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让侍女扶住童尘,“达哲,刺客抓到了,但不确定是否是挟持你的刺客,你来认一认。”他一挥手,便有侍卫押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上前,只一眼,于微就认出这人是挟持自己的明朗。
他们居然没有走,还敢来刺杀?
“就是他。”于微看向多尔衮,“挟持我的就是他,还有一个女人。”
皇太极得知多铎遇刺,派人来问,多尔衮留下精锐护军看守行帐,预防女刺客再来,自己亲自前去向皇太极回禀这边情况。大夫一直在帐篷中,侍从进进出出,端出盆盆血水,浓厚的血腥气,扑鼻而来,于微心跳的更快了,脚软的感觉也更强。
她还不想当寡妇啊。
于微在帐外站了一段时间,阿雅上前劝道,“福晋,我们到旁边等吧。”
侍卫们在行帐旁又起一帐,于微看向陪伴在自己身边,身形臃肿的童尘,按下心中不安,强作镇定对她道:“走。”她扶着童尘,往偏帐而去,两人坐下,静静等着大夫的消息。
一直等到天黑,行帐中也没有消息传出来,多尔衮回来过一次,大夫满手是血从帐中走出,同他耳语几句,多尔衮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见状,于微心又是一沉。
“别担心。”多尔衮安慰于微道,“大夫说,多铎的情况还好,没有性命之忧。”
于微大脑一片空白。
帐中的情况,她心中已经有了个底,成为寡妇的几率,高的吓人。
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办,多铎要是嘎嘣一下没了,多尼还年幼,家产是否能保住,尚未可知,她现在应该考虑,怎么保住遗产,可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心中一片慌乱,别说想对策,就是呼吸,都莫名艰难起来。
她捂住胸口,大颗虚汗,从额头滚落,童尘见她神情不对,再一看,发现她面色苍白,担忧道:“你怎么了?”
“我有点难受。”
阿雅端来热水,于微喝了几口,面色才稍微和缓。
“怎么了”费扬果一进来,便见众人都围着于微,他上前一看,于微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立刻道:“快去请大夫。”
“没事,现在就不要添乱了。”于微抬手制止了他们叫大夫,“我歇会儿就好了。”
于微缓了一会儿,难受的感觉,才渐渐消失,费扬果环视一圈,帐外护军众多,帐中便没有几个侍女,只有阿雅在,他于是对阿雅道:“夜还长,你去准备点吃的吧。”阿雅领命而出,帐中只剩下他们三人。
费扬果用三个人能听清的声调道:“你有想过,万一,他出事了,你怎么办吗?”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他要是出事了,留下的财产,你也许能保全,但他手中的牛录,会被兄弟们瓜分,你的儿子,拿不到多少的。要么,你改嫁给多尔衮。”
说着,费扬果看向童尘,“这样或许能保住一部分牛录。”
童尘垂眸,短暂思索后,看向于微,表示自己并没有异议。
没有牛录,意味着没有股份,没有股份,将来或许就会沦落到费扬果一样的境地,多尼是于微的儿子,童尘爱屋及乌。
于微抬眸,目光呆滞,她脑中一片混乱,费扬果的话,她都听进去了,可仅限于听进去,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冒出来,理解不了,思考不到。
良久,她望着费扬果,声音沙哑道:“他还没死呢。”
第62章 引蛇出洞 心眼子超多的多尔衮设下的引……
费扬果也顾不上男女有别, 伸手握住于微的肩膀,注视着她的眼睛,斩钉截铁道:“就是因为现在还没死, 所以要提前做准备,真等他死了, 一切就来不及了。”
“如果他没死呢?”于微问道, “如果他没死,知道这件事了,要怎么办。”
事关重大, 瞒肯定是瞒不住的, 多铎只要醒来,就会知道一切。
这样的裂隙一旦产生, 将再无回旋余地, 他们之间,将永远隔着这件事。就像那时她难产时, 众人希望多铎再娶, 如果他当时松口,或许....就没有现在了。
如果多铎知道了这件事呢?他醒过来, 知道了一切, 自己要怎么办?
“微,陷入被动的时候, 要变被动为主动。”费扬果道。
于微不明白费扬果在说什么, 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费扬果站了起来,于微的目光也随着他的起立,从平视,变成了仰视。
“你喜欢他吗?要是喜欢, 不想伤害他的感情的话,就留在这里吧,向长生天也好,向堂子里的任何一个神也好,去祈祷,虔诚的祈祷吧,祈祷他能够活过来,不让你和孩子陷入困境。”
“如果你不想和孩子落到被动的境地,就要现在做出行动。当然,这样做,他醒来之后,若是知道这件事,势必会因为你的作为,而迁怒于你和孩子。可是他现在是个病人,而且伤势那么严重....”
“做事要做绝,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费扬果低头,俯瞰于微,“收继婚说到底,是怕部众和财产分散,也许现在,诸王贝勒就已经开始盘算,该如何趁你丈夫死,分一杯羹。”
“这是你的命运,你的将来,没有人能为你做决定,命运在你自己手里,要怎么选,你自己做主。”
于微眼中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这两个选择,似乎都不是什么很好的选择,长生天和堂子诸神,真的会保佑多铎醒来吗?她真的可以将自己切实的命运,交付给虚无缥缈的神灵吗?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不能,这样太恐怖了,不确定的因素太多。
她似乎只有一个选择——
能切实握在手里的,不是男人时刻可以变化的感情,而是权力、部众和财产,抚育幼子的寡妇,可以保住部分财产。
做出这个选择,她就要确保多铎永远不会醒过来。
童尘也听懂了费扬果所指,一把拉住了于微,于微侧首,看向童尘,童尘眼中也有些惊恐,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怎么做是最佳的选择,可她清楚,选择一旦做下,就没有回头的机会。
“微....”
告诫的话到嘴边,又一时止住,她的嘴唇上下颤抖阵,在明知道自己的劝告,可能会对于微的抉择产生重大影响的前提下,还是开口道:“我觉得,应该等一等,不管怎么样,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于微目光恍惚,童尘的眼中,坚定之光,愈发明亮,“有我在,别怕。”
“你听你自己心里的想法,舍不得就舍不得,能狠下心就狠下心,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别听别人的。实在不行,你也嫁给多尔衮,反正他没儿子,娶你,还能白捡个儿子,也算便宜他了。”
于微眨了眨眼睛,忽而垂首,将脸隐入手掌,“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屋中氛围霎时陷入难言的凝重之中,阿雅步伐慌乱,手中空空如也,她一进来,便对于微道:“福晋,大王要见你。”
于微顿时站了起来,“他醒了。”
费扬果闻言,脸色顿变,但不过一刹,又恢复原状,他对于微道:“你先进去看看,到底如何,再做决定不迟。”
于微点头,往主帐而去,阿雅掀开帐帘,她虚浮的脚步,一时止住,看着眼前一片空旷的未知,于微忽然有些退缩,见到了,看到了,就要做出抉择了。
她在心中不断衡量着,两种抉择的价值。
后一个选择的价值太重,是八分之一的大清,数万部众无数牛羊,少说五千骑兵,稍微迟疑一瞬,都是对它价值的不尊重,多少人拼的你死我活,就是为了这些肉眼可见的利益。
但真正面对的时候,于微还是迟疑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迟疑。
多铎是个混蛋,这毋容置疑。
他任性妄为,毫无政治头脑,心中不满,就给大汗送瘸马,他不务正业,每天摆烂,全然没有为王者的责任与担当。
但他也简单,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没有什么城府,坦诚,偶尔想算计点什么,还搞得人尽皆知,一点算计不明白。
坦诚之人,应得坦诚之报,而不是沦为他人权欲的牺牲品,但很可惜,许多时候,往往事与愿违。
“福晋。”阿雅低声唤道,这声音将于微飘飞的思绪招回,她看了眼空旷的大帐,毅然低头入内。
谁料一进去,便见多铎仰面躺在床上,单翘二郎腿,一边惬意抖动,一边嘀嘀咕咕埋怨着些什么,见于微来了,他立刻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于微看着面前完好无损、神采奕奕的多铎,一时愣住了,脸上忽然痒痒的,伸手一摸,全是湿意。多铎见于微哭了,脸上神情立刻变得不自然起来,他小心翼翼上前,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水。
“好了,别哭了。”
不说还好,他一说,于微就更气不打一处来,她愤愤拍开多铎的手,“你跟我装病是吧。”说着说着,泪水更不受控制的大颗滚落。
“不是我。”多铎急于辩解,“那是多尔衮,他说刺客是冲我来的,让我装受伤,搞引什么出洞。我早就想跟你说,他找人把我看着,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把自己的亲信调过来,然后就马上跟你说了。”
于微捂住嘴,得知真相后,那种强烈的恐惧,阵阵涌上心头。
差一点。
一点。
她腿是真的软了,站也站不住,脚下一阵踉跄,多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小心。”
多铎忍不住抬手抚上于微苍白的脸颊,心疼将她揽入怀中,安慰道:“没事了。”于微靠在多铎怀中,心中五味杂陈,他的怀抱坚厚温暖,还泛着玫瑰花的香气,于微只觉得委屈,埋首他怀中,泪流不止。
“好了别哭了。”多铎摸着她的头,温声安慰道。
他越说,于微越觉得委屈,从原本的无声泪流,呜咽哭出了声,多铎扶起她的肩膀,盯着她的脸,“好了,别哭了。”于微对上多铎的视线,哭得更大声了,头一沉,又扎进他怀中,“呜~”
“哎!”多铎抱住怀中人,束手无策。
帐外童尘听到于微的哭声,想要入内,却被守卫拦住,费扬果听帐中哭声不止,眼中光亮闪烁,他很快垂眸,掩住眼中情绪,垂眸若有所思。
“烦死了,让我装病,我一个大活人把我关在这里面闷死了。他怎么不自己来装?”说起多尔衮的‘妙计’,多铎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一拳捶在床上,发出声不小的响动。
于微靠在多铎怀中,不时抬手擦掉脸上的泪水,多铎弯腰,看向于微的脸,“好了,别哭了,眼睛都肿了。都怪多尔衮。”
多尔衮亲自去见皇太极,向他阐明自己的猜测,刺客能两次混入行帐,绝非偶然,清军内部,或许有奸细,他已经督促守卫布下天罗地网,务必要将剩下的刺客与内应一网打尽。
皇太极曰可。
多尔衮汇报完计划,又去审问被捉拿的刺客,一番严刑拷打,刺客却始终紧咬牙关。
回来的路上,他又顺带检查了一遍营地的安防,确认护军们都各司其职后,这才来见多铎,他一掀帐而入,整个人便石化当场。
多尔衮看着坐在多铎床边,往嘴里塞野莓的于微,不可置信的掀帐而出,两边护军,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人,多尔衮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掀帐而入,望着坐在一起的夫妻二人,绝望闭眼。
他深吸口气,语气尽量平缓,质问多铎道:“不是说了,不能让别人进来。”
“什么别人。”多铎一脸正经,“她是我福晋,我可没你这么无情无义,全然不顾福晋的感受,她要是担心我担心的生病了怎么办?你负责吗?”
“你知不知道你把她吓成什么样了。”
“你不心疼她....你确实不能心疼她,你不心疼,我心疼。”
他振振有词,多尔衮听不下去了,登时怒上心头,骂道:“闭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多铎也怒了,当即坐了起来,要同多尔衮理论,于微见多尔衮脸色不好,唯恐他兄弟二人吵起来,抬手就将多铎按了下来,一把野莓全塞进他嘴里,“好了好了别说话了,你现在受伤了,哪能这么中气十足的说话。”
多铎不说话了,于微看向多尔衮,“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要么继续演,要么你的计划就到这儿。”
事已至此,多尔衮迅速调整心态,对于微道:“达哲,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这件事,牵涉很大,护军在野外找到了刻有两人官职、姓名的腰牌,他们是大明的锦衣卫,一个副千户,一个百户,肯定还有同伙。”
“那个刺客虽然怎么都不肯开口招供,但他们能两次潜入行帐,刺杀诸王,我们内部,或许有他们的内应,否则他们绝不可能这么顺利就进来。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只能顺势让多铎装做伤势沉重的样子,看能否引蛇出洞。”
“不告诉你,也是怕你被人看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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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提前更新,十一点半没有了。
多尔衮:“辛辛苦苦一整天,一扭头家让偷了,不干了,我不干了。”
多铎:“凭什么让我装病,你才是体弱多病的那一个!我也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