点什么事,都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差人去找明珠。
就这还三次里总有一两次见不着人,一问就是病了。胤禔这要是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那就真成傻子了。
宫里是彻底待不下去了,胤禔横下心又连着往御前去了两次。他不说爵位的事,只闷头跟康熙说自己一大家子人在乾东五所住不开。
甚至连自己的府邸位置都看好了,出宫往西没多远有个前朝的旧王府,破是破了点儿但胜在地方大,正好全拆了重建什么都能按着他的心意来。
别人说女儿大了留不住,轮到康熙儿子大了也留不住。
年前康熙把四公主册封为和硕恪靖公主,赐婚博尔济吉特氏喀尔喀郡王敦多布多尔济。
敦多布多尔济为土谢图汗部的郡王,土谢图汗部又是喀尔喀蒙古地盘最大势力最强的部落,整个喀尔喀又跟准噶尔是世代的敌人,噶尔丹曾多次带人入侵喀尔喀,两边结仇很深。
但喀尔喀归附朝廷的时间也不长,为了稳固漠北拉拢喀尔喀蒙古,防范更北边的准噶尔和沙俄,才促成眼下这一桩联姻。
把四公主册封赐婚之后,过完年皇子们也紧跟着批发了一轮爵位。大阿哥胤禔封直郡王,三阿哥胤祉封诚郡王,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皆为贝勒。
因为没有第三次征噶尔丹,且第二次征伐噶尔丹的时间也往前推了两年,这就导致前年虚岁才十四的未来八爷胤禩没赶上这次出征,被留在京城了。
慢了一步就步步都被落下了,本该在这一轮封爵贝勒的胤禩跟胤禟胤俄一起分成了一波儿,成了紫禁城的留守阿哥,继续在上书房读书。
两个郡王府三个贝勒府,府邸的选址都在东西内城,选址的事礼部和内务府早就内定下来,只等阿哥们的爵位册封到位就对外公布。
公布之后就可以开始筹备测绘、定风水朝向,具体绘制府邸方位明细,把图画好交由万岁爷看过就能开始动工。
现在图纸还没定下来,就已经有很多人盯到采办和工匠,这两样最耗功夫又最花钱的两个大头上了。
胤礽这次没闲着,兄弟们跟着出征个个都得了爵位,自己身为监国太子的确没什么好封赏的,可是也不能什么都不给啊。
以前到了这种要安排人的时候,胤礽第一反应是把索额图和凌普等人召集到毓庆宫来商量,看看能怎么把想安插的人安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