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赘婿又如何?南阳王府这一脉,还不是要断绝香火?
再之后,姜嫣病逝。小小的姜韶华没了亲娘,南阳王伤心悲恸,将孙女抱进自己的院子亲自照料。
他为亡妻守孝三年,博了个情重如山的好名声。南阳王也没亏待他,让貌美的丫鬟梅染做了他的美妾。梅染肚子也争气,很快便生了儿子……
可恨的是,儿子不能姓姜,而是随他姓卢。
南阳王上奏折,为姜韶华请封郡主。年幼的姜韶华,成了大梁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郡主。几年后南阳王病逝,姜韶华就是南阳郡的藩王,坐拥富庶的南阳郡和南阳王府。
更可恨的是,姜韶华性情脾气都像极了南阳王,不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五年多来,南阳郡愈发富庶,兵力强盛,成了北地明珠。姜韶华这个南阳郡主,名声大振,人人敬重爱戴。
他这个亲爹,对着女儿根本直不起腰杆。就连女儿的终身大事,他也说不上话。
万千思绪,混合着强烈的不甘和愤怒,在胸膛里奔涌。
大概是他的情绪流露得太过明显,盯着那本旧礼单的视线也太过执着。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汤有银略一犹豫,看郡主一眼。
姜韶华面色不变,微笑道:“礼单呈过来。”
汤有银立刻回神应是,恭敬地呈至姜韶华手中。姜韶华仔细看了一回,对冯长史说道:“这礼单是十九年前的,以南阳王府眼下的情形来看,略有些简薄了。照着这份聘礼单子,翻一倍吧!”
冯长史正要一口应下,耳畔同时响起两个声音。
“不用这么多。”
“不行!”
说不用这么多的,当然是崔渡。
张口说不行的,正是卢玹。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卢玹。
崔渡也是南阳王府的人,舍不得郡主破费,在情理之中。卢郡马这又是怎么了?凭什么反对?
该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在作祟,不愿被新一辈的赘婿比下去吧!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计较起这个,也太小心眼了。
卢玹被众人看得有些心虚,故作镇定地说道:“王府如今养着亲卫营,还要养着南阳军。再抽出一大笔金银做聘礼,只怕会影响王府日常运作。”
冯长史丝毫不给面子:“郡马多虑了。我从三年前开始,每年都会预留一部分,库房里还有王妃王爷留下的珠宝玉器,足够支应聘礼。”
卢玹心里还是不太痛快,淡淡道:“长宁伯意下如何?”
崔渡很清楚姜韶华对卢玹的态度,想也不想地选择站在姜韶华一边:“郡主这般厚爱抬举,我实在受宠若惊。不过,既然郡主有这份心意,我领受便是。”
反正,聘礼可以都带回来。打个转再放回库房,日后留给他们的孩子继承。
崔渡那点心思,都清楚地写在脸上哪!
姜韶华笑盈盈地看着崔渡:“那就这么定了。”
崔渡用力点头。
陈长史欣然一笑:“下聘定亲一事,就交给臣和冯长史吧!”
姜韶华含笑应道:“有劳两位长史。”
很自然地将亲爹卢玹忽略了过去。
卢玹心里气得不行,恨不得起身拂袖而去,撂一回脸色。可双腿自有主张,愣是牢牢地坐着不肯动弹。
姜韶华看在眼里,心中哂然。前世种种,皆因她心软退让。如今,她不会再给卢玹任何兴风作浪的机会。
就在此刻,陈长史身边的长随面色匆忙地进了正堂,在陈长史耳边低语数句,将一封信送进陈长史手中。
陈长史展开信一看,面色霍然变了。
姜韶华心里咯噔一下。
平日南阳王府和京城来往频繁密切。京城那边所有的消息,都先送到陈长史手中。陈长史会斟酌事情轻重,向她禀报。
“朝中是不是又出什么大事了?”姜韶华直接了当地问道。
陈长史眉头拧成结,当着众臣的面不愿多言:“确实出了一些事。请郡主移步书房,臣要单独回禀。”
也就是说,确实出了大事,且不便让所有人都知情。
姜韶华心里不妙的预感越发浓烈。
她站起身来:“陈长史随本郡主来。其余人,都各自回去,忙自己的差事。”
一众属官纷纷应下,各自离去。卢玹早就被隔绝在王府“大事要事”之外,眼巴巴地看一眼女儿,无奈离去。
至于崔渡,对政治对官场既不敏锐也不感兴趣。他只担心姜韶华遇到的难题太过棘手。
他厚着脸皮去书房外,和陈瑾瑜马耀宗一同等候。
……
第469章 噩耗
书房内,姜韶华面色沉凝:“陈长史,到底出什么事了?”
陈长史未语先叹:“请郡主先别着急,保持冷静。皇上心力交瘁,疲累过度,在昭和殿里晕倒了!”
什么?!
太和帝晕倒了?
姜韶华眉头一跳,呼吸乱了一拍:“事关龙体安危,宫中没有封锁消息吗?”
“太皇太后娘娘下令封锁消息,亲自在昭和殿里照料皇上龙体。就连李太后也进不了昭和殿。不过,皇上无故昏厥,不能上朝理政,这等事根本瞒不过满朝官员。”
陈长史神色凝重,将手中书信给了郡主:“这是宫里眼线送来的消息。请郡主过目。”
信只有一页,姜韶华目光一扫,便看得清清楚楚。
安国公被心腹背刺,当朝捅了一刀,百口莫辩。散朝后就去昭和殿外下跪请罪。郑宸也一同跪在昭和殿外。郑太皇太后闻讯急急赶来,进了昭和殿后,不知和太和帝说了什么,紧接着太和帝就昏厥了。
太医院里所有太医都被紧急宣召进昭和殿。从昭和殿关上殿门,直至送出消息的那一刻,都没能探听出龙体情形……
姜韶华心绪纷乱至极。
前世,太和帝是在四月春猎的时候,在林中意外遇到猛虎,胯下骏马受惊疯跑,太和帝落马摔死。
精心安排这一“意外”的,正是高凉王世子,东平王父子也参与了这一阴谋。
今生,她反复提醒太和帝提防留意身边人。兼且朝堂混乱政务烦心,太和帝无暇也没心情去春猎,平安地度过了四月。至少,熬过了前世的死劫。
姜韶华却从未真正松口气。高凉王世子心怀叵测,东平王父子也有勃勃野心,再有权欲熏心不择手段的郑宸在一旁虎视眈眈,太和帝的安危,实在令她忧心。
意外果然还是来了。
太和帝的昏厥,到底是意外还是遭人算计?
“郡主也别太过忧虑。”陈长史打起精神安慰道:“天下最顶尖的医者,都在太医院,皇上又这般年少,只要救治得当,一定会平安无事。”
姜韶华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信,喃喃低语:“我要去京城。”
陈长史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郡主说什么?”
“我说,我要去京城!”在心中悬了半年的念头,终于吐出了口。姜韶华抬眼和陈长史对视:“京城变故频频,我很担心堂兄。我远在南阳郡,鞭长莫及,什么都做不了。我要去京城,亲眼看一看堂兄。”
郡主不是在说笑,是认真的。
陈长史惊愕过后,皱眉道:“藩王无诏不得进京。郡主上一次进京,是在两年多前,先帝驾崩离世,郡主去京城奔丧,众人都无话可说。现在郡主去京城,可不合规矩。”
姜韶华用力呼出心头浊气:“我知道这不合规矩。放心,我不会鲁莽冲动行事。去之前,我先给太皇太后娘娘和皇上写信,征得他们同意了才会动身。”
如果是东平王淮阳王或是武安郡王他们,一听闻天子晕厥就急急赶往京城,定会被众人指责是居心不轨。
姜韶华的女子身份,就便利多了。众人对女子天然地有些轻视鄙薄,反倒不会惹来众人忌惮。只要郑太皇太后和太和帝点头,姜韶华便可动身去京城。
陈长史知道姜韶华的脾气,决定了的事,不会更改。所以,他这个左长史不必再劝,要做的是为郡主想个合适的理由借口,并安排好一切琐事。
陈长史思虑半晌道:“皇上晕厥一事,郡主就当不知道,像平日一样写信便可。至于去京城的理由,也要避开朝堂政事。左家王家宫中郑家种种变故,都不要提。只说想念太皇太后娘娘,想去宫中小住,尽一尽晚辈的孝心。”
姜韶华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太皇太后娘娘近来颇为烦心,说不定正需要郡主前去分忧。”陈长史又道:“郡主给赵公公送份厚礼,请赵公公在太皇太后娘娘耳边吹一吹风。”
顿了顿又提醒道:“皇上那边,现在情形不明。郡主写的信,未必能到皇上手中。”
姜韶华叹了口气:“现在顾不了这么多,我先写信。书信到京城,一来一回要耗费半个月时间。说不定,我的信到京城的时候,皇上已经安然无事了。”
这就是离得太远的弊端。
陈长史沉默片刻,提醒道:“如果此事能成,郡主此次去京城,行事一定要低调些。”
“现在的朝堂,和两年前大大不同了。”
是啊!
王丞相和郑太皇太后一派已经彻底撕破脸,争斗激烈,已经不顾什么颜面体面了。就如流箭乱飞,置身其中,极易中流箭。
姜韶华点头应下。
……
崔渡在书房外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脖子都快等长了。
陈长史先走了出来。以陈长史的老练,情绪根本不会流露在脸上。他乐呵呵地和长宁伯打了个招呼,再和陈舍人马舍人寒暄两句,然后迈步离去。
崔渡心想,陈长史真是滴水不露,脸上是看不出一星半点啊!
姜韶华也微笑着出来了。
崔渡对姜韶华的情绪变化格外敏锐,凑上前低声道:“郡主心情不太好,是不是朝堂出事了?”
姜韶华嗯了一声:“确实有些变故。这事暂且不便告诉你们,等过些日子,京城那边有回音了,我再和你们说。”
崔渡也就不问了。
陈瑾瑜马耀宗对视一眼,各自按捺下心中的好奇。
接下来半个多月,王府里颇为忙碌。陈长史忙着给博陵崔氏写信提亲,冯长史忙着准备聘礼,长宁伯忙着陪伴郡主,卢郡马忙着暗中窝火生气。马耀宗走马上任,从舍人一跃变成了马典膳,积极适应新的环境和差事。
博陵崔氏反应极快,接到陈长史的信后,崔平亲自前来南阳王府,和陈冯长史商议定亲事宜。
私下里,还塞了一本厚实的册子给崔渡:“这是博陵崔氏给你准备的嫁妆单子,你自己收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