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眠嗯了一声当回应,去水缸里舀水洗脸,结果没了。
她就提着木桶,去水井处汲水。
刚出院门,路过赵婶子家,就见她在门口扫地,见她提着桶,笑着道:“我陪你一起去,顺道认认村里的人。”
“谢谢赵奶奶。”宋眠软声道谢。
宋家村很大,约莫有百户,上千人的规模,这里离京城二十里,离最近的小镇八里,西面靠着山,地理位置特别好。
里面住户大多姓宋,偶有外姓人。
赵婶子带着她走,遇见个年迈背着手的老太太,她笑眯眯道:“刘嫂,吃了没?”
她喊刘嫂,宋眠就跟着喊‘刘奶奶’。
“这是谁家孩子?”刘嫂眯着眼睛凑过来看。
“是京城宋家,他们搬回来了。”赵婶子亲热地拍拍宋眠肩膀,笑着道:“你想吃豆腐,就去刘嫂家,你往东走,她家门前有一棵枣树,说起来也快能吃了。”
“嗯。”宋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影影绰绰能看到枣树的影子。
刘嫂对她很好奇,一路跟着去打水。
这会儿各家都在做饭,青烟直上,偶尔路过谁家能闻到肉香。
一路上,她受到了很多注目礼。
“会不会不习惯?听说你以前是千金小姐。”赵婶子满脸唏嘘。
宋眠笑着摇头。
“端什么碗,吃什么饭,我姓宋,是宋家村的人,什么千金小姐什么农家村姑,都一样。”
她笑着说,顺利的汲水。
“你这孩子,心性通透,这样想就对了。”赵婶子帮着她提,被宋眠拒绝了,她力气大,不能折腾老年人。
她来回提了十桶,把水缸添满,这才擦着汗停手。
有赵婶子跟着,她听了一肚子的八卦,对宋家村有了基本认识。
她端盆水,回屋擦洗换衣,收拾的干净整洁,这才来院里吃饭。
炒豆角、炒南瓜、炒番茄、凉拌黄瓜,都是家常菜,是文兰在高秀的指导下,磕磕绊绊做出来的。
“大伯娘做饭很好吃。”宋眠表示,可能是纯天然的食材本身就足够有味道,所以简单的烹饪,也自会有食物的清香。
听到夸赞声,文兰松了口气,她这两个月,经历太多,从高门主母到下狱,失了相公,也破了相。
她心中的忐忑无从叙说,全都埋在心里。
文兰知道,现在大家都不容易,家里的男人是宋赴雪和宋枕戈,他俩何尝好过?在狱中,就逮着他们三兄弟用刑,那一身的伤,属实惨不忍睹。
剩下的老太君和三个孩子,自不必说。
本应是她支应门庭,偏她划伤了脸,面容恐怖,不宜见人。
让宋眠这个少年来忙前忙后,她心中愧疚难安。
仇恨、恐惧、丧夫之痛、迷茫这些情绪几乎将她压垮,但宋眠都能挺直脊梁,为他们撑起一片天,为什么她还要自怨自艾?
她抿着唇,冲着宋眠笑了笑,声音温柔。
“我会好好学习百姓的生存之道。”文兰用手背轻触脸上的伤疤,柔柔一笑。
宋眠捧着粥碗,乖乖点头。
“大伯娘肯定能行!”她眉眼带笑。
宋赴雪见一家子精神头都好上许多,心里也松了口气,他笑着道:“今日是大集,这馅饼卖得好,我等会儿再去屠户家,让他预留五斤梅花肉,索**代一声,小集留五斤,大集留十斤,眠眠,你觉得怎么样?”
宋眠没什么意见。
这跟她盘算的差不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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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盛夏时节,也就傍晚能出门。
宋濯带着宋池出门玩,已经搬来这么久,两人还没有探索新地图。
宋眠见两人手牵手,交代一声不要去河边,就收回视线。
外面有小孩嗷嗷叫的欢闹声,但愿他俩能融入村童生活吧。
谁知——
片刻后,宋池眼里含着一泡泪回来了。
他俩也算坚强,遇见抄家这样的大事,都忍下来了。
没想到,出门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哭着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她挽起袖子,要是谁敢欺负自家孩子,她就跟他打一架,反正……十四岁也在孩子之列。
宋池红着眼眶,扑进她怀里,软软糯糯的哼唧:“瞧见有人吃糖……”
是了,他才五岁呢。
宋眠心里怜惜,用棉帕给他擦拭脸颊,软声道:“小池乖,等明天姐姐回来,就给你买糖吃,好么?”
“嗯。”宋池收了泪,腼腆一笑,脸红红的解释:“我就是羡慕。”
明明以前可以随便吃的东西,现在突然间就不属于他,不能吃了,他不大理解,也能忍住,但会觉得委屈。
宋眠心里软成一团。
夜幕降临,村子里还很热闹,村人都在门口坐着乘凉,和家人、邻居聊天。
等月色映照时,声音就弱了。
只有虫鸣和狗吠。
还有月光。
宋眠下午睡饱了,这会儿不困,她坐在门口,摇着蒲扇打蚊子。
不远处,宋赴雪回来的身影,引起一连片的狗吠。
宋眠冲他笑了笑,就见宋赴雪坐在她身侧。
“你……未婚夫,你怎么想。”他问。
宋眠瞳孔地震。
未婚夫!多陌生的词汇,太令人震惊了。
她从记忆深处扒拉扒拉,这才想起来。她这未婚夫,是宋准给她定下的。
说起来,也能跟现在的处境扯上关系。
这未婚夫命唤周铮,他父亲周齐是宋准的学生,宋准一手将他提拔进内阁,将所有资源都给他。
两家还结亲,特别亲密的存在。
然而宋准一死,周齐推翻了宋准所有的政策和改革,和顺德帝沆瀣一气,把宋家往死里坑。
如今,她是落魄小农女,身份被一撸到底,但周铮却成了首辅之子,前途无量。
“有婚书吗?”她问。
“没有,但是有订婚信物,现在我们家的被抄,丝毫没有留下来,但他家,还有我家送去的玉佩。”
宋赴雪皱起眉头。
“这婚事作罢,不必再提。”宋眠眉眼沉静,温声道:“闹成这样,他们若碍于情面娶我,不出三年,我怕是要‘病逝’在周家,方能全了他们的脸面,再娶续弦,我们拒了便是。”
她不想死。
她很珍惜现在的时光,都是读书人,能沟通,会讲理,甚至学问比她深,相处起来很舒服,虽然家里落魄,比较穷困,但她去卖馅饼,日子总能过。
宋赴雪拄着拐,他抬手,想要像儿时那样摸摸她的头,却不动声色的收回,低声道:“你能想明白就成。”
“若是你想嫁,也有法子,把你认在旁人名下,到时候以旁人义女的名义出嫁,未尝不可。”宋赴雪想想,觉得很可行,罪不及出嫁女,没道理盯着出嫁的小姑娘不放,再者周铮是首辅之子,他若愿意,保下未婚妻很简单。
“不嫁他。”
“按现在的身份地位,你可能要嫁庄稼汉了。”
宋赴雪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她这样好的品格和姿容,嫁给农家汉子,总觉得不相称。
“爹不想养我了?”宋眠笑吟吟地说玩笑话。
宋赴雪连忙说没有,他就两个孩子,眠眠甚至是他怀里长大的,情分不一样。
关于婚嫁的话题,原本应该是母亲来商议。
但夫人已经不在了,就只能他来操心。
“现在朝不保夕,先不管这些。”宋赴雪叹气。
他身量瘦削,肩胛处瘦骨伶仃,单薄的麻衣能看出肩骨的形状。
宋眠点头。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事来明日愁。”她小手一摊,直接摆烂。
宋赴雪噗嗤一声笑出来,温柔道:“你先前……才华馥郁,品位高雅……”
宋眠听懂了,是个讲究人。
“执着玉盏就闻香品茗,端着破碗就老实喝水。”她浑不在意,甚至反过来劝慰他:“祖父一生留下那么多的文学巨著,还有他的生平,都需要你来立书著传,若是周齐来写,怕是要春秋笔法,把祖父的功劳尽数给抹杀了。”
清冷的月色下,只有鸟虫鸣叫的声音。
宋眠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几分安抚的温和。
“我知道。”宋赴雪摩挲着手中的拐杖,身上的伤口正在结痂,又痒又疼,他面上却没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