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自己以为的那些豪奢的气象，或许只是一种假象，又或许是因为这豪奢，导致侯府入不敷出。

　　打铁还需自身硬，别人的楼再高，不如挖自己的深井。

　　苏锦意一直琢磨着怎样才能出府去看一下穆氏名下的那些铺子，却传来穆妃娘娘召见她和苏锦彦的消息。

　　所以穆妃早就知道自己和苏锦彦进京了，只是等着苏崧的结果出来。

　　“好孩子，外祖母陪着你进宫，莫怕，穆妃娘娘是你大姨母，与你娘是嫡亲的姐妹……”

　　魏氏说到这儿，又哽咽了。

　　两个女儿，一个贵极，另一个却早逝，这让她想起来便如剜心一般地痛。

　　“外祖母别伤心了，娘在天上瞧见了，也会难过的。”苏锦意咬了一下舌头，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好孩子，你也别伤心了。”

　　祖孙俩泪眼汪汪地抱在一起哭了会儿，然后便开始商量进宫的事。

　　临时做衣裳来不及了，但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在进京的途中，古嬷嬷和令月几个人已经给她做了几身，以备不时之需。

　　“古嬷嬷想得周到，有她在你身边，外祖母也就放心了。”魏氏非常欣慰地捏了捏苏锦意的手。

　　“多亏了外祖母呢。”苏锦意一脸依赖地看着魏氏，“听娘说古嬷嬷当初也是外祖母选中的人，这回若不是古嬷嬷，我和锦彦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感恩的话一定不能放在心里，说出来别人才知道。

　　而且苏锦意这样说，也免得魏氏又往她身边添人。

　　“傻孩子，这不是外祖母应该做的么。”

　　魏氏看着苏锦意心里一片酸楚，才十二岁呢，说话做事竟比许多大人都要周全。

　　又叮嘱了苏锦意一些宫规，魏氏才让她回来歇着了。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苏锦意便被叫了起来。

　　虽然因为在孝期不能穿得花枝招展的，但君为重民为轻，穿得太素也不行，因此古嬷嬷给苏锦意换上了一身淡黄色的长裙，头上则戴着玉环。

　　苏锦意长得好，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红，虽然穿得淡雅，但看上去却娇俏可爱。

　　就连古嬷嬷都暗自赞叹，大姑娘再过几年到了盛花期，只怕是会更打眼，到时候也不知会是怎样一番情形。

　　没有爹娘，家族又靠不上，长得太好也未必是好事。

　　除非武安侯府……古嬷嬷心里一叹，谁知道能不能靠得上。

　　“大姑娘，进了宫在穆妃娘娘面前好好儿答话，若能让娘娘喜欢你，往后多进几次宫，也是真正的好事。”古嬷嬷拍了拍苏锦意的手。

　　有些话她不能说得太明了，但希望苏锦意能够明白。

　　“古嬷嬷您放心，我懂得的。”苏锦意朝古嬷嬷点了点头。

　　既然要抱大腿，肯定要抱那只最粗的腿。

　　苏锦彦是闭着眼睛被芙蓉从被窝里挖出来了，衣裳都换好了，他还在睡。

　　“用冷水给他洗把脸。”苏锦意道。

　　芙蓉有些不忍心，但知道今天这日子非同寻常，因此拧了个帕子便朝苏锦彦的脸上扑了过去。

　　苏锦彦打了个激灵，还没来得及瘪嘴，便听到苏锦意道：“再不快点收拾，进宫晚了，小心赏赐一丈红。”

　　一丈红？苏锦彦好奇地问：“姐，什么是一丈红？”

　　苏锦意见苏锦彦清醒过来了些，也不想继续吓他，便道：“就一丈那么长的红纱做成的花环。”

　　嘘！圆过来了吧？！

　　“那个我不要。”苏锦彦立即道，“我是个男子，怎能要红纱做的花环。”

　　“可不，所以我们得抓紧些。”

　　苏锦意话音刚落，苏锦彦便跑到了圆凳上，让芙蓉帮他梳头。

　　终于收拾齐整了，苏锦意便带着苏锦彦去瑞和堂与魏氏一起用早膳，早膳之后才去宫里。

　　大昌皇宫在京都最正中的位置，王府公侯离皇宫最近，其次是高官显贵，文官在前，武官在后，再接下来则是根据士农工商的顺序来排列，商贾居于最外围。

　　在苏锦意看来，最外围的商贾恐怕是面脸色最少，但却景致最好的。

　　也因此，武安侯府的马车进宫也不过两炷香的功夫。

　　到了宫门口，刚一下车，一位穿着宫女装，看着约摸二十四五岁，模样清秀的姑娘便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奴婢玉涧见过夫人。”那姑娘朝魏氏行了一礼，又看向苏锦意和苏锦彦，“这便是苏大姑娘和苏小公子吧？奴婢有礼啦！”

　　苏锦意和苏锦彦还没来得及回礼，便听到一个娇娇弱弱的声音道：“武阳侯夫人，好久不见，妾身这厢有礼啦！”

　　“哟，这是苏家的大姑娘和小公子吧？怎地身上戴着孝，却还要进宫？不怕身上的晦气连累了宫里的娘娘们？”

第79章 处处有别

　　知道魏氏的身份，却自称妾身，那身份应该比武安侯府更低些，但说话却颇为张狂。

　　对于这种“奇女子”，苏锦意颇为好奇。

　　“原来是平阳伯夫人。”魏氏淡淡地说，“这两个孩子乃忠臣之后，你这话说出来，也不怕寒了百官的心？”

　　这话，够重！

　　“武安侯夫人可别气恼，我就是嘴快，您老可别在意呀。”平阳伯夫人虽是这样说，脸上可没有一丝歉意。

　　当然，苏锦意也没觉得这话里有什么歉意，甚至可以说带着一丝嘲讽。

　　“长信宫玉漳见过平阳伯夫人！”

　　“我家娘娘请苏家大姑娘和小公子进宫，是经过了皇上和皇后金口允准的，皇上还说了，苏家大姑娘和小公子是忠臣遗孤，当悉心照料。”

　　玉涧朝平阳伯夫人微微行了一礼，说得不卑不亢。

　　平阳伯夫人愣了一下，她原本以为苏锦意姐弟进宫只是穆妃想见他们，却没想到她居然得到了皇上皇后的准许。

　　果然如林妃所说，心眼儿多得很。

　　“我这不也没说什么嘛。”平阳伯夫人撇了撇嘴扭头走向自己的小轿。

　　只是也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到了半途中，平阳伯夫人又朝苏锦意和苏锦彦这边微微颔首：“苏大姑娘苏小公子，方才是我说错了话，莫怪呀！”

　　苏锦意故意一脸懵地看向魏氏，仿佛受惊了，有些不知所措。

　　见此，平阳伯夫人脸上掠过一抹蔑视，蔑视中却又带着不满。

　　“这俩孩子初次进宫，不懂规矩，老身便替他们说一句：平阳伯夫人不必多礼。”

　　魏氏说完，便带着苏锦意姐弟昂首走向自己的小轿。

　　苏锦意都想给魏氏伸个大拇指，这话如果她来说，那是真的不懂规矩，再怎么说，平阳伯夫人也是有尊位的长辈。

　　但魏氏来说，却是再恰当不过了，甚至还有些含沙射影的意思。

　　苏锦意听出来了，平阳伯夫人自然也明白了魏氏的意思，却又反驳不得。

　　看着魏氏几人的背影，平阳伯夫人撇了撇嘴：“真当自己是侯府就了不起呢，谁不知道武安侯府是个空壳子，没一个爷们儿是个有能耐的。”

　　这京都最要紧的不是你家的爵位，而是你家有没有实权。

　　“夫人慎言，这是在宫里。”旁边的贴身嬷嬷小声提醒道。

　　“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平阳伯夫人一声冷哼，这才上了自己的小轿。

　　而魏氏脸上淡定，心里其实也颇不平静。

　　平阳伯夫人这么明显地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就是因为武安侯府今不如昔，否则她敢。

　　但平阳伯府林家又是个什么好人家，世世代代靠送女儿进宫过活，偏又没有好命，最尊贵的也就是如今供养在西边的林贵太妃，林贵太妃的侄女林妃现居长安宫，也就风光了一时。

　　想起这林妃，魏氏的神色又暗了暗，她所出的三皇子比五皇子要大两岁，后面又得了两个公主，比姲儿还要再多一个。

　　虽说公主与皇位无缘，但如若嫁到世家大族，对嫡亲的兄长也是有着莫大的助益。

　　由此又想到宁平公主，魏氏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苏锦意则是和苏锦彦一起看着目不斜视，眼珠子却四处乱转。

　　毕竟是第一次进宫，苏锦意也觉得很是好奇。

　　倒不是好奇宫里的景儿，现代的紫禁城比这里大多了，况且这只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也没什么好看的。

　　苏锦意感兴趣的是那些宫女和太监以及侍卫等，似乎和电视剧里演的还是不大一样。

　　太监和宫女要更卑微一些，偶尔腰挺得直一些的，就能很明显地知道他的地位较高，但和昂首挺胸的侍卫还是没法子比。

　　而那些侍卫和武安侯府的小轿擦肩而过时，却明显放慢了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惊扰了贵人。

　　偶尔，苏锦意还会看到身着诰命服饰的外命妇，她们或许地位比较低微，是没有小轿的，也不知道要走多远。

　　武安侯府的小轿路过时，这些外命妇都则会停下来低着头行礼。

　　一抬小轿，就是身份的象征。

　　在这宽阔的甬道上，除了偶尔侍卫甲胄相击发出来的声音，竟静悄悄的。

　　这种氛围苏锦彦都有些害怕了，他虽然坐得直，但却紧紧地依着苏锦意。

　　直到终于拐了一个弯，也不知道是不是到了后花园，总之眼前突然一亮，变得姹紫嫣红起来。

　　苏锦彦也放松了起来，但苏锦意却对他低声道：“别乱看了。”

　　这地方虽美，天知道会不会突然出来一个什么贵妃或者公主，若是冲撞了，不知道会不会受苦。

　　就凭平阳伯夫人对魏氏的态度，苏锦意便明白，武安侯府在京都的地位应该不咋地。

　　果不如所料，没走出几步，便听到有轻笑的声音，轿子便慢了下来，玉涧急急地朝有人的地方走了过去。

　　很快玉涧就回来了，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身着樱粉色宫装的女子。

　　宽大的裙幅逶迤在女子身后，飞仙髻上戴着镶着红宝石缕空纯金步摇，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虽看着与苏锦意差不多年纪，但华贵之气尽显。

　　轿子放了下来，魏氏对苏锦意姐弟招了招手，然后带着他二人上前便行礼道：“臣妇见过建安公主。”

　　啧，这是真的公主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