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大夫不是医科大学临床专业的高材生吗?咋看上脉案了?看你这装备还怪专业滴,会中医?”
祖大夫是乡村赤脚医生转正,中医成立时特招上来的,之前算是县城里小有名气的大夫。
看洛清微的药箱和书,主动搭话了。
这问的,可真有意思,不是中医,她来中医院干啥呢?
“我中医是家传的,外祖家是中医传家,从小跟着母亲背过药方子。西医是在大学学的,高考的时候,没中医专业,就报了西医,学的不精。”
祖大夫恍然大悟的样子,“中医是得家传才正宗,我也是跟着我爹学的,家里从我太爷爷那辈儿起就当大夫了。”
“那您这是家学渊源,是我的前辈了。”
“哪里,哪里。现在医院里,不讲究那些了,都是同事,同事。”
“那您也是老师,我以后可就叫您祖老师了。”
“哈哈哈,咋叫都行,咋叫都行。”
祖大夫被夸美了,“那小洛你看书吧,有啥不懂的,咱一起研究研究。”
“好,祖老师您忙着。”
“哎,哎。”
祖大夫应着,乐呵呵的给自己的大搪瓷缸子里又蓄上热水,从抽屉里拿了个茶叶罐出来,取了两片新茶叶放里面,原本缸子里的半下旧茶叶,不知道攒多久了,常泡常新?
泡上热茶,往椅背上一靠,闭眼假寐。
高大夫三十多岁,这两天一直在研究一副石膏骨架,他应该是擅长骨科吧。
这会儿见祖大夫先打招呼了,才跟洛清微说话,“洛大夫怎么分到咱这山沟里的小县城了?按说你这京城医科大学的毕业生,毕业分配最次也得回咱省医院,还得进去就是骨干吧?”
没说出来的意思,是不是犯啥错误了才发配下来的?
“我家那口子是土生土长的咱洼金县人,这不是工作调回来了嘛。我是跟着他回来的。要不然咋办,总不能两地分居着当牛郎织女吧。”
这没啥可隐瞒的,也瞒不住。
“啊,原来是这样。你爱人也大夫?在县医院?”
“他在政府里做点服务工作。”
高大夫自觉很懂,“那我知道了,咱县里分配了好几个大学生,都是宝贝,领导们哪都不放,要带在身边历练呢。听说都在秘书处。你爱人就是分配来的大学生吧?”
“嗯呢,是分配来的大学生。”
“那你俩这前途无量了,毕业就是干部身份,挣的都比俺们多一半,升的肯定也快,说不定哪天你就是县长夫人了。”
“借你吉言。”
洛清微不想跟说话没水平的人磨叽,累人。
就问他,“高大夫擅长骨科?”
高大夫笑得含蓄,“擅长谈不上,感兴趣。我爸是兽医,跟着他常摸骨头,有点儿经验而已。”
好家伙,兽医的儿子也来给人治病了。
别管怎么样吧,总算是说上话了。
昨儿个一天,人两位,可是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
第66章 风该从哪里吹起呢
有人起了头儿,吃中饭的时候,在食堂里,另外两个大夫也能说上几句了。王大夫是纯西医,五几年从卫校毕业的,听那意思是从县医院被排挤到中医院的,他原本值了夜班该休息一天的,但是人家休息了,也得来单位吃午饭,饭前到的,吃完饭回家接着休息。
陈大夫是工农兵大学生,就是推荐上大学的,市医药专科毕业,啥也不会,中药西药都分不清,不管啥病,就会开一样安乃近。
还有一位张影张大夫,是陈大夫的妻子,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据说是常年请假,只领工资不上班。
那天在院长办公室没抬头说过话的俩人是李会计和卢出纳。
还有四个护士。
加上药房的于咏秋和打更的老刘。
这些是门诊上班的。
杨书记和人事、后勤的职工,在食堂隔壁办公室办公。
后勤周科长给洛清微发了白大褂和粮票,已经是跟她打交道最多的人了。
这日子过的。
闲成这样了,还得值夜班,一人一晚上那么轮。其实就是在诊室里睡觉。
白天都没患者,别说晚上了。
洛清微的第一个晚班安排在三天后。
莫主任刚刚在办公室的墙上贴上新的值班表。
吃完午饭,大夫自己各自找地儿,睡午觉。
于咏秋和护士们打算结伴去逛学校对面的百货批发商店,问洛清微去不去。
那就去吧,不去显得她不合群儿了。
午休时间,商店里多是学生,商店里就那么些东西,现如今,全国都差不多,没多少花样儿,守着学校,卖文县的多一点儿。
逛了半小时,洛清微跟着买了半斤鹅黄色的毛线,一个勾针,打算学学勾针,给洛洛和晨曦一人勾一件坎肩穿穿。
这一通逛下来,再加上下午跟王护士长学勾针,这不就熟悉起来了。
女人们坐一起,聊啥?
八卦呗。
一来二去的,三五天时间,洛清微把院里的人事就摸了个大概。
张影人家能干领工资不干活儿,是因为,她是前张副县长的堂侄女。
用姜护士的话说,张家在洼金县,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值了俩夜班,闲了十来天之后,总算是来了一个患者,隔壁学校的学生,吃坏肚子了。王大夫直接给开了消炎针,打上吊瓶,老师举着吊瓶把学生领回去打了,都没在医院多待。
治这个,西药确实是来得快。
洛大夫当了一回看客。
一直到沈默把十八个乡镇都调研完了,她还没开张呢。
“老这么闲着,手都闲生了。失策了,失策了,早知道去医院好了。”
洛清微后悔得什么似的。
“下乡义诊吧。”
沈默给出主意。
啊?“义诊我可以呀。但是和院长组织吧?我提了,得被骂死。再说我一小大夫,还是新来的,我有啥资格提。”
沈默就笑了,“我给你提呀。”
于是,周一开班子会,田书记让他讲话,总结调研成果时,他就说了,“……村里老人生病了,行动不方便,都是想着挺一挺就去了。把小病挺成大病,怕花钱干脆不治了买点去痛片吃着在家等死。咱们县里是不是该组织一下义诊,送医送药下乡?”
这是面子活儿,干好了,可以上省报的,干不好……没啥干不好的,能现场治的治,治不了的让往大医院去呗。
田书记快到点儿了,这样儿长脸又没见险的事儿,他喜欢。
第一个举手支持。
郭县更喜欢了,他是笔杆子出身,以前给市领导做秘书的,沈默刚说完,他脑子里怎么给省报社投稿都想好了。自然也是同意的。
两位大佬都同意了,又是沈副县新官上任第一把火,没冲任何人去,就提了个面子活儿,谁能说不同意。
轻轻松松全体举手同意,弃权的都没有。
然后卫生局的局长回去就给县医院和中医院的俩院长开会,组织骨干下乡义诊吧。
县医院的张院长叫苦连天的,“王局,真不是我推脱,院里现在实在是忙不过来,患者都排队呢。病床也不够用,加床都加到走廊里了。光是阑尾炎手术,一天都得至少三台。全都连轴转呢,哪还能抽出人来。
我都想找你求求情,把牛院长手底下的精兵强将借调三五个过来帮忙呢。
真忙不开。”
没有个人诊所的情况下,可不就是全县城九成九老百姓大病小灾的都指着县医院嘛。
县医院忙成那样儿了,中医院半个月一个患者,也能看出来,之前的口碑了。
王局长也不是傻子,啥情况他心里门清。
“牛院长,那这次义诊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中医院负责了。一定要派骨干大夫下乡,真正把义诊做到实处,不能只做个样子,应会了事。
这是沈副县到任后提的第一件事,谁办不到,就等着回家抱孩子吧。”
牛院长笑得一脸花儿,可不像在医院里那样从来都是严肃着脸,“局长放心,肯定派最强的骨干,咱们院新分来的洛大夫,是京城医科大学毕业,中西医兼修的高材生,这么重要的工作,她一定能胜任。”
王局长一脸便秘的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这个老牛啊,死心眼子到什么程度了?但凡脑子灵活一点点,稍微打听打听,也能知道,那洛大夫是和沈副县长同一时间调来的,都是从京城下来的,啥关系还用说吗?
好家伙,沈副县长提个事儿,你一杆子把人家老婆支出去,跑乡下义诊?
不会拍马屁就算了,没见过这样没眼力见儿的。
简直是领导夹菜你转桌,领导听牌你自摸,是真行啊。
旁边张院长憋笑都快憋疯了,洛大夫没去县医院他遗憾了好久,少了一个跟领导靠近的机会。
还想着老牛趴窝一辈子,老了老了赶上成立中医院,矬子里头搞大个儿,让他捡个漏,这会说不定要起来了。
好嘛,怪不得他趴窝呢。
偏他话都说出来了,王局长也不能说洛大夫是副县夫人,供着就行,你还真支使啊?
只能咬着牙回,“任务交给你了,怎么安排你来定。义诊开始之后,我亲自陪洛大夫下乡,工作必须落到实处。”
他不敢不陪着呀,别让沈副县以为他安排的呢。
别看人家现在没实权,光杆司令,可收拾他一个卫生局的局长,穿点小鞋,还是不在话下的。
他可不当那得罪人的出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