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致进门的时候,便看到怀庆郡主一身喜服,趴在榻上的案几上写着什么。
“累不累?”苏锦致上前取下怀庆郡主头上的凤冠。
“这点儿算什么。”怀庆第一次有些手足无措,“她们怎么……”
怀庆想说她们怎么也不提醒一声,但又想起,自己被念叨烦了,于是让她们去厨房拿吃的去了。
正在这时,马芳和陈雪梅领着几个人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看到苏锦致已经过来了,不由得愣住了,这是吃啊,还是不吃?于是都看向了怀庆。
“呃,拿,拿走吧!”怀庆也有些尴尬了。
打仗的时候怀庆三天三夜不吃也熬得住,可是在家里,她就不想委屈自己,饿了就想吃。
可今日,毕竟是洞房花烛夜。
“拿过来,摆上!”苏锦致对陈雪梅几人说道。
“那,我真吃了。”怀庆看着苏锦致。
“当然,我也吃。”苏锦致坐到了怀庆对面。
“你没吃饱吗?酒喝得多不多?”怀庆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妻子对丈夫的关心吧。
“没吃饱,他们都以为我喝得多,但其实我没喝多少。”苏锦致一笑,见怀庆的眉头皱了起来,不由得心里一抽,赶紧解释,“他们都要灌我酒,我若不使些诈,今日怕是……得抬进来了。”
苏锦致想说今日怕是没办法洞房了,但又有些不敢。
“兵不厌诈,只是……”怀庆看向苏锦致,“谁灌你的酒?”
苏锦致虽说没喝多少,但他毕竟是个文人,平时有光宗耀祖的使命在身上,后来又想给怀庆增光添彩,所以闷头读书,也没多少喝酒的机会,哪怕少量的酒,也够他晕的。
因此怀庆这么一问,苏锦致便没多想,将灌得凶的几个人全都说了出来。
三日后,苏锦致正好碰到那几个人鼻青脸肿的样子,不禁好奇,问:“几位仁兄这是怎么了?”
那几人目光不禁有些躲闪,不躲闪怎么办呢?万一自己眼神里的不满露了出来,又给揍了一顿呢?
虽然对方是套了麻袋打的,但几人见面一对,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心里骂了无数次苏锦致,靠着女人吃软饭,但真的见到人了,却一个字儿都不敢坑的。
“无事,就,就摔了一跤。”其中一人道。
“是,就摔了一跤,走路不小心的。”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几位仁兄一同摔的?”苏锦致好奇地问。
几人面面相觑,咋可能一同摔的,倒是差不多的时间。
“我们约着一同出门,同时经过了一个水坑,水坑里的水溅了一下……”几个绞尽脑汁地自圆其说。
渐渐苏锦致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朝几人拱了拱手,便咧着嘴离开了。
“郡马,他们不知道在背后怎么说您呢。”小厮撇着嘴道。
“说便由得他们说去,想我最初进京的时候,谁知道我,想说都没人说。”苏锦致看着京都的天空坦然一笑。
新婚第二个月,怀庆又出征了。
当着众人的面,苏锦致仰着脖子说道:“你放心,我会看好这个家。”
怀庆点了点头,毫不迟疑地调转马头,朝远方疾驰。
大家都猜,怀庆郡主不在家的这些日子,苏锦致就算不纳妾,也少不了要去去青楼,或者收一两个通房。
但苏锦致也只是把他爹娘接了过来,帮着打理内宅,其他的日子,真的是除了去官衙就是回府里,连和同窗出门饮酒都少。
也有人猜苏锦致是不是府中藏着美婢,最后却发现,他身边只有个嬷嬷打点,其他的都是男子。
两年后,怀庆终于凯旋回京。
只是旌旗招展下英姿飒爽的女子怀中,竟坐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苏锦致呆住了。
当怀庆让那孩子叫苏锦致爹的时候,苏锦致忍不住问:“你这是在战场上捡了个南靖国的孩子,有没有搞清楚是哪家的?”
万一是哪个世家的后代,被人说是通敌可就不好了。
“不是战场上捡的。”怀庆咧嘴一笑。
“我,我的意思是,可别给人留下把柄。”苏锦致一脸地严肃,在哪儿捡的不重要。
“是我在战场上生的。”怀庆淡淡地说道。
第536章 我是穆静姲(1)
穆贵人?呵,进宫的时候是穆贵人,终了的这一刻,还是穆贵人。
看着从窗缝透进来的那一缝天空,穆静姲终于明白了,其实只有“穆静姲”才真正是属于自己的,其他的,都是假的。
“娘娘,要不要喝口水?”玉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怎么还在这儿?”穆静姲看向玉禅。
“奴婢还能去哪儿?”玉禅苦笑道。
长信宫外面那些负责洒扫的宫女太监们或许还有个出处,像玉禅玉涧这样的,谁敢留?
自玉涧没了以后,玉禅连宫门都不怎么出。
穆静姲听了也只是苦笑,忽然觉得自己真的不如静姝,她没了,至少身边的丫鬟嬷嬷们还有几个忠心耿耿的,将她的儿女们护得密不透风的,自己呢?
玉涧不就是谋路子想离开已经如冷宫无异的长信宫,最后把自己的命折腾没了。
而玉禅,如果有法子,她应该也是想走的吧。
好在到底是多年的主仆,玉禅没走得了,伺候得也算是尽心。
“扶我起来。”穆静姲轻声道。
其实她已经起不来了,顶多只能多垫个枕头,让她半躺着。
“娘娘,您还是喝口粥吧。”玉禅又道。
“不喝了。”穆静姲摇头,“我早点走,你也早点脱身。”
只要穆静姲走了,玉禅才能离开长信宫,而无人说她背主。
玉禅手一端,叹了口气,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
四周很静,一场雨后,树都秃了,这会儿,连落叶的声音都没有。
穆静姲却突然想起年少时,那个草长莺飞的春天,那年她十四,即将进宫,穆静姝不过十岁。
不是长女,也不是男子,因此穆静姝整日低眉顺眼的,虽是嫡女,但也没什么存在感,还不如穆咏菊,仗着她娘得宠,时不时地还耍些小性子。
可,母亲喜欢她。
穆静姲记得那日她在屋里练字练累了,于是带着丫鬟去园子转转。
刚走出院子,便看到魏氏正牵着穆静姝的手,细声地问她:“怎地发烧来还来请安?”
穆静姲和穆老夫人住一个院子,穆静姝一年四年每天过来请安,从来就没有断过,只不过通常她走了,穆静姲还没起。
她今天发烧了?穆静姲正要过去问一声,便听到穆静姝说道:“我今日若不来,祖母她又要怪您教女无方了。”
魏氏摸了摸穆静姝的脸,很是心疼地说:“那便让她怪去,还是你身子要紧。”
穆静姲不禁有些发愣,母亲好像从来都没有这样对自己过。
“娘,我没事的,不过就是多走一趟路,回去就躺下。”穆静姝白着一张脸朝魏氏笑了笑,又道,“那些账簿子我下午晌就理出来……”
“你别管了,才多大点儿的人,操这个心做什么。”魏氏打断穆静姝的话,“没得叫娘心疼。”
“可是祖母那里催得紧,娘这边也没有得用的人,我不帮您,谁帮呢。”穆静姝小小的人,却叹了深深的一口气。
“大不了让她骂几句,还能让你爹休了我不成。”魏氏的声音里不无委屈,“你别管,娘先送你回去歇着。”
穆静姲看着魏氏和穆静姝离开,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可那两个人分明一个是她亲娘,一个是她亲妹。
巧的是不久后,穆静姲也发烧了,却只有穆老夫人在床边守着。
“祖母,我娘呢?”穆静姲朝门边看去。
“你个没良心的,只记得你娘。”穆老夫人嗔怪道,但还是对身边的人催促道,“去看看世子夫人,怎地还没过来?有什么比姲姐儿更要紧的?”
很快,魏氏便匆匆赶了过来,但在距离床两尺远的地方便停住了。
“姲姐儿怎么了?烧得可厉害?”魏氏伸着脖子看了过来。
那一刻,穆静姲觉得娘也是关心自己的。
“问的什么话,烧得不厉害你就不来看她了?她可也是你生的,扔在我这儿就不管了?”穆老夫人瞪着魏氏,眼刀子恨不得刮了她。
魏氏脸一白,脸上的关切成了忐忑,以及不满。
“儿媳不是这个意思,儿媳这就去请大夫……”魏氏话没说完,便被穆老夫人打断,“等你请大夫,哪还有人在。”
魏氏朝穆静姲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见她没什么动静,便又低下了头。
穆老夫人又骂了一阵子,直到丫鬟端药过来,她要哄穆静姲喝药,才住了嘴。
接下来的几日,魏氏一日来看三回,每一回都会陪着坐坐,可穆静姲却觉得魏氏似乎在探望亲戚似的。
穆静姲终于好了,离进宫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进宫前一日,她突然想去看看魏氏。
那天魏氏的瑞和堂竟无人通传,她走到窗下便听到魏氏和身边的嬷嬷在闲话。
“大姑娘聪慧,进了宫有了名份,您在府里的日子也好过些了。”穆静姲听了这一句,不禁笑了,微微仰了仰下颌,正要进门,却听到魏氏说道,“我享不了她的福的。”
穆静姲顿住脚步,嬷嬷又说:“大姑娘虽在老夫人那边养着,到底是您的嫡长女。”
魏氏却笑了:“她心里哪有我这个娘,那个老虔婆骂了我多少回,她可为我说过一次话。”
听到这一句,穆静姲猛然想起前几日魏氏的那个眼神,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魏氏是向她求助的。
“娘,您有话为何不直说出来,要在背后这样嘀嘀咕咕的?”穆静姲忍不住推开门走了进去,这才发现魏氏身边还坐着穆静姝。
看到穆静姝,魏氏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穆静姝却依旧安稳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