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她居然还能睡得这么熟。
她竟……一点都不担心他吗?
空落落地收回、垂在身侧的左手攥紧又放开,心脏也像被死死攥住了一样,从胸腔里一直到鼻尖都是酸涩、苦楚的。
他就这样站在床边,安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主将大人,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站在他身后的帝国第一军团的将领猞应恭敬地低垂着头,“阿兰因目前就在这处军营里,他恐怕很快就会发现我们的入侵。”
宿珩狠狠闭了闭眼,才将目光从她沉睡间红扑扑的脸颊上移开。
视线扫至猞应身上,后者紧张地埋下头,生怕自己贸然出声惹怒了主将大人。
然而,他只是冷淡地垂下眼,看了眼床边脚尖相对、整齐摆放、一大一小的两双粉色拖鞋,低声道:“走吧。”
猞应长舒一口气。
他觉得主将大人似乎有些变了,没有原来那般可怕了。
漆黑的军装斗篷掀起一个弧度,宿珩藏起心中的情绪,转身离开。
于是房间里再次阒寂无声。
好像从未有人来过一样。
第二天,姜璎醒来时发了好一会儿呆,她坐起来嗅了嗅,发现腰间没有了那股淡淡的烈酒气息,被子上也不见烟灰色的绒毛。空气中似乎飘着点淡淡的酒香,似乎又没有,她分辨不清那是不是她的错觉。
没有了宿珩,白天在军营中的生活好似也没有什么不同。
姜璎来到平日里大家聚在一起的地方,女孩儿们今天失落极了——她们的兽人搭档也在昨天失去了踪迹。真由理拿出一块平板,焦虑地播放着联邦新闻,试图在其中找到自己兽人朋友的消息。
大家都默不作声,只有新闻里主持人在用冰冷而官方的声音报道着各种时政。
“……今日起,联邦正式进入战时状态,将全面戒严。请各位公民近期不要安排长距离出行,并配合联邦政府的临时住所迁移计划……”
主持人顿了一下,“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报道——”
“难道是有下落了?”
女孩们纷纷站直,竖起耳朵听接下来的新闻。
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联邦官方主持人显而易见的慌张,声音甚至都有些磕巴了。
“联邦总统靳从悯先生于昨晚被刺杀,已被送往医院抢救,于今日午时抢救无效过世……”
女孩们面面相觑。
不知道是谁先开口说了句:“联邦要变天了——”
“什么变天了?”
温和的男声忽然出现在身后,吓了女孩们一跳。
姜璎因为熟悉的声线怔了一下,回过头就见靳储昀站在面前,胳膊上搭着一件白大褂,正温柔地看向她。
一旁的真由理认出了他的身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关上平板藏到身后。
视频里刚刚才报道了他的父亲靳从悯被刺杀身亡的新闻,靳储昀就出现在她们的面前——这样的画面实在有些诡异,她们也拿不准,眼前的人到底是否已经知晓此事,刚刚播放的声音又被他听到了多少。
但靳储昀根本没有提起父亲的意思,他专注地望着姜璎,好像其他女孩都不存在。
“姜璎,我来接你回去。”
靳储昀朝她伸出手。
他的确向她承诺过带她离开军营,接她回去。可在自己父亲出事的当下做这件事,强烈的违和感让姜璎的潜意识发出一阵警报。
见她没有反应,靳储昀又上前一步,似乎想要去握她的手腕。
就在这时,白发狼族气喘吁吁地出现,挥开靳储昀的手,把姜璎挡在身后:“她不会跟你走的!”
女孩们没见过这么多大人物齐聚一堂,视线在姜璎与两个争夺她的男人间打转,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阿兰因。”
靳储昀皱起眉。他那副永远温和的脸上很少出现这样的表情,这让他柔和的眉眼都锋利了不少,无端给人一种阴沉可怖的感觉,“既然你没能将她带回去,只有我亲自来了——让开。”
阿兰因露出獠牙:“靳从悯是你杀的吧?亲手杀了那老家伙的第二天,就若无其事地出现在这里,靳储昀你是不是疯了?你想搞什么政治斗争我都懒得管,但是你别想着把姜璎牵扯进去!”
信息量太大,缩在姜璎身后角落里地女孩们倒吸一口凉气。
被质问着的靳储昀却连否认的意思都没有,只执着地看着姜璎。
“逼你来军营、阻碍我带你走的人已经死了,你的兽人搭档也不在了。现在,你可以跟我走了吗?”
脊背一阵发凉。
姜璎目光微闪,后退一步:“我不会跟你走的。”
“……为什么?”
靳储昀目光困惑,平日里的温柔尽失。他仍在微笑,可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与电视上那副温文尔雅、衣冠楚楚的面孔截然不同,与她三年来接触到的样子也无半分相似。
姜璎望着阿兰因的宽阔的后背,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个兽人的脸。
她抬起眼,越过白发狼族的手臂,再一次坚定地拒绝靳储昀。
“——宿珩会来接我的。”
他说过不会用任何理由离开她身边,就一定不会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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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过渡章好难写……我以为能写完,结果一抬眼又12点过了呜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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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宿珩?遭遇帝国第一军团的精英小队, 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靳储昀敛起笑意,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
他平日里只有问诊的时候才会戴眼镜,姜璎几乎已经将他折叠展开眼镜架的声音,当做是诊疗开始和结束的标志了。可今日他却戴着这幅眼镜,似乎想掩饰眼中的某些情绪。
就像此刻,他用着最温柔的声音,却说着最冷漠的话。
“姜璎,我知道你很难接受现实,毕竟你们也相处了那么久。不过帝国军队就快要抵达第一前线,安全起见,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提议,先同我离开这里。”
“喂, 这该不会也是你安排的吧?”
阿兰因厌恶地“啧”了一声, “要不然联邦怎么会在完全没有计划和预警的情况下,直接和他们对上?”
见靳储昀没有反应,阿兰因认定了这就是事实,面对他的表情也更加鄙夷起来。
“当初推翻拜列尔帝国,靳从悯那个老东西也是这么做掉政敌的,你还真是像他。可没想到这老谋深算的家伙也有失算的时候,居然养虎为患,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杀死。你果然还是那么让人厌恶,难怪埃法尔嘉从小就不喜欢你——”
“……够了,阿兰因。”
靳储昀难以察觉地眼神一暗,却又迅速调整好了表情,好似没有受到阿兰因这番话的任何影响。
他无心理会阿兰因的挑衅。
母亲的厌恶与避之不及,父亲的忽视与算计,身边所有人都因他的身份恭恭敬敬又或者谄媚,这么多年来,似乎只有姜璎一人,将他当做“靳储昀”本身。
他必须要将她留在身边。
而在这三年的相处中,他虽没能走进她的心里,却知晓该怎么抓住她的弱点。
“姜璎,如果你同意和我一起走,你身后的这些……朋友,我也会一同带她们离开。并且,一旦有你们兽人搭档的任何消息,我都会第一时间告知于你们。”
果然如他所料,姜璎的眼神晃了晃,已经有些动容。
她太善良了,即使在身患兽人认知障碍的情况下,仍保持着对兽人的友好,哪怕这三年来靳从悯那么多次从中作梗,试图引导她的认知障碍向着恶劣偏激的方向发展,她的本性却始终让她坚定地维持在对兽人友好的观念之下。
此时就算她身后站着一群兽人,她都会毫无保留地帮助他们,更何况是与她朝夕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的一群人类女孩呢?
姜璎转头看向身后,女孩们互相依偎着,向她投来怯怯的、充满希冀的目光。
她瞬间就读懂了那些眼神。
她们想活下去。
如今她看起来与靳储昀和阿兰因关系匪浅,而这或许是她们唯一能活着离开第一前线军营的方法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阿兰因就指着靳储昀的鼻子骂了起来:“靳储昀,你真是卑鄙无耻!你这不是在逼她吗?”
“卑鄙?”靳储昀笑了笑,温声道,“这里很危险,我只是希望能带她们去安全的地方。这有什么错么?”
阿兰因找不出理由反驳。
身后姜璎扯了扯他的衣角,从他的身侧走出来。
“……靳储昀,我可以跟你走。但是,你真的能保证她们的安全吗?”
靳储昀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是姜璎第一次叫他的全名,可他却并不觉得高兴。
她总是靳医生、靳医生地喊他,靳储昀总觉得生疏,有距离感。可没想到,如今她真叫了他的名字,却反而让他觉得,她离他更遥远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那个兽人为什么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她这么重视?这么信任?而换做是他,她甚至在怀疑他会大费周章,对这几个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的人类女孩动手。
他忍不住在想,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兽人。
明明他们都是……
靳储昀自嘲地笑了笑,抬眼时,所有不符合他平日里温和表象的情绪又都消失了。
“我以联邦的名义起誓,会保证她们的安全。”
他想越过阿兰因,去站到姜璎的面前,可再次被白发狼族挡住了。
“谁信你的誓言啊?你现在是联邦总统就了不起了吗?如果那些联邦公民知道是你杀了靳从悯那老东西,还会簇拥你当这总统吗??”
阿兰因狼尾紧绷,警惕地望着他,“姜璎,你可别信他,这家伙连弑父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谁知道他会不会杀人灭口,把你身后那些人类女孩都解决掉了!”
这话一说出口,真由理她们立刻吓得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