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刚招到不久的工头们很有经验，挡在前面，神情严厉，粗声粗气地用各自的语言呵斥，“退后，排好队，叫你们进来再进来，男的这边女的这边！……”

　　工人们顿时老实多了，根据自己能听懂的语言排好队，爱尔兰籍、意大利籍、犹太人分批排好顺序，这里已经有好几十人了。

　　杰弗里一行人都暗暗松了口气，打开仓库大门，让工人们去等待区排队，一会儿一个个登记，一部分工头去里面准备面试工作，另一部分留下维持秩序，并且直接在队伍中进行初筛。

　　他们直接赶走那些明显体弱、生病受伤、醉醺醺、不讲卫生的人，通过初筛的才能去仓库入口登记信息。

　　大部分工人是文盲，登记由员工代笔，员工本身就是双语，再配一名工头当翻译，记录姓名、国籍、上一份工作等基础信息。

　　仓库被分成两半，男女工人各占一边，莎拉不久后也到了，坐镇女工面试。

　　“伸手，动一动手指……”正式面试更像是挑选牛马，主要看身体素质与健康状况，看手上有无老茧，手指是否灵活，牙齿是否齐全等等。

　　至于品性，工头们的标准是服从，比如敢不敢与面试官对视，会不会顶嘴，眼神是否桀骜不驯，他们偏向于老实顺从的牛马。

　　不过杰弗里和莎拉几人才是拍板的人，她们同样有很多挑选员工的经验，选择一些眼神坚韧的，有冲破底层野心斗志的，或者有一点反抗精神的工人也没什么不好，她们又不是压迫者，怕什么反抗呢。

　　总之，莎拉几人留下了不少精神面貌积极向上的工人，这都是潜力股啊。

　　旁边有用于试搬的箱子，口头问话后去那里测试体力，贴标签的去试贴几次，所有流程下来，一名工人面试时间控制在五分钟左右。

　　登报招聘两百人，今天实际来的远超这个数字，最后实际招聘了将近四百人，莎拉原本还要组织二次招聘的，考虑后决定下月再说。

　　通过面试的人集合一批就去出口处领临时身份纸条，盖了福斯特公司定制的章做记号，每个人的纸条都有编号，对应公司的登记本。

　　“二十五日上午八点到九点，准时带上你们的行李，到XX码头集合，过时不候，一定要存好这张纸，到时需要核对身份，不准冒名顶替，我这里都有记录……”莫莉举着登记本对着工人们大声说着，然后工头们再用其他语言说一遍。

　　人数比较多，根据时间段分批集合签到，八点到九点一批，九点到十点一批，船费火车费都不需要工人负担。

　　布鲁诺一群年轻人都通过面试了，回到院子后就开始收拾行李，家里长辈却有些担忧。

　　“一定要住在工厂里吗？那可没有什么好地方。”布鲁诺的母亲忧心忡忡。

　　她在一家服装厂当女工，通勤也很远，但她还是选择住在家里，这个社区虽然拥挤，好歹算是住人的地方，无奈住在服装厂的那些女工就只能挤在仓库打地铺。

　　“工厂在纽瓦克，我当然要住在那里了。”布鲁诺理所当然道，回来住上下班时间来不及，渡轮、火车的费用也是一笔很大的支出。

　　“唉……”布鲁诺母亲也说不出不让他去的话，他们都需要工作。

　　见母亲担心，布鲁诺凑过去安慰，“这家工厂很好，薪水也很高，放心吧！如果住的地方不好，我就去那附近找房子，那里有很多工人社区的。”

　　纽瓦克已经是成熟的工业城市了，工厂附近有现成的社区出租屋，不愁没地方住。

　　“都是这么说的，最后不知道能剩下多少钱。”布鲁诺母亲叹气，薪水并不是说多少就能拿到多少，更多时候会被挑错扣钱，扣到剩下一半都是正常的。

　　“这家或许不一样。”布鲁诺回想着面试时的情况，那些管理看上去都很讲规则，面试过程也很公平，有条理，给他的印象很好。

　　不管怎么样，到了集合那天，布鲁诺一群年轻人提前到了码头，他们是十点那批的，到的时候前面那批人签到完正在排队上车。

　　福斯特公司买的是联程票，集合的码头是个类似车站的地方，乘客先上火车，车厢会被分解并推上火车渡轮，载着乘客一起横渡哈德逊河，到对岸后车厢重新被挂上车头，前往纽瓦克，也算直达吧。

　　如果哈德逊河的河底隧道能够成功通行，会更加方便快速，不过这时候隧道项目还因为资金不足正在烂尾中。

　　很快轮到第二批人，布鲁诺在排队签到的时候想，这家工厂好像比其他工厂都更重视秩序，什么时候都要求排队呢。

　　下午两点左右，列车到达纽瓦克工厂，工人们按照顺序下车排队，同时望向不远处巨大的红色工厂区，微微瞪大了眼睛，那里是他们要工作的地方？

　　真……漂亮啊！

第181章

　　从工人们下车的位置望去，面对的是工厂的正面，由矮墙与铸铁围栏组成，黑色双开铸铁大门，顶端有装饰性的矛头。

　　大门外左侧有一个独立的、巨大的铸铁支撑的招牌，像广告牌一样，深绿色底色，饱满的白色字母刻着“福斯特调味品工厂——纽瓦克”，字母边缘装饰着金色卷草纹浮雕，从很远就能看清楚。

　　透过栏杆间隙，后面能看出是一片红色建筑群，有烟囱从其中一些建筑中延伸出来，其中一栋楼顶似乎还有绿色，不知道是什么，绿色中也伸出一个招牌，上面似乎有一个动物头像。

　　整个工厂区看过去很新很干净，也很有设计感，与其他黑乎乎的工厂相比更像是一个小博物馆或者公园。

　　“跟上！”工头们整理好队伍，带领众人步行前往工厂大门。

　　几百人浩浩荡荡进入打开的铸铁大门，看门的守卫们严肃地看着他们，在他们进门后，又将大门关上，回到门卫室，只留旁边小门给可能到来的访客。

　　近距离进入工厂，震撼感比刚才还要强，大门后首先是一个石盆喷泉，多层圆形水池，清澈水流从最上层一层层落下来，顶端是一只石材天鹅。

　　喷泉正后方是行政楼，一共四层，左右两侧有绿化带道路皆可通行，这里是管理人员的办公室以及接待来客的地方，工头们带着人从行政楼两侧穿过去。

　　经过一小片像小公园一样的空地，来到另一栋三层建筑，比行政楼占地面积更大更宽，这次工人们从一楼进去，看见了布满一楼的座位，足以容纳他们所有人。

　　“这里是工人食堂，以后你们就在这里吃饭！”站在门口，工头们指着里面大声说道，引起小声哗然。

　　工人间出现接连不断的惊叹声，震惊于食堂的干净宽敞，最靠后有一排玻璃窗是打饭的地方，墙柱上张贴着不同的宣传语，环境比一些餐厅还要好，见工人不敢置信的样子，工头们不由骄傲起来，实际上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反应也差不多。

　　没待多久又带人上二楼，二楼是工人礼堂，正面是演讲台，墙边放着大量可叠放椅子，使用时再摆开，演讲台上莎拉等人已经等在那里。

　　礼堂容纳上千人不是问题，让工人们站好，莎拉开始简短训话，“欢迎来到福斯特公司，在这里，你们会获得工作、秩序和尊重！我们提供稳定的工作和诚实的薪水，只要你的手是勤劳的，你的口袋就不会是空的……期待你们与公司的共同成长！”

　　训话用不同语言复述，原本忐忑的工人们逐渐挺直背脊，热血上头，充满了工作的斗志，莎拉的话简短有力、恩威并施，初步在工人们面前树立了威严，在场人没有一个敢怀疑这位女厂长的能力，他们已经感受到这里与其他工厂的不同了。

　　训话很快结束，工人们被按照名单分成不同小组，由他们同族籍的工头带领继续参观，这也是他们以后的固定小组，其中负责包装、贴签和检验的工人以女工为主，所以工头是五位女性。

　　工人楼三楼是员工休息室和阅读室，还有两间教室提供扫盲课程，工厂不强制要求工人扫盲，但鼓励工人们自主学习，比如提供更多晋升机会。

　　“只要你们通过试用期，成为福斯特的员工，这里的书都可以借阅，这些课也是免费的，包括学习英语。”工头对自己的组员们说。

　　布鲁诺内心十分火热，他真的没有想到这家工厂是这么好、这么不真实的地方，看着教室和书籍，他暗暗下决心，他一定要通过试用，休息时间他要一直待在这里，不来白不来！

　　许多人想法和他一样，这里有免费的食堂，免费的英语课，很高的薪水，他们一定要努力工作留下来。

　　离开工人楼，继续向后走，隔着一段距离左边出现了一栋比较小的楼房，和普通排屋一样大小，工头介绍说这里是医务室，上工期间有任何不舒服都可以随时来这里，医药都是免费的，并且因病离岗不扣薪水。

　　这又给工人们重重一击，随时免费看病？不扣钱？上帝啊！

　　右侧是室外活动区，散步、锻炼都可以，栽了一棵红橡树与若干绿化带，到这里为止都算是工厂前区，后面又出现一堵更高无窗的围墙与铁门，隔开了前区与中区。

　　中区即工厂核心生产区，这里由一栋巨大的五层主建筑为中心，围绕着高大的烟囱与动力房等辅助楼。

　　穿过中区大门，一眼就对上庞大的红砖楼，侧面布满了窗户，提供充足的自然光，这里就是生产车间。

　　车间工序是从上往下的，五楼是第一道，接收原料与初加工，有大型水槽和冲洗区，地板有排水沟，以及巨大的卸货平台。

　　车间楼外部有一条从地面直接通往顶层的斜坡道，载满番茄的马车可以直接沿斜坡道走上五楼，进入卸货平台，收获季节时多辆马车可以排队连续作业。

　　与斜坡道互补的是蒸汽动力升降机，工人们在底层将番茄从火车或马车上卸下，推进升降机垂直提升到顶楼，顶楼工人再打开门将货物推出送去清洗池。

　　四楼是烹饪加工区，排列着巨大的铜制煮锅，楼上初加工过的原料通过封闭管道，利用重力送到四楼，在这里被熬成酱。

　　三楼主要负责搅拌、调味与灌装封口，配有大型搅拌缸和配料台，传送带会将空瓶子从清洗区运来。

　　二楼给灌装好的瓶子贴标并装入板条箱包装，再滑入一楼临时仓库。

　　锅炉房、蒸汽机、水泵房和发电机室等都在附属楼，产生动力供给整个工厂，电气化还未完全覆盖，不过简宁坚持要提前准备，或许不用多久就会更新动力方式。

　　每一层都有若干传送带代替人力运输，地面都经过加固，能承受大型机械的重量，三楼及以上都有排水沟，方便每晚冲洗地面。

　　这种“垂直布局”是目前最典型的工厂设计，利用重力逐层向下，减少运输物料所需的能量和人力，提高效率。

　　不过工人们最新奇的不是这种现代化的工厂，而是每层车间都有一条参观走廊，与实际操作的车间隔着半墙的玻璃窗，能清楚看到车间内的所有情况，他们现在就在这条走廊中逐层参观。

　　“是不是用来监视我们的？”卢非常小声地和布鲁诺说话，这也是很多人的想法，但又好像没必要，工头本来就是监督他们的，不需要搞什么玻璃窗。

　　布鲁诺摇头，有一个说不明的猜想，“应该不是。”

　　车间两侧尽头分别有男女厕所和更衣室，需要经过一段净衣区，换上工作服和帽子才能进入车间工作，墙壁全是白色瓷砖，在工人们看来这里就是一尘不染的。

　　他们参观时是徒步上楼的，实际上楼梯旁有客运电梯，平时他们也可以使用，但主要还是给巡视的经理与来访者使用的。

　　“楼上是我们工厂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在前往楼顶前，工头们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句，同时露出梦幻的神情。

　　车间楼的楼顶并不是一个斜面，而是一片空中花园，是的，花园。

　　称为花园并不足以形容它，至少首次来到这的工人们不觉得这只是个花园，各个表情惊叹，眼中映着四周美丽自然的景色，现场安静了将近一分钟，工头也不催促。

　　花园大部分是露天的，四周用铸铁栏杆围住，确保安全且不会阻挡视线，地上有笔直的小径和设计规整的花坛，沿着铸铁栏杆边种满了当前流行花卉与绿色藤蔓，藤蔓缠绕着栏杆生长出去，刚才他们在远处看见的绿色就是这些藤蔓。

　　小径连接起木制凉亭和长椅，还有各种观景点，工人们看见路边挂着装饰性的鸟笼，花园正中间有个小喷泉，走近了就能听到流水声。

　　后半部分拥有着蔬菜与香料园，种着番茄、卷心菜、辣椒等试验品种，是从农学院试验地移栽来的，土里插着介绍牌，这些正是工厂正在或将来会使用的品种，还有一个小温室，种植着反季节植物。

　　温室旁边有一个高高的铸铁招牌，刻着很大的狐狸头，狐狸头下方是福斯特公司的名字，工人们也知道了这是公司的图标。

　　看完一圈出来后，终于有工人忍不住结巴着问道：“您，您是说，这，全部这些，都是给我们，用的？我们可以来这？”

　　工头肯定地点头，其实他也不理解，为什么工厂会对员工这么好，但他也是受益者这一，就不深究了。

　　从车间楼出来，所有人还是没从震撼中完全脱离，这里的环境超出他们的想象，和做梦一样。

　　工厂后区是各种仓库与运输网络，铁路支线会在这里绕一圈，送来原料，带走成品，亚历山大设计了最优路线，尽可能节省人力。

　　废料堆放在最后面，定时处理，整个工厂区各处都分布着厕所，四周用砖砌围墙、铸铁栏杆或铁丝刺网分段围起来防止外人乱入。

　　熟悉过工厂，所有人集中到后门的空地上，这里是未扩建的土地，平整过后增加雨棚，用来集合或户外活动，现在给他们安排住宿问题。

第182章

　　工厂并不会给所有工人提供住宿，宿舍楼在附近小镇里，简宁直接购买了两栋现成的公寓楼，改造成多人寝室，低价提供给单身员工。

　　成家的员工家人可能会跟过来，也可能夫妻双方都被工厂录取，就不适合住集体宿舍了，皮普与小镇上几位房东谈好合作，安排员工自行租房，公司提供一部分租房补贴。

　　联系的房东都是风评不错的，约定好试用期通过前员工可以按天租住，成为正式工后再长期租住。

　　工头们按照名册点名，指引他们去小镇上找哪位房东，或是前往宿舍，一队队工人带着行李出发。

　　布鲁诺和同伴们都被安排到宿舍里，男女各一栋，等到了宿舍他们又被惊喜到了。

　　宿舍是四层小楼，一楼开始每层都有六个房间，走廊两边各三间，每间靠墙摆放四张上下铺，中间有桌椅，里侧是一排带锁的柜子，一人一个，放行李。

　　厨房和厕所是每层共用的，洗漱和接水的水槽做的足够多，比不少贫民区的出租屋条件好多了，至少布鲁诺几人很喜欢，他们认识的人都住到了一起。

　　两栋宿舍楼并没有住满，看番茄酱的售卖情况，也许很快就会再次大批招聘了。

　　次日，用了上午半天时间分发员工手册，培训工作流程，下午工厂就宣布开工，所有工人都在岗位上严阵以待，包括皮普等管理人员。

　　三天后，工厂试生产顺利，产品合格，皮普才给简宁送去消息，同时派人送样品去纽约。

　　纽约办公室，简宁接到了一切顺利的电话，放下后走到大办公室，莎拉与一众员工们立刻看向她，简宁轻呼一口气，笑道：“可以开始了。”

　　“是！”莎拉为首的员工们齐声道，办公室迅速忙碌起来，员工们进进出出，即将开启一场盛大的营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