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有好好躺着,是你非要乱动。”
于微不想再跟多铎争论,白了他一眼,“睡觉。”
她才躺下,多铎不死心的又贴了上来,于微翻了个身,望着多铎的眼睛,语气尽量柔和,“怎么,贝勒一定要抱着我睡才睡得着吗?”
多铎垂眸,“怎么,我抱自己福晋,有什么问题吗?”
“有没有人跟贝勒说过,每个女子都是不一样的,不能一概而论,用同一个法子。”
多铎的下巴摩挲于微发顶,“我看挺好啊,你现在不就老实了。”
还真有人给他出馊主意。
这个人一定告诉他,女人都是如何如何如何....
是谁呢?好难猜啊。
“可是我跟宁克楚不一样。”
多铎一愣,低头看向于微,“你怎么是豪格?”
“反正,你不可能是跟十四哥学的,那么还能有谁呢?一个跟你关系好,好到能给你出这种主意,而且这几日还见过面,说过话的人。除了豪格,还有谁?”
多铎笑了下,“你还挺聪明。豪格说,福晋生气了,哄一哄就好了,越生气,越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否则只会越想越生气。你怎么跟宁克楚不一样,脾气相近,都是一样的倔。”
于微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点了点头,手伸到多铎腰间,狠狠拧了一下,他‘啊’的惨叫声,“你干什么?”
“不要把我和宁克楚相提并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还是要找个借口,不然堵不住多铎的嘴,多铎被掐了一下,也不甘示弱,可动了动,又想起自己的腰。
短暂犹豫,只得含恨作罢,收回手,“睡觉。”
于微翻了个身,背对多铎,多铎扫了她一眼,也只能由她去,可能,她真的喜欢侧着身子睡。
过完年,皇太极与诸贝勒送外藩蒙古贝勒台吉归国后,又召开贝勒大会,商讨用兵之事。
为了彻底奠定后金在漠南蒙古诸部落的绝对地位,皇太极决定派人追击察哈尔残部,名为招抚,若招不成,就无需再客气。
归顺的察哈尔部众,带来了很多关于青海一带的消息,其中就包括林丹汗正室——囊囊太后娜木钟宫帐的大概位置。
皇太极顺着这条线索,派出多尔衮、豪格、岳讬、萨哈廉几位贝勒,率领数万八旗精锐,往察哈尔蒙古而去。
统兵的贝勒里,没有多铎。
他有些气馁,和于微抱怨道:“大汗为什么不让我去?”
于微打了个哈欠,心情低落的她也没什么精力搭理多铎,童尘回科尔沁了,他和朝拜完皇太极的吴克善一起回草原了,姐妹一走,身边一切都黯然失色。
她是吃不下,也睡不着。
也不知道多尔衮什么时候去娶童尘,皇太极忽然派他出征,战胜归来之前,这桩婚事想都不要想,古代打仗,没有飞机高铁,全靠马力和人腿,没有个一年半载,根本打不完。
想到这里,于微心口陡然一紧,埋怨道:“怎么能让多尔衮去呢!”
“就是!”多铎咬牙切齿道。
应该让他去,让他去。
“豪格是皇太极的儿子,他去,我没意见。”
“岳讬生母早逝,由大汗的额涅孟古哲哲福晋抚养长大,与大汗关系密切。还有萨哈廉,都是大汗亲近的人。但多尔衮凭什么啊?”多铎不服道,“凭什么!”
“他不该去。”于微愤愤道。
他现在当务之急,是跟自己的诡秘结婚,等童尘来了盛京,他出去打十年八年,都没人在意。
“对,他不该去!”
就在于微和多铎两人,难得就同一件事达成一致观点,义愤填膺时,阿雅忽然入内,打断二人思绪,她低声道:“贝勒,福晋,两位小格格来了。”
乳母带着两个小格格,从外间走入,舒伦见到多铎,从嬷嬷的怀中蹦下来,抱住他的腿,“阿玛。”
多铎弯腰抱起舒伦,又见另一个嬷嬷手中抱着小格格,但哈日娜并未跟着两个孩子过来,他觉察有异,问道:“怎么了?”
嬷嬷道:“我们福晋得了风寒,升起高热,大夫诊治后,开了药,福晋怕传染给两个小格格,已经将小格格们和自己分开。但福晋说,两个格格毕竟还小,不能无人照顾,我们福晋想请大福晋代为照顾几日。”
于微一惊,“啊?”
照顾孩子?谁?她吗?还是两个?
人已经送上门,于微微微往前,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小格格,又看了眼因为太困,在多铎怀中直揉眼睛的舒伦,犹豫了一下,还是应道:
“既然是你们福晋所托,那两个小格格暂且就先放在我这里,等你们福晋病愈,再接她们回去。”
两个人的床上,多出第三个人,舒伦躺在于微臂弯之中,沉沉睡去,她年纪小,不敢一个人睡,也不要嬷嬷,非要于微哄她睡,还要于微给她讲故事。
于微哪会讲故事,嘴一张,就是老掉牙的一句,“很久很久以前....”
在她嘴里,灰姑娘也不住城堡了,住庄子,仙女教母变成了萨满女巫,舞会就是赶大集,水晶鞋变成了一只靴子。
故事还没讲完,阵‘桀桀桀’的笑声就从舒伦身后传来,多铎笑出了声,问道:“你这都是哪儿的故事?拿着鞋子认人,合脚的人那么多,能找到吗?”
“别说话。”于微压低了声音,她怀中,舒伦已经沉沉睡去。
舒伦虽然小,但很明白事理,这得益于哈日娜的教育,哈日娜始终秉持着,她们都是一家人的理念,教育几个孩子时,也特殊强调她和于微的联系。
她和于微出自一个部落,是一个先祖的后人,所以两个孩子,也和她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是额涅,更是姨妈。哈日娜信任她,她当然也会担得起这份信任,好好照顾两个孩子。
母亲的教导,让舒伦对于微没什么戒心,甚至可以说依赖她,望着怀中睡着的小姑娘,于微忍不住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一口。
“乖宝宝,睡觉觉。”
“嗯?叫我做什么?”多铎冷不丁道。
于微一愣,“啊?”
多铎也困惑的看向她,“嗯?”
于微将自己刚才那番话重新过了一遍,恍然大悟,惊愕抬眸,望向多铎,“你的名字,不会是....”
她还不知道多铎的满语名到底怎么写,只知道读音——dodo。
宝宝就是这个词。
于微想,他堂堂一个贝勒,总不能叫宝宝吧,这听起来也太不正式了,肯定是别的读音相近的词汇。
现在看来,还真是!
他真的叫宝宝?!
姓爱新觉罗,所以简称——爱宝?
稍微正式一点的汉译,就是金宝根。
于微紧紧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两军交战,互报家门,一方说,吾乃常山赵子龙,一方说,我是爱宝。
脑海中一旦有了这样的画面,于微顿时蚌埠住了,笑的全身发抖,舒伦动了动,于微低头,强忍笑意,“你这名字真占人便宜。”
一张嘴就是爱宝、宝宝,感情自己叫了这么久的名字,是个这?
“外人当然不这么叫,大汗赐我额尔克楚虎尔称号,就是给外人叫的。”
“原来是赐号是因为这个。”于微悟了,因为名字不够霸气,不能震慑敌人,所以赐号,但他的号也好听不到哪儿去,远没有多尔衮的智勇双全霸气,想到多尔衮,于微好奇问道:“那多尔衮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弱小的。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好几次都因为生病差点死掉,所以叫弱小的。”
“那你哥哥阿济格呢?”
“小的。他在兄弟中排行也比较小,所以取这个名字。”
爱生病,爱小小。
于微问一个笑一会儿,这名字取的,都太有水平了。
脑后忽然一沉,多铎的手,落在她发上,他轻轻摸了摸于微的头,“出去就别笑了,多尔衮不太喜欢别人提他小时候爱生病的事情。”
于微‘哦’了声,“放心,我不跟外人说。”
童尘怎么算外人呢。
这么好笑的东西,一定要说给她听。
哈日娜的病来的迅猛,于微有些担心,次日一早,便派人去汗宫中,请了大夫来为她看诊。
于微脱了鞋,盘腿坐在炕上,抱着舒伦认字,面前不远处,悬挂起摇车,小格格躺在里面,睡得香甜。
屋中一片祥和宁静,廊下却忽然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摇篮中的小格格被吓醒,顿时咧嘴欲哭。
于微迅速上前,轻轻拍了拍小格格,她这才收了架势,继续睡去,于微蹙眉望向门口方向,进来的却是阿雅,她脸色苍白,颤抖道:“天花,福晋,哈日娜福晋得了天花。”
这消息,无异于一纪重磅炸弹,于微心中一惊,不可置信问道:“什么?”
她本能看向怀中舒伦,如果哈日娜是感染了天花,那么舒伦和自己....乃至于多铎....
多铎,今天出去上朝了....
一切来的太过突然,打了于微一个措手不及,如果哈日娜得的是天花,那事情就变得恐怖起来。
于微放下舒伦,对阿雅道,“别慌,先将西院看起来,一应人等,许进不许出。”她穿鞋下床,指挥侍女道:“去通知贝勒,记得不要惊动别人。”
“去找几个出过痘的得力仆妇来,由她们照顾哈日娜福晋。西院没出过痘的,原地在西院空房中待着,不要乱走动,每日派人送吃食。”
“再将府里后面空房清理出来,府中最近去过西院、接触过西院人的,暂时都待在房子里,不要乱走动,如有违令,严惩不贷。”
“问医师,西院该如何清理,要什么药材,怎么做,都听他的。”
听说哈日娜福晋得的是天花,府中一时人心惶惶,于微待在院中,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真要是天花...听说天花就算治好,也有后遗症,脸上长麻子....
麻子都是次要,关键是致命,只要能保命,长点麻子无所谓,童尘应该不会嫌弃自己。
想到童尘,于微的心忽然揪了起来。
她忽然害怕自己死了,留童尘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就在她思绪纷乱之际,多铎也赶了回来,于微和舒伦齐齐望向他,眼中情绪凝重,多铎看了眼于微,又看了一眼舒伦,上前,在两人身边坐下。
于微的手忽然被人拉住,多铎拉着她的手,将她和舒伦拥入怀中,安慰道:“别害怕,没事,都不会有事的。”
闻言,舒伦‘啊呜’的哭了出来,“额涅,我要额涅。”
天花来势汹汹,哈日娜没能撑过几天,便香消玉殒,这个十七世纪最大的杀手,无声而来,裹挟着稚童凄厉的哭嚎声,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