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崧这是意外,他们夫妻也还算恩爱……”
武安侯的话没说完,便被魏氏竟趴到桌上哭了起来。
“夫人,您也上了岁月,可不能这样哭。”武安侯低声劝解道。
“我哭我姝娘这些年过得苦,没过过好日子不说,还被一个妾压在头上。”魏氏想起女儿,眼泪便止不住。
“不过是个妾罢了,夫人想多了。”
武安侯没觉得一个妾能成什么事,他后院也有妾,但不过是几个玩意儿罢了。
“什么不过是个妾?侯爷您想想,一个带着个拖油瓶的寡妇都能纳进来,这是上了心。”魏氏说起这事便恨得牙痒痒,自己精心养育的女儿,居然要去跟一个寡妇争男人。
“若真如此,姝娘她怎会……”武安侯提起穆氏自尽这件事情,也颇有些神伤。
“姝娘不这么做怎么办?她身子不好,还能带着两个孩子离开苏家,回侯府?”魏氏说着眼睛就红了。
通过最近的几次来信,魏氏猜到次女身子怕是不大好了,叫她进京来看诊,可她总是推托,想必是身子已经到了无法成行的地步。
知女莫若母!以次女的性情,非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走这条路。
便是这一条路,应该也是次女细细思量过的。
她知道长姐是宫里的娘娘,膝下有个五皇子,最看重的是名声。
若有一个有贞节之名的妹妹,长姐自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无论她怎么做,都绕不过自己的两个孩儿。
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有个好名声,被侯府,被宫里的娘娘看重,所以她拼死也要求得一个好名声。
魏氏想起自己的两个女儿,都聪慧过人,可都过得如此艰难。
偏此时,武安侯还在说:“姝娘何至于此,还有我们两个老鬼在,还护不住她和孩子们吗?”
“我们?侯爷,这个家早晚要交到老大手上。”魏氏摇了摇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姝娘岂能不知,她和她的那些个兄长,虽是兄妹,但也已然是亲戚。”
穆氏的眼泪一滴滴到落到了衣襟,武安侯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模样。
“夫人,是我对不起你和姝娘。”武安侯的眼圈也红了。
女儿早亡,武安侯未必不难受,只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强忍着罢了。
听到武安侯这么说,穆氏满心的责怪又淡了几分。
女人或许都是如此,听到对方认错,再坚硬的心,都会很快就柔软起来。
“我知你当时也是为了姝娘好,低嫁给苏崧,他年轻有为,又没有婆婆要伺候,可谁知……”魏氏说不下去了,只能叹一句世事难料。
“夫人,事已至此……好在两个孩子还在,往后对他们好些吧。”
武安侯说到这儿,又对穆氏道,“锦意那丫头也十二了吧,不如就让她嫁到府里来?”
魏氏没想到武安侯突然提起这事儿,男人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半晌之后,穆氏还是道:“之前姝娘也略微提过,想着是和嘉述的,可现如今……”
“现如今怎么啦?”武安侯不解地看着魏氏,“锦意那孩子有不妥?”
“侯爷,有什么比父母双亡更不妥的?温氏又是个心气儿高。”魏氏将今日温氏贬低穆嘉述的话说与武安侯。
若真有意结亲,又怎会贬损自己的儿子。
“真是目光短浅。”武安侯一声冷哼,“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本侯在,还由不得他们作主。”
“可是侯爷,这婚姻求的是良缘,总不能硬凑到一块儿。”魏氏想着温氏若不喜苏锦意,自己也是心疼。
“她瞧不见锦意的好,你也瞧不见?”武安侯的眼神冷了起来。
“侯爷,您说的是……”魏氏不由得心里一跳。
锦意的好?魏氏将苏锦意的条件一一摆在眼前,却不免有些心热。
“孩子年纪还小,你放在心里就是了,三年后及笄正是时候。”武安侯说着瞟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我去前边有点事。”
“侯爷,今儿晚膳在瑞和堂吃。”魏氏忙在后头喊了一句。
“知道了!”武安侯背着魏氏摆了摆手。
武安侯离开后,魏氏呆坐了许久。
“夫人,侯爷的意思是,还是把表姑娘说给五公子?”魏氏身边最得用的图嬷嬷小声问道。
“嗯。”魏氏神情焉焉地说。
图嬷嬷也是一声轻叹,五公子是世子夫人嫡出,可以选择的人太多了,这苏表姑娘虽好,但……
“您是怕委屈了五公子?”图嬷嬷觉得孙子和外孙女相比较起来,魏氏肯定是疼孙子,更何况那是五公子。
“委屈?”魏氏摇了摇头,“你们啊,都如侯爷说的,看不到锦意的好。”
第64章 只听姐姐一个人的
苏锦意有一个拥有节妇之名的娘,手上还握着大笔的财物,她虽无双亲相助,苏家也不过一般人家,但对于穆嘉述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
魏氏虽疼爱穆嘉述,但她不是个从小看到老,穆嘉述就不是那能够出人头地的人,他能够做个安生的富贵公子就算是顶好的了。
“侯爷和夫人若真有这个意思,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由小辈说了算。”
图嬷嬷试了一下茶杯的温度,然后给魏氏递了过去。
“若是从未见面也就罢了,这三年的时间呢,若两个孩子没那个念头,这强扭的瓜……只怕是不妥。”
魏氏抿了一口茶,脑海中又浮起了苏锦意的模样,又似乎隔着苏锦意,看到了年轻时的穆静姝。
“若真想把表姑娘留在府里,五公子不成,还有别的公子呢,就凭表姑娘那样貌,哪个会不喜欢。”图嬷嬷倒是想得开。
“倒也是。”魏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又道,“让大厨房准备几盅燕窝,一会儿意儿和彦儿应该要过来了。”
苏锦意睡了一觉之后,觉得精神好多了。
但看着窗外,还是有些愣怔。
之前太疲惫了,都没好好地看过这毓秀院,但现在即便躺在床上,苏锦意也能感受到久违的宁静。
这卧房不小,中间用月门隔开,月门上挂着的珠帘被勾起,可以让苏锦意一眼看到外面的小厅。
小厅里的玫瑰椅、镜台、官皮箱等家具都是花花梨的,倒是博古架上的摆件不多,也算不得有多好。
倒是香几上放着一个净白的瓷瓶,瓶中插着一枝新鲜白中带粉的月季,苏锦意很是喜欢。
这月季,是叫粉妆楼吧!
记得在现代的时候,苏锦意认识的一位老者家里便有这个品种。
苏锦意起身上前摸了摸了,又闻了一下,这香气一下子就闯进了她的心里。
这大概是她目前能找到的,唯一和现代一样的东西了,连月亮她都觉得不一样。
“姐……”
这时苏锦彦也醒了,半睁着眼睛躺在那里,糯糯地喊了苏锦意一声。
“醒啦,睡得可好?”苏锦意坐到榻沿上,理了理苏锦彦有些杂乱的头发。
“嗯……”苏锦彦眨了眨眼睛,从眼角滚落一滴泪来,“姐姐,我梦到娘了。”
苏锦意手一顿,这孩子想娘了吧,也真难为他了。
“娘跟你说什么了?”苏锦意小声问道。
“娘叫我乖乖地听姐姐的话,不要闹。”苏锦彦说到这里,竟又补了一句,“只听姐姐一个人的。”
苏锦意鼻子一酸,点点头:“好,姐姐往后肯定会好好地跟你说话的。”
之前苏锦意还想过,等到了京都,把小家伙安顿好,自己有没有可能找机会离开侯府,现在……算了,等他大些再看情况吧。
眼下,苏锦意只想和苏锦彦好好地长大。
虽说目前并没有见到武安侯府所有的人,而之前见到的那几位也明显是各有各的心思,但应该与自己无关的吧。
苏锦意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武安侯府应该家资颇丰吧,否则怎会连嫁出去十几年姑太太的院里,都如此精致。
那样的话,那苏崧和穆氏留下来的那些财物,应该可以保住了。
而门外古嬷嬷已经泪流满面,太太呀,您怎么就那么固执呢?怎么就不能回京都试试,怎么就不能求侯爷和宫里的娘娘找太医瞧瞧呢。
看到花朝端着铜盆过来了,古嬷嬷抹了抹眼泪,接过铜盆道:“我来。”
“古嬷嬷……”花朝看到古嬷嬷脸上的泪痕,吓了一跳,“大姑娘怎么啦?”
古嬷嬷朝花朝做了个噤声的神情,花朝又听到屋里苏锦意和苏锦彦在说话,便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至于古嬷嬷为什么落泪,唉,这段时间,谁没私下落过泪呢。
“进去伺候大姑娘吧。”古嬷嬷低声道。
海棠和令月整理苏锦意的箱笼去了,依旧是芙蓉给苏锦意梳头。
至于苏锦彦,就交给花朝了。
屋里一片繁忙的景象。
苏锦意换上了一件雪青色滚着娥黄边的长裙,外面罩着同色的纱裙。
毕竟是在侯府,长辈俱在,穿得太素也是不孝。
一切妥当了,古嬷嬷才道:“大姑娘,有件事情你心里得有个数。”
听到古嬷嬷这样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古嬷嬷,有话您就直说。”苏锦意看着古嬷嬷。
“按侯府惯例,您身边可以有两个一等大丫鬟,您想好这人选了吗?”古嬷嬷说道。
“倒是琢磨了一下,海棠肯定是要的。”苏锦意道,那是侯夫人赐的人。
“嗯,这是必然的。”古嬷嬷点头。
“另一个……”苏锦意看向花朝,花朝却连连摆手,“大姑娘,我还是二等吧,令月比我更像一等大丫鬟。”
“这几等还由得你来说?”古嬷嬷黑着脸道。
即便是让令月当一等大丫鬟,也是苏锦意的恩典,花朝这一说,倒成了是她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