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每家每户用的都是25-40瓦不等的小瓦数电灯泡，说实话真的不算亮，但比起之前的煤油灯、素油灯却亮多了。

　　星星点点的灯光在夜色的映衬下，有种朦胧的美感。

　　由于周家的新房子建在村西头，而李家老宅则是在村子中央，所以这一路上两人基本上要穿过半个村庄才行。

　　刚走到村子的旧学校附近，就看到十来个年轻人迎面走了过来。

　　听到脚步声，当即举起手电筒照了过来，紧接着传来一道粗犷沉闷的喝问声：“谁？”

　　周扬听出是自家大舅哥李建国的声音，急忙说道：“大哥，是我，周扬！”

　　听到周扬的声音后，前面的队伍当即放下警惕，并快速走了过来。

　　来到周扬面前后，李建国当即问道：“妹夫，你这是去哪里呀？”

　　“准备去趟老宅，是爹让我过去的！”周扬解释道。

　　同时，周扬也注意到了李建国身边的这十多位年轻人。

　　只见他们个个身姿挺拔、肩头背着长枪，老式的步枪配上老百姓的土布衣裳，颇有几十年前游击队的几分模样。

　　随即周扬再次问道：“大哥，你们这是准备去巡逻吗？”

　　“嗯，这段时间经常有外村的村民社员到咱们村的地里捡遗漏的“糖疙瘩”（甜菜疙瘩），还有人则是趁着咱们还没来得及翻山药（土豆）地，偷偷到地里挖山药蛋，所以王支书让我们晚上多注意着点！”李建国道。

　　周扬知道，所谓的偷挖山药蛋倒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偷，而是一种捡漏行为。

　　按照惯例，土豆地在收完之后还要重新用犁翻一遍，一方面是防止有漏网之鱼。

　　另一方面则是想趁着现在土质松软，把土地翻了，方便明年耕种。

　　在这个过程中，经常会翻出那些被遗漏掉的土豆，要是运气好的话，有时候一天下来能收获一二百斤土豆。

　　往年秋收结束后，村里的社员知青们就会一窝蜂的涌往土豆地那边，疯狂的挖地找土豆。

　　甚至于前几年的时候，周扬也干过这事，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这事不磕碜也不丢人。

　　“今年咱村的人没有去捡土豆？”周扬随即问道。

　　李建国笑着说道：“没有，今年村里收获的土豆高达几百万斤，甜菜疙瘩更是堆满了整个大队部，谁还稀罕弄这个！这不，外村的人得知消息就过来了，从早挖到晚，还有些人晚上也不回去。”

　　周扬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要是没啥问题的话就让他们挖吧，反正咱村里也不差那点漏网之鱼，你说呢！”

　　“王支书和爹也是这个意思，但他们担心有些心眼短的打咱村里粮食的主意，所以让我们晚上要加强巡逻！”

　　“应该的，那你们继续巡逻吧，我先去老宅了！”周扬道。

　　“好，路上坑多注意点！”

　　“好！”

　　…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李家老宅。

　　刚进门就惊动了院子里的大黄狗，这家伙对着大门外狂吠，直到周扬喊了一声，它才安静了下来。

　　不过这也惊动了屋里的众人，三哥李建军当即出来查看情况。

　　看到是周扬和柳云龙，当即将两人迎了进来。

　　屋里，大嫂和三嫂正在锅灶边洗碗筷，岳母则是在炕上哄着三哥的小女儿。

　　至于老丈人李丰年，此时的他坐在地上的小马扎上抽着旱烟锅，并看着大孙子李虎以及二孙子李彪做作业。

　　“爹，妹夫和柳同志来了！”

　　听到三儿子的声音，李丰年当即从小马扎上站了起来，而后看着周扬说道：“过来了？”

　　“来了，刚才秦老师他们在家里，所以玩了会！”

　　“走，咱到老三的屋里聊！”

　　说着，李丰年便向着旁边的西厢房走去，周扬和李建军、柳云龙紧随其后，一起跟着走了过去。

　　进门后，李建军当即给几人倒水。

　　而李丰年猛抽了两口旱烟锅，然后问道：“这几天咋样，忙不忙？”

　　“忙，特别的忙！”

　　“忙也要注意身体，好的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明白！”

　　“是你让王平到公社提蔬菜顶任务粮的？”李丰年再次问道。

　　“嗯，要是公社不同意也没关系，咱村里的粮食足够交任务粮，您和乔主任不要为难！”周扬道。

　　“没为难，乔主任已经答应了村里的请求，不过…不过…”

　　看着老岳父为难的样子，周扬当即说道：“爹，您有啥话就直说吧，咱们是一家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丰年点了点头说道：“公社想和咱们村里商量件事！”

　　“啥事？”

　　“公社想让村里帮个忙，出让一批糖疙瘩和山药蛋！”李丰年道。

　　周扬皱了皱眉说道：“给收成不好的生产队当口粮？”

　　“嗯！”

　　李丰年的声音有些低沉，也有些无奈。

　　“其它公社的粮食缺口很大吗？”周扬沉声问道。

　　“大，非常大！”接着李丰年再次说道：“根据前几天摸底的结果，今年全公社9个大队36000人，收成比得上去年的只有4个大队，剩下五个大队的收成并不尽如人意。”

　　“其中福沟大队和薛家洼大队的情况最为严重，六千多老百姓粮食缺口超过了一半左右，剩下三个大队的情况也不是很好。”

　　周扬沉声说道：“整体缺多少口粮？”

　　“200万斤左右！”

　　“那公社的意思是，缺的这200万斤口粮都用山药蛋和甜菜疙瘩补充吗？”

　　李丰年摇了摇头说道：“那肯定不行，这玩意虽然便宜，但人长时间吃这东西肯定不行，所以公社这边打算再往出抽调30万斤应急粮作为补充！”

　　“那就是说公社准备让村里出让170万斤山药蛋和甜菜疙瘩？”

　　“嗯！”

　　“怎么个出让法，应该不是用钱买，不然您也不会这么为难了！”周扬道。

　　“嗯，乔主任的意思是让那几个粮食欠收的生产队用柴草秸秆换，5斤草换1斤山药蛋或者是糖疙瘩！”

　　听到这个置换方案，周扬顿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第691章 周扬的洞察力！

　　虽说山药蛋和甜菜疙瘩的味道不咋地，但是在这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可是十足十的救命粮。

　　既然是粮，那就不是草所能比的。

　　去年村里也拿粮食和其他村庄的社员们换过柴草，但价格可不便宜，上好的青莜麦需要50斤才能换1斤粮食。

　　如果是普通的麦草什么的，那就需要80斤。

　　现在公社想用五斤草换一斤粮，玩呢？

　　即便山药蛋和甜菜疙瘩比不上真正的小麦、莜麦，但也不是大马路边上的“土坷垃”。

　　一时间，周扬忍不住沉默了！

　　他虽然也想帮帮那些受灾的老百姓，但却不是建立在损害八宝梁村百姓利益的前提下。

　　更重要的是，对于那些受灾的社员来说，辛辛苦苦一年连口粮都无法自给自足，这固然有天灾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人祸。

　　要是他们严格按照县里的要求调整种植结构，再不济也不至于连几百斤口粮都解决不了。

　　自己不听话，现在遭灾了，却要拿村里辛辛苦苦收获的粮食救济他们，这总归让人心里不舒服。

　　更何况这不是300斤500斤，而是一百几十万斤，即便是以周扬现在的威望也不敢轻易答应这事。

　　周扬没有说话，但是一旁的李建军却憋不住了，只听他瞪着眼睛说道：“爹，这黑心的想法是哪个王八蛋提出来的，是眼红咱们村的好收成还是想要明抢啊，真当咱们八宝梁村没人了吗？”

　　听到这话，周扬便知道三哥要倒霉了。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个方案应该就是自家老丈人提出来的，即便不是他提出的，那也是得到了他的认可。

　　三哥当着他爹的面说这话，这不是找抽吗？

　　果然，只见李丰年将旱烟锅往炕沿下用力一磕，而后猛然说道：“闭嘴，老子就是你嘴里的黑心王八蛋，你要咋地？”

　　李建军顿时懵了，然后有些结巴的说道：“爹…你咋能提出这种想法，这不是坑害咱村里的老百姓吗？”

　　李丰年顿时也沉默了！

　　他很清楚公社的这个请求有多过分，作为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的人，他很清楚粮食对于老百姓意味着什么。

　　不用说荒年了，即便是好一点的年景，家家户户分到手的粮食都很少。

　　任何一点都非常的珍贵，容不得半分浪费。

　　现在公社却要村里一下子拿出170万斤粮，却仅仅给几百万斤柴草，这不是欺负人吗？

　　也正因为如此，公社并没有以行政命令强迫村里人，而是先让李丰年回来探探口风。

　　“爹，既然是交换，那就要遵循等价原则，不等价的交换那就是欺负人，我想这一点公社的干部们不会不清楚，他们到底是咋想的？”周扬沉声道。

　　李丰年当即说道：“我们只是不想福沟大队和薛家洼大队饿死人，也希望他们能尽早翻身！”

　　“饿死人？不至于吧？”周扬皱眉道。

　　“唉，北面那几个大队本来就是以旱地和山地为主，完完全全的靠天吃饭，算上今年他们已经是连续三年遭灾了！”

　　接着李丰年继续说道：“前几天我亲自去那两个大队了解情况，几乎所有的社员全都是面黄肌瘦，严重营养不良，很多人走路都在打摆子。要是公社再不介入的话，今年冬天真可能会发生饿死人的惨剧。”

　　“但是公社今年要救济的受灾群众实在是太多了，一下子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粮食，所以才会请求咱们村帮忙！”

　　周扬皱了皱眉头说道：“帮忙没问题，但没有这样帮的，这可是170万斤粮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