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自前朝起,就是士林中领头人,你听听下头,那些学子在喊什么。士林,清流最爱撞柱子,一旦乱了,他们纷纷在午门撞柱撞墙,你担得起这责?”
卫国公哑口无言,顿了一会儿还是支支吾吾地说道:“首辅啊,你瞧瞧三皇子这着急的样子,怕是、怕是皇上真的和季氏在一块儿……哎,咱们跟过去,皇上羞恼成怒起来,也是讨不了什么好的。”
“三皇子殿下也真是,好歹也该先去禀报皇上,跑来这里争论去与不去有什么用。凭白浪费时间。到底年纪轻,做事急躁。哎,也难怪首辅你选了公子忱。”
宋首辅对他的试探冷笑连连,加快脚步紧随在谢应忱的后头。
一行人在午门上马,谢应忱吩咐道:“秦沉,你去求见沈督主,我等不在时,由他掌京城上下事。”
说完,策马而去。
谢璟悄悄向身后的小允子使了个眼色。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小允子能机灵一点,赶在他们之前先到庄子,让父皇有所准备,不管是躲起来还是赶紧走都行。
他的马紧紧跟在谢应忱的后头。
在城楼时,所有人都拱卫在谢应忱的身边,明明自己才是皇子,他们对他说“不要去”都毫无反应,似乎自己的意思根本不值得他们参考。
谢应忱回京的时候,还是一副病怏怏随时要死的模样,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站到了自己触手不可及的地方。
出了城门,马奔跑的越来越快。
季族长由姜同知带着同骑,在最前头领路。
谢璟越走越心凉。
季族长没有走错路,他的确是有备而来的,他真的知道父皇在那里。
谢璟在发现皇帝和季氏的关系不一般后,就立刻下令让随行的侍卫封了庄子,不许庄子里的任何人外出,连珂儿都没有离开过庄子。
季族长为什么会知道?!
在谢璟的忐忑中,庄子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小小的庄子靠山而建,山明水秀,鸟语声声。但若是让谢璟再选择一次,他绝不会听季南珂的话把皇帝带来这里。
“就是这里。”季族长接连奔波,虚弱极了,吃力道,“皇上和季若都在。”
这是顾知灼说的,他估且信了。
这局棋走到这里,是死是活,已经不是他能掌控的了的。
谢应忱率先策马进了庄子。
又让他抢先了!谢璟暗骂一声,紧紧跟上,在他背后喊道:“辰王,是不是应当先告知一下主家。我们这样横冲直撞不好。”
“辰王。”
“谢应忱,你等等!”
“谢……”
谢璟的声音戛然而止,缰绳从他手中滑落。
皇帝和季氏肩并着肩,一同从不远处的主屋里走了出来。季氏亲昵地挽着皇帝的胳膊,整个身体都贴在皇帝的肩上,眼中的情意柔和的仿佛要滴下水来。
皇帝满脸红光与她四目相望,含情脉脉。
小允子哭丧着脸跟在后头,和小允子一块儿的还有面如死灰的李得顺。
季族长不认得皇帝,但他认得季若,他两眼冒着熊熊怒火,恨不能活撕了她。
“皇、皇上?”
宋首辅惊诧的脱口而出。
其他人表情各异,礼亲王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化作了一阵剧烈的呛咳。
季氏曾是镇国公夫人,无论新年朝贺,宫中设宴,还是各府的寿宴婚宴,总能碰上,他们大多是见过她的,哪怕她现在脸上布满红疹,也能认出人。
她和皇帝亲密的靠在一起,同进同出,非要说他们俩没有关系,也无人会信。
又不是瞎了!!
“父、父皇。”
谢璟颤巍巍地喊道。
他用目光恶狠狠地剜向小允子,小允子疯狂地眨着眼睛。他没办法,他真的没办法。
“你们都来了。”
皇帝轻轻拍了拍季氏挽着他胳膊的手,回头向着众人们道,“也好,朕正想要与你们说,朕要纳季氏进宫,册为贵妃。”
季氏眉目含情,羞涩地垂下头。
这一瞬间,谢璟的天像是要塌了一样。
他厌恶地盯着满脸红疹的季氏,这个女人到底是用了什么邪术,把父皇迷成这样。
这么一张脸。
一张让他作呕的脸。
礼亲王从震惊中回过神,沙哑道:“您再说一遍!”
“朕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
礼亲王是皇室宗令,先帝的嫡亲弟弟。
“您消失三天,就是和她在一块?”
皇帝温柔颔首,侧头看着季氏:“朕和若儿在一块,甚是欢喜。”
“你这个昏君!”
礼亲王抽出一条黑色的鞭子,啪的一下朝皇帝抽了过去。
鞭子上头,“打王鞭”三个金色大字清晰可见。
太|祖亲赐,由每一任的宗令传承。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皇帝促不及防,一鞭子抽在他的手臂上,鞭梢的倒刺划开了宝蓝色的衣袖,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红痕。
皇帝吃痛的捂着手,龙颜大怒:“礼亲王,你放肆。”
礼亲王素来是好脾气的,对宗室上上下下的孤儿寡妇全都照顾有加,皇帝继位以来,他谨守君臣本份,这还是他第一回气成这样。
小老头的胸口一起一伏,用鞭子指着季氏质问道:“你知不知她是谁?”
“你后宫又不是没人,非要,非要……”
他眼角泛起水光。
自己没有好好规劝住皇帝,实在对不起先帝爷。
“爷。”季氏泪水顺着白净的脸颊滑落下来,脸上的疹子更红了,甚至有好几颗还渗着脓水。她仰起脸,如受惊的小鹿一样,怯生生地说道,“都是妾身的错,让妾身死了吧。妾身不配留在您的身边,只要您的心里有妾身在,妾身这辈子就值了。”
她作势要走,姿态楚楚可怜,可配着这张脸,一举一动都让人看着做作的很。
偏偏皇帝就吃这一套,他双臂环抱住了她,祈求道:“若儿,别走,不要离开朕。”
小允子站在后头,脸彻底崩不住了。
谢璟让他来报信,他死赶慢赶的,抢先一步到庄子,
可是,不管他怎么劝,皇上都不肯走,也不肯躲起来。季氏一哭,他就去哄,哄完了还说,这样正好,能名正言顺的把季氏带回宫,他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什么的。
他劝了,李得顺也劝,皇上根本不听啊。
小允子真的要哭出来了。
谢璟简直不敢去看其他人的脸色,他能想象到那会是多么的丰富多彩,跟几天前的自己一样。
“朕说过要带你回宫,给你名份,朕不会失言的。”皇帝抬头的时候,眼中的柔情化为了愤怒,“谁要是敢拦,朕就诛他们九族。”
这句话是盯着礼亲王说的,骂的分明也是礼亲王。
礼亲王简直要气笑了,拿着鞭子的手抖了抖:“皇上,臣姓谢,您也姓谢。臣的九族也包括您,臣与您是近支,近支!”
“诛了算了,大家一起死,这江山也不要了。免得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被您害得……”礼亲王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音调扬起,“……没脸见人!”
皇帝怒骂道:“朕纳个妃子还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礼亲王身负宗令之责,他可以不管朝堂事,但是,这种事涉皇家颜面,一个弄不好就会颠覆江山的事,他不得不管。
这是先帝当年命他为宗令,把打王鞭交到他手中时,千叮万嘱的。
他嘶哑着声音问:“您要纳的是谁?”
“若儿。”皇帝牵着季若的手,温柔的用手指为她抚去泪痕。
“她又是谁。”礼亲王不用皇帝回答,高声道,“她是镇国公夫人,她夫家姓顾!她是有夫之妇。”
“镇国公对朝廷有大功,您纳谁都不能纳个臣妻。”
他急怒攻心,有些糊涂,忘记季氏已经被贬为妾了。
“您一意孤行,让人不齿!”礼亲王抖着声音,“如今满京城人人都知您强夺臣妇,与人通|奸,前朝君主再昏庸,也没有出过这等荒唐事。您不知悔改,及时回头,还要刚愎自用的到什么时候!”
“镇国公已经死了。”皇帝的眼中倒映着季氏的倩影,满不在意道,“让顾家出一份放妾书,从此若儿就是自由人,今生今世与朕相守不分离。”
疯了。他简直是疯了。
礼亲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原以为皇帝再如何不至于如此荒唐。
甚至在来的路上他都在怀疑,这是不是谢应忱精心安排和设计好的陷阱。
然而……
谢应忱要是能逼着皇帝说这种疯话,还不如让皇帝心甘情愿地写退位诏书算了,还要什么陷阱。
他所有所有的奢望,都在这三言两语中,彻底毁了。
礼亲王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身体几近跌倒,谢璟赶紧过来扶住他:“伯祖父,您别生气,好好和父皇说……”
礼亲王甩开他,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两步,再一次问道:“顾琰是不是您的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