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然是逃出宫后就易容改扮,早就逃出京城了。”
一旦出了京城,可以往四面八方逃窜。以郑宸的能耐,只要他不露面耐心躲藏起来,便很能抓住他。
知子莫若父。
安国公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他不会一直躲着,说不定,他会逃去边关。姑母派人延着司州的方向去找找看。”
郑太皇太后眉头动了一动:“你的意思是,他会去投奔范大将军?”
范嘉宁是范大将军嫡亲的孙女。郑宸这个孙女婿前去投奔,确实有可能。
边军现在还有六七万精兵,郑宸若是能策反范大将军,边军倒戈反了朝廷,到时候可就是祸及江山了。
郑太皇太后想及此,火冒三丈,脑仁疼得直抽抽,破口大骂:“看看你养的好儿子。郑家要被他连累的家破人亡。”
安国公被骂得面色如土,心里却想,郑宸五岁就进宫做了太子伴读,哪里是他养大了儿子。分明就是郑太皇太后养大的孽障。
这等话说出来,只怕会气死郑太皇太后。安国公哪里敢吭声。
郑太皇太后骂了足足一炷香功夫,累得气喘吁吁。赵公公忙扶着主子坐下,又伺候主子喝了半碗温水。
安国公低声道:“我这就让人送信去司州,提醒范大将军,只要发现这孽障行踪,就捆了送回京城。”
最好的结果,就是用郑宸一条命,换来郑氏一族的平安。
郑太皇太后阴沉着脸道:“动作要快。眼下皇上丧事没办完,谋逆宫变一案也未开始审理。趁着这段时间,抹平这桩祸事。”
安国公犹豫片刻,低声叹道:“只怕姜韶华会紧盯着此事不放,一并铲除郑家。”
“有哀家在,她动不了郑家。”郑太皇太后斩钉截铁地说道:“哀家自有办法说服她。此事你不必管,好好养伤。”
……
傍晚,众臣就着凉水吃起了馒头。
一个内侍悄步过来,低语数句。
姜韶华不动声色,略一点头,示意自己知晓。那个内侍,便又悄悄退下了。
宫里的内侍,不乏眼明心亮之辈。眼见着郡主大权在握风头极劲,有心思活络的已积极地行动起来,主动给姜韶华通风报信。
短短几日间,姜韶华便多出了许多耳目。
郑太皇太后和安国公独处密议……还能密议什么?
无非是要商量以什么样的好处堵住她的嘴,让她放过郑家。
范贵太妃拉着平王的手过来,轻声道:“颢儿想和郡主待在一处。”
姜韶华无可无不可,随意点点头。
姜颢立刻在姜韶华身边坐下。馒头不好吃,他平日不爱吃,此时也不嫌弃,吃得很起劲。
范贵太妃没话找话说:“郡主以后会长留京城,不如就在宫里住下,也省得每日跑来跑去。”
第610章 拉拢(一)
姜韶华没有搭这个话茬,慢慢吃着手中的馒头。
范贵太妃有些尴尬。
只是,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拉拢示好姜韶华,她绝不能轻易放过。在她看来,姜韶华对朝政极有野心,对权势志在必得。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必能打动姜韶华。
范贵太妃调整表情,露出一个哀戚的神色来,声音压得很低:“郡主救了我们母子性命,我心里感激不尽,定是要报答郡主的。”
“平王年幼懵懂,待日后继承皇位,需要有人辅佐朝政。只要郡主肯长留京城,这辅佐之位,谁也争不过郡主。我们母子,都会鼎力支持郡主。”
说着,扯了扯姜颢的衣袖:“颢儿,快和你堂姐说,请你堂姐以后长留在宫中。”
姜颢吃馒头吃得起劲,根本就没听清亲娘在说什么,胡乱点点头,猛咬一口馒头,然后就被噎着了。
范贵太妃:“……”
冷眼旁观的姜韶华,迅疾伸手,在姜颢的后背上重重拍了一拍。姜颢被拍得咳了几下,吐出一大块馒头,终于能顺利喘息了。
姜韶华淡淡道:“别着急,饭要一口一口慢慢吃。有多大的肚量,就吃多少。免得吃噎着或是吃撑了。”
话中有话,另有所指。
姜颢不懂,范贵太妃心思细腻敏锐,却是一听就懂。被讥讽得耳后火辣辣的,下意识地抓紧了姜颢的手。
姜韶华目光一掠,淡淡提醒:“太妃手劲太大,抓疼平王了。”
范贵太妃回过神来,松了手。
姜颢左手重获自由,高高兴兴地捧起馒头。刚才吃噎着了,这回他放慢速度,小口小口吃。
姜韶华轻声夸赞:“平王虽然反应慢些,但是心思澄澈,听得进劝慰。比那些自高自大自以为是的人强多了。”
范贵太妃绝不肯对号入座,顺着姜韶华的话音道:“郡主说的是。平王是个孝顺听话懂事的孩子,谁真心对他好,他就会真心待谁好。他一直很喜欢郡主,郡主以后拿他当亲弟弟便是。”
绕来绕去,还是要让姜韶华全心辅佐姜颢。
当然,范贵太妃是以恩赐的态度说这番话。皇权赫赫,谁不想站在龙椅旁执掌大权?姜韶华再厉害,到底是女子,想站上那个位置,会有许多阻力。她和平王的态度就至关重要了。
姜韶华对范贵太妃的心思洞悉了然,似随口应了几句:“过些时日,藩王们便会陆续进京入宫。以后什么形势,现在不好说。我留不留在京城,也得看日后情势如何。太妃不必心急许诺,静观其变便是。”
范贵太妃心里一紧,语气有些急促:“东平王父子谋逆,收买季太医谋害皇上,这是满门都要被抄斩的死罪。淮阳王和武安郡王,说不定也暗中参与了此事,有合谋之嫌。等他们到了京城,都该仔细问审才对。”
范贵太妃半点不傻,将平王面临的危机看得一清二楚。
平王的年龄倒不是硬伤,古来今往年幼登基的天子多的是,智力不足不能理政才是平王最大的问题。如果众臣想另外拥立成年的宗室藩王为帝,淮阳王和武安郡王就是现成的人选。
倒是姜韶华,再厉害再强势,也因女子之身天然被排除在角逐皇位的人选之外。也可以说,谁能争取到姜韶华的支持,谁登基的机会就大大增加。
范贵太妃急着拉拢示好,就是想趁着淮阳王武安郡王没进宫之前先获得姜韶华的支持,为平王拉拢最大的助力。
姜韶华看范贵太妃一眼,那一眼的凉意,看得范贵太妃心里直发毛。
“饭多吃一口无妨,话不能多说乱说。”姜韶华声音里透着冷意:“谋逆是重罪,要有真凭实据,岂能信口胡言。万一太妃这话传出去,逼反了淮阳王或武安郡王,到时候大梁朝新帝未立,就先陷入内斗。到时候人心动荡,外敌环视,江山不稳,太妃可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这一连串的大帽子扣下来,范贵太妃听得脸孔煞白,身子瑟瑟发抖如风中摇曳的小白花:“我……我就是随口一说,绝没有诬陷淮阳王武安郡王的意思。”
姜韶华冷冷道:“这等荒唐无稽之言,请太妃以后别再说了。”
范贵太妃的气势完全落了下风,只能点头应是。
待在姜韶华身边很容易被人忽略的长宁伯崔渡,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在心里给妻子竖个大拇指。
利舌如箭,威风霸气!
就在此刻,一个御前侍卫匆匆进来,拱手禀报:“启禀郡主,东平王父子已经被押解进了城门,不出两个时辰,便能到宫中了。”
范贵太妃一惊,迅疾看向姜韶华。
姜韶华神色如常,先吩咐身边人去给郑太皇太后送信。
这份从容不迫处变不惊的气度,实在是学都学不来。
范贵太妃看在眼里,有些羡慕。再看一眼只会埋头肯馒头的傻儿子,心里长长叹息。
这份黯然,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不管如何,她的儿子都是天下最尊贵的姜氏血脉。是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年幼也好,傻子也罢,总之,这皇位就是平王的。谁都别想夺走。
她要为儿子守住皇位。哪怕要低声下气地拉拢姜韶华,许诺出无数的好处,她也心甘情愿。
……
夜半子时,东平王父子二人被押着进了天子灵堂。
五十多岁的东平王,原本体壮健硕半点不显老。如今这一路被囚车折腾得不轻,头发凌乱,满面颓唐,亏得进宫前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就这也遮不住酸臭之气。
东平王世子比东平王还不堪,大概是在被捉拿的时候动手反抗,被狠狠揍过。现在走路一瘸一拐,头脸上还有大片青於。
父子两人,进了灵堂后,迎接他们的是众臣愤恨的目光。
年轻的太和帝,纵有许多不足,也算得上不错的帝王。现在却被这对父子害得殒命归天,大梁天塌地裂。
郑太皇太后更是恨之入骨,咬牙切齿地下令:“将他们父子押过来,在皇上棺木前杀了!”
第611章 拉拢(二)
此言一出,众臣皆惊。
王丞相在养伤,安国公也在养伤,李尚书已死,剩下的几位重臣,如戴尚书年岁一把不爱出头,周尚书资历稍浅,张尚书身为吏部尚书,自觉应该撑起丞相党大旗,当仁不让:“太皇太后娘娘息怒。”
“东平王父子犯下谋逆重罪,必死无疑。只是,国有国法,需审问定罪论处。此时杀了容易,却不合朝廷法度……”
“放肆!”郑太皇太后大怒,伸手指着张尚书的鼻子臭骂:“哀家痛失长孙,大梁天子就死于东平王父子之手。哀家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一刀砍了都算便宜他们了。”
“你拦着哀家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想为他们父子说情?你和东平王父子有什么勾连?!”
张尚书大惊失色,立刻为自己辩驳:“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鉴,断然不会和逆贼有勾连。臣只是觉得不该私下行刑,应该堂堂正正地问审定罪……”
郑太皇太后呸了一声:“哀家就是堂堂正正地杀他们父子!你再多嘴饶舌,哀家立刻将你撵出灵堂!”
张尚书以前经常见王丞相和郑太皇太后据理力争不落下风,甚至能压制住郑太皇太后。现在轮到自己顶上前了,才惊觉这是何等艰巨的一件事。
张尚书下意识地看一眼戴尚书,戴尚书岿然不动。再看一眼周尚书,周尚书一直低着头,就没抬起来。
王丞相这一倒下,丞相党人心涣散,竟已有分崩离析摇摇欲坠之势。
郑太皇太后此时态度强硬,借着发作东平王父子打压丞相党官员。以后,这朝堂里就是太皇太后党的天下了。
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张尚书面色难看,愤然闭嘴。
东平王父子自知难逃一死,倒也光棍,索性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他们两个的嘴都被一团臭烘烘的棉布堵着,想狡辩也张不了口。
郑太皇太后威风凛凛地一挥手,赵公公立刻下令,几个身形高大的御林侍卫立刻上前,拖住东平王父子。
“且慢。”
谁也没想到,在此时张口的竟会是姜韶华。
郑太皇太后很是意外,不快地看了过去:“你也要拦着哀家不成!”
姜韶华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上前两步,不疾不徐地说道:“东平王父子谋反一事,有人证物证,他们被千刀万剐都是罪有应得。只是,他们和姜颐到底是怎么勾连上的,这其中还有没有同谋。这些都得问个明白。暂且将他们关进天牢,日后审个清清楚楚。如此,不错杀好人,也不会有漏网之鱼。这样才是为皇上报仇雪恨,也给群臣百姓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