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眠瞪大眼睛:“伤成这样还出门?”
上回去当银簪那是没办法,她一个半大孩子过去,人家根本不带理她的,甚至根本看不到她,就连寻常的成年男子也要垫着脚尖,她这身高有些不够看。
“区区小伤。”宋赴雪背地里也疼得龇牙咧嘴,但是在女儿面前,他满脸云淡风轻。
宋眠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交代:“那你去洗漱,伯娘快把肉馅儿弄好了,我们等会儿就走。”
要在太阳出来前到镇上,还要占位置、和面等,等收拾得差不多,百姓应该就开始赶集了。
“刚好明天逢双,是大集,想来人很多了。”宋眠笑了笑,心里生出几分希望。
她不确定能不能好卖,但总归是有一份盼望。
《金瓶梅》里的武大郎卖炊饼,都在能在清河县买起二层小楼,她做馅饼,不做买楼的梦,光做吃饱喝足的梦,应当是可以的。
宋赴雪点头。
两人喝了碗粥,吃了个水煮蛋,用推车推着物件往镇上赶去。
这时候,天还没亮,隐隐透出一层朦胧的光影。
等两人赶到集市,找了位置摆东西,天已经蒙蒙亮了。
宋眠开始和面,她刚开始试探着就和一点面,做好了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的准备。
“隔壁有卖荷叶的,我去买些来,等会儿包馅饼。”宋赴雪把煤先点着,等它慢慢引燃,环顾四周,一拍脑袋才想起来。
宋眠:!
果然是第一回做生意,明明想的很周全,还是缺东西了。
好在大集上面,什么都有。
小到针线大到车马,应有尽有。
面和好了,就放着醒一会儿,把鏊子放在炭盆上,等着锅热。
她左边是卖粥的大娘,右边是卖包子的大爷,她忙了一会儿,听着两人聊天才反应过来,人家是搭伴的老夫妻。
“大娘,要不我们换换位置?”宋眠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姑娘,不用换,你这卖什么的呀?”大娘乐呵呵地笑,打量着她。
“我是卖馅饼的,等会儿送您一口吃。”宋眠连忙道。
说着,宋赴雪拎着一沓荷叶回来了。
这时煤也烧开了,火很旺,他用煤土压了压,让火候保持中等,这才看着她包馅饼。
宋眠的手法并不熟练,勉强做成圆饼,在鏊子上薄薄刷一层油,把馅饼放进去炕着,再去包下一个。
慢慢的,里面就摆满了巴掌大的馅饼,有的馅饼已经炕的焦黄,散发出馅饼特有的香味。
刚开始还无人在意,等香味一出来,行人就频频望过来。
“这啥呀?”
“里面是纯肉馅儿的饼子,用热油炕的,很香,大哥要来一个尝尝吗?”宋赴雪用记忆中别人劝他买东西的词汇来劝行人买他的饼。
“纯肉馅饼,皮薄馅大,又香又酥!”他对着行人喊。
宋眠见他眼神清亮,神色自然,不由得微愣。
他以前是何等的天之骄子,如今日薄西山,却有勇气面对惨淡的生活,他的心性真好。
当然,她也佩服自己,前世清北毕业,和他没有分别,一朝变成罪臣之女,不见漫漫前路,她也没有丝毫气馁,执笔的手,还是能挽起来认真生活,去摆弄这些柴米油盐。
“这好吃吗?”一个妇人牵着小孩,好奇地走过来看。
宋眠闻言,毫不犹豫地用铲子切了一小块,递给小孩吃,笑眯眯道:“你家孩子长得好,瞧着机灵,叫他吃了告诉你。”
妇人闻言摇头失笑:“我家孩子嘴刁,平时让他吃个东西,艰难得厉害,他要是真喜欢吃,那就是你们厉害,我定然要买的。”
小孩拿着馅饼,先抬头看家长,见妇人点头,这才放嘴里尝。
光是这一幕,就能看出来她家应该是镇上的富户,平时不缺肉吃。
小孩吃完,眼巴巴地看着烧饼,软糯糯地点头:“奶奶,宝要吃。”
妇人就问:“你这烧饼怎么卖的?”
“我家烧饼用的白面、精肉,都是好东西,要三文钱一个,要是买俩,就五文钱。”宋赴雪不疾不徐地回。
他到底做过状元郎的人,又生的斯文俊秀,如今年过而立,正是最成熟的时候,就算穿着简单的棉布直裰,也格外的丰神俊朗,许多人偷偷地看他。
脸上带着伤,又站得笔直。
这样温声细语地卖东西,更让他有几分破碎收敛的气场。
“那给我来四个。”妇人盯了他两眼,接过用荷叶包着的三个馅饼,看他单包一个,心中更是满意,笑着道:“要是好吃,我下回还来。”
第5章
薄雾晨曦。
阳光铺陈而下,格外忠于宋赴雪一般,给他苍白清隽的脸颊渡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芒。
“我们宋记馅饼皮薄馅多,吃起来很香,可以先买一个尝尝。”
宋赴雪抿唇轻笑,又开始招呼另外一个来看的大哥。
他很是能屈能伸,他平日习惯引经据典,但食客是听不懂的,他努力把语言改成大白话,反而更添几分斯文。
宋眠鼻尖冒汗。
她爹卖得太好了。
那口才,她听了就觉得叹为观止。
他们准备了五斤肉的馅儿,很快就卖完了。
但——
“咦,这不是我们宋编修吗?”人群中,响起一道讽刺的声音。
宋眠望过去,就见一锦衣男子就立在那,满脸气恼地看着。
她抬脚往前走一步,心中一紧,怕是仇人,挡在宋赴雪面前,温和问:“公子可有什么事儿?”
她爹现在受伤呢,要是再挨揍,怕是有灵泉也难治。
见她这样,那锦衣男子的脸色更差了,折扇在手上砸得啪啪响。
“宋小二!你真是出息了!”男子面色黑沉,往馅饼摊上扔了一把铜钱,冷笑:“当年你多矜贵啊,现在也会落魄?”
铜钱叮叮当当地滚着,有些落在台面上,有些掉在了地上。
宋眠满脸紧张地回眸望着她爹,却见宋赴雪神色不动,有条不紊地拾起铜板放进钱匣子,又把所有馅饼都用荷叶包好,声音清朗:“客官,您的馅饼。”
锦衣男子眼中喷火,满脸愤懑地盯着他看。
“宋小二!我等你跪下来求我!”
宋赴雪:“嗯。”
男人气势汹汹地拿着馅饼走了。
宋眠觑着宋赴雪的神色,没敢说话,两人沉默地收拾着小摊。
当挪开案板时,看见下面的一锭银子,她瞬间又放回去,戳了戳她爹,满脸震惊。
宋赴雪垂眸,轻声道:“收起来,没事。”
宋眠:!
她现在满腹疑惑。
就等着他能够好好地给她解答一下。
宋赴雪和她一起把小推车收纳好,脸上带出三分笑:“去买些东西,多买几个木桶,方便沐浴,再买些米回去,如果一直卖这么好,我们就不必吃糙米了。”
宋眠听着,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光从这个角度说,确实是一件大喜事,很好了。
“嗯,我瞧见糙米,就觉得痛苦,不想吃。”
两人去买了米,想着家里的亲人,在狱中磋磨那么久,身子都弱得厉害,实在经不起守孝戒荤,索性买只雄赳赳的大公鸡回家炖了吃,要好好补补才是。
都买好了,两人不敢耽搁,立马往家走,越接近晌午,越热。
等到家时,就见门前围了一群人,宋眠心中一紧,有些害怕,和宋赴雪对视一眼,快步往回走。
“怎么了?”宋赴雪拉着外围的人问。
“这宋家在教孩子读书呢,我们听个景儿。”
宋赴雪:……
悬着的心,放下了。
还以为是锦衣卫杀回马枪。
宋眠也惊得心里怦怦跳,很紧张。见没什么事儿,才放下心来。
“你们一家子男女老少都读过书?”赵婶子趴在篱笆上,看见宋眠后,眼睛都亮了。
“嗯。”宋眠谨慎地应了一声。
按道理来说,宋家刚被按着锤了一顿,是不适合张扬的。
但又一想,在村里翻腾,对于上面来说,估摸着也是搁浅的王八,不值一提。
她把推车放在墙角,用麦秸盖着,这才注意到,是宋濯在教宋池读书。
宋家村学风旺盛,先前还有族学,不过顺德帝清算的时候,连族学也给清走了,锦衣卫直接化身拆迁队,连条板凳都没留。
现在想读书,没有夫子敢往宋家村来。
只能自己想办法。
旁人不清楚,但宋家村的人,作为宋家本家,虽然宋准的本枝被皇帝砍个稀巴烂,但村里都七拐八拐有关系,有的还没出五服,自然知道他们的底细。
比如宋赴雪是状元郎,宋枕戈是去年的解元,宋濯是小三元的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