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没人敢轻易吩咐萧晏行,有种胆怯感。
可萧晏行也没打算等着旁人说什么,他直接主动请缨道:“殿下,我自幼生活在南方,擅凫水,所以这次任务由我来执行最为妥当。”
这下旁人忍不住看向萧晏行,眼底实在是震惊。
这些天来,萧晏行不管是带兵打仗还是布置城防,都是游刃有余,特别是在率领众多将士出城应敌的时候,颇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很难让人想到,他竟是文官出身。
如今听他这般说,其他原本还畏畏缩缩的人,这下心中自然愧疚难当。
众人特别是武将此刻纷纷请战:“殿下,吾等乃是武将,这等冲锋陷阵之事岂能一直让萧司法这么个文官来做,吾等请命。”
一时间,请命之声在帐篷里响起,不绝于耳。
谢灵瑜望着众人,却是沉默无语。
因为这次任务着实是太过艰险,虽说若是真的能成功,不仅能重创叛军阵营,还能够阻挡叛军进攻的脚步。
此一去,便是真正的九死一生。
即便谢灵瑜身为守城主将,此刻应该冷静自持,但是她也无法亲手送将士们走上这条绝路以换取全城百姓的活路。
更何况这其中还有萧晏行,谢灵瑜怎么舍得亲手送他去死呢。
此刻所有人都在等待谢灵瑜的决定,唯有她才决定这件事。
许久,她声音艰难的开口问道:“这次行动,你有几分把握?”
萧晏行立即回复道:“回殿下,这几日下官观察风向,乃是呈现顺风之向,我们可以利用顺风采取火攻,到时候大火焚烧叛军营寨。叛军连日作战,比之我们更为疲倦不堪,只要我们战法得当,定然能拖上一日。到时候大周援军到来,全线进攻叛军,必定能大败叛军。”
见谢灵瑜还在犹豫,萧晏行再次开口劝说。
“殿下,如您所说的,西城门的城门已破,即便临时修补,但也成了扬州城防守最为薄弱的地方。我们若还是一味的困守扬州城,明日叛军定然会全力攻打西门。到时候城门被攻破,便是转瞬之间的事情。我们坚守扬州这大半个月便是毁于一旦了。”
萧晏行所说的事情,也正是众人所担心的。
叛军经过这么多天之后,终于打开了一个缺口,接下来定然是集中所有兵力围攻此处,到时候只要围困住其他地方,西城门被迫便是指日可待。
“殿下,下官请战。”萧晏行再次开口。
谢灵瑜这次看向他,终于在他的眼神注视之下,轻轻点头:“好,本王同意这个法子。”
此后便是众人开始商议如何使用火攻,如何利用如今的顺风烧到叛军营帐。
先前叛军攻城时,谢灵瑜便曾经派人用火攻,在城墙上点燃蒿草,成功击退了叛军。
如今依旧是敌众我寡的情况,他们必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方式,务必拖住叛军。
只要一日。
只需要一日的时间,援军便能到达。
“虽然城中的火油也不多,但是为了能够让火势足够大,我会尽快让大家将火油凑足,至于人手,立刻清点城中会擅凫水的士兵,”谢灵瑜有条不紊开始安排。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也不是那等畏缩不前之人。
于是几个人领了命令之后,立马离开营地,开始各自做准备。
毕竟今晚就要行动,留给他们的时间确实是不多
了,若不然的拖拖拉拉,反而会延误战机,到时候更是失去了最为重要的机会。
只是众人离开之后,谢灵瑜将萧晏行喊住了。
帐篷内此刻只剩下他们二人,本该说些只有他们两人之间的话,可是谢灵瑜在此刻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纵然此番百般艰险,我要你活着回来。”
在良久之后,谢灵瑜终于还是忍不住,将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说了出来。
她知道战场之上,所有将士的性命都是同样宝贵的,但是即便她爱民如子,也无法亲眼看着萧晏行去赴死。
先前若不是萧晏行自己一直主动请缨,她是决计不想让他再这般冒险。
他做的已经够多了。
“此一去还不知将来如何,我也只想请殿下答应我一件事。”
谢灵瑜毫不犹豫说道:“你尽管说。”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几十万叛军被我们阻挡在城外大半个月,殿下已经做到了可以做的一切,将来殿下的忠君果敢必然会传遍天下。”
谢灵瑜不解他为何此刻说这些,但也知道他的话定然还未说完。
果然,在微微停顿之后,萧晏行望着谢灵瑜,轻声说道:“倘若,我是说倘若……”
“我未能完成任务,阻挡叛军,明日城破之时,殿下能不能答应我,一定要保重自己。”
这一瞬,谢灵瑜立刻明白了他话中之意。
她所存与扬州城共存亡的死志,萧晏行早已经看在了眼中,所以这些天他拼命做尽一切,力保扬州城不破。
他就是怕一旦城破,谢灵瑜会当场自刎。
特别是在那个可怕的梦境之后,他怕殿下真的像梦中那般英年早逝。
他的殿下理应长命百岁,享世间一切荣华。
这一刻谢灵瑜再也忍不住,她伸手紧紧抱住萧晏行,声音里早已溢出了哭腔:“辞安。”
这世间有一个人能这般在意她,以命护她,她便早已经值得了。
可是她却无法做出任何挽留他的举动,军令如山,既是已经决定,便再也反悔的可能性。
即便她再不想要萧晏行去做这件事,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况且如今她更是知道,他之所以非要去坚持这件事,也是为了保全她。
因为他真的害怕城破之时,谢灵瑜会宁为玉碎。
“阿瑜,别害怕,我定会护着你的,你一定会等来援军的。”
当谢灵瑜听到这句话时,眼泪几乎止不住的落下,她抱着他时泪珠一颗颗落在他的盔甲上,少女温热的泪珠在情郎的盔甲上肆无忌惮的滚落。
却不知,这或许就是他们最后的时刻。
*
自从被扬州城守卫军几次三番在夜间袭击之后,叛军便将营地一路迁移,最后选定这处靠近水源之地。
大军人数众多,每日光是准备饭食都是一件极其繁重的事情,在此处驻扎能够就近取水。
而且这里最为重要的便是,此处因为背后环水,因而大大降低了夜晚巡逻的难度。
之前驻扎的营地,扬州守卫军曾经从不同方向夜袭营地。
即便没有造成叛军大面积伤亡,但是也给叛军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毕竟任谁都不想自己在睡梦中不明不白的死去。
“谁?”突然叛军巡逻小队的队长似乎感觉到什么,朝着湖边看去,他身后的士兵更是齐刷刷的举刀朝着他所看向的地方。
但是湖边被厚而密实的芦苇荡遮住了,此时一阵风吹过,吹的芦苇荡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众人定睛看了半晌,这才发现只有轻轻摇晃着的芦苇荡。
还是队伍中一个和队长关系甚好的士兵开口说道:“大人,应该只是芦苇被风吹过的声音而已。我家乡也是南方,每到秋日里芦苇晚上便是这般,被风一吹就会发出奇怪的声音,而且来来回回的飘荡着,好似人一般。”
巡逻队长瞧了半天之后,确实没瞧出问题,他点了点头。
于是一行巡逻小队便缓缓离开了此处,朝着营地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而此刻身后宽阔的河面上,一行小船正在悄无声息的接近营地,因为营地半夜时也生着火,明亮的火光在漆黑的夜晚之中,犹如一个巨大而醒目的指引,让绕道许久的守卫军也丝毫不会迷失方向。
几十艘小船潜行在江面上,因为周围太过漆黑,众人身上又皆是穿着深色衣裳,早已经跟夜色融为一体,即便是仔细看都不容易看见。
因为先前萧晏行便将一切事宜交代过,更是严禁小船上士兵随意说话。
因而除了小船划过时,泛起的水波之外,周围静谧的可怕。
而萧晏行所乘坐的小船便在最前方,他的小船周围还有好几条小船。
今夜他之所以向谢灵瑜请命,以火攻的方式自然也是心中有所成算。自从他跟三千卫在叛军中的内应联系上了之后,他便让对方将周围摸清楚。
好在对方在叛军中本就是身处不低的位置,况且叛军一路南下,扬州并非他们熟悉之地,因此需要人勘察附近的情况。
于是他便主动请缨做这件事。
这个内应本就没有受到谢献重视,况且如今谢献位高权重,周围多的是拍他马屁的人,所以他主动请缨做这种脏活累活,反而是旁人乐见的。
因而他带着一行人四处勘察,这才发现在离营地十里地的一处河湾,居然存放着大量小船。
后来他经过多番打听才知晓,原来这些乃是附近渔民的小船。
这些渔民本是以打渔为生,每日都要用这些小船在江面上打鱼,只是自从叛军来了之后,渔民们害怕被叛军抓了壮丁,便主动将小船留在这个河湾处,自己回家躲了起来。
毕竟扬州城这场攻防战,谁也说不清楚究竟何时才会结束。
这些住在扬州城外的渔民,心中虽然同情扬州城内的人,但是他们手无寸铁,只能先躲起来保护自己,待朝廷援军到来,将这些叛军赶走了,他们再继续过回从前的日子。
这种想法自然也是无可厚非,普通老百姓谁不希望天下太平呢。
但是渔民躲起来了,这些小船却被留下了。
这个内应当时就莫名觉得这些小船只怕会派上些用场,毕竟他们如今身处扬州,周围水系发达,最是适合打水战的地方。
水站需要的不就是船只。
古有诸葛孔明草船借箭,不就是靠着这一只只小船。
果然,当这人将这数百只小船之事告诉萧晏行时,他心中便已经有所计较。只不过先前萧晏行所想的乃是,待朝廷援军到了之后,他们用小船渡河,绕道到叛军背后,利用火攻之后,再让朝廷援军在正面阻击。
到时候背面是火,前面是朝廷大军,叛军双面受困,岂有不败的道理。
但是如今朝廷大军还未到,但是整个扬州便已经面临城破的危机了,于是萧晏行不得不兵行险棋,带人火烧叛军营地。
只要能够拖延叛军脚步,阻止他们明日攻城的速度就好。
于是他们趁夜离开了扬州城,按照此人所说来到这处,好在扬州守卫军绝大多数都是扬州本地子弟。
所以萧晏行说起这个河湾时,便立刻有人回应,还说自己家便是住在那处。
他便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这个河湾。
所以情况很顺利,他们没有走丝毫弯路,直奔着河湾,看到了藏在其中的数百只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