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朝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怕什么,我告诉你,太医给二姑母诊脉后,只说二姑母是偶感风寒,吃上几副药就好了。你放心,这事情除了你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听自家姑娘这么说,如燕松了一口气,可她还未说话,就听虞朝道:“剩下的那包雷公藤,你分次下进去,别叫人看出来。”
虞朝的话音刚落,如燕就脸色大变,身子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她摇头道:“姑娘,如今这个关头,奴婢哪里还敢下那雷公藤,若是被人发现,可就不好了。”
“再说,太医不是说了,二姑奶奶只是偶感风寒,过几日就好了。若是奴婢下了药,二姑奶奶病重,那太医定会再来咱们府里给二姑奶奶诊脉,到时候可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虞朝不屑道:“你当她有那么大的脸面能叫长公主一次一次派太医进府诊脉?有这一回已是极大的体面了,还能有下一回?”
“纵是后边有些反复,多半也是府里请大夫进来。那些大夫我也是知道的,这些内宅的阴私不说他们有没有本事查出来,纵是发现些什么,为着不牵扯进里头定也会瞒了下来,领了赏银也就走了。等到二姑母去后,那便是死无对证了,又有哪个会往这上头想呢?”
如燕颤抖着身子不敢说话,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
虞朝看了她一眼,突然轻轻笑了笑一声,道:“怎么,你不想去伺候我兄长了?”
如燕被她这句话说的脸色一下子就从白到红,又羞又怕。
不等她开口,虞朝又道:“你只要帮我做成这件事,我就将你留在母亲房里,更求了母亲往后叫你当兄长的通房丫头。你觉着,我出嫁前最后一次求母亲,母亲会不应下我吗?”
如燕摇了摇头,她自是知道太太对大姑娘的疼爱的。太太心里头本就觉着委屈了大姑娘,大姑娘开口相求,太太哪里会不应承?
她便是因着这个才替大姑娘做下这样歹毒的事情。
可今个儿太医来了,她实在是吓破了胆子,再也不敢下第二回 手了。
万一被查出来,她只有死路一条了,兴许连她老、子娘还有弟弟都要一块儿跟着受牵连。
如燕心里头实在是不敢。
虞朝眼底露出几分轻视来,随即轻笑了一声:“富贵险中求,你难不成想配给一个小厮,然后当一辈子的奴才,永远被人踩在脚底下吗?错过这个机会,可没人能帮你求来这个恩典。”
见着如燕不说话,虞朝便放下手中的茶盏:“罢了,我倒没看出,你竟是这般胆小的,也对,你这样的丫鬟,怎么能配得上我兄长呢?不过府里像你这样想要攀高枝儿的丫鬟可不少,你不敢,自有旁人敢。只是到时候,翻身成了主子的就不是你如燕了。”
虞朝说完这话,挥了挥手道:“行了,你下去吧。”
如燕跪在那里,听着虞朝这样说,眼底露出几分迟疑和纠结来,她闭了闭眼睛,仿佛做着这辈子最艰难的选择,最后,终是开口道:“姑娘,奴婢愿意听姑娘差遣,只求姑娘莫要忘了之前的承诺。”
虞朝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就叫她下去了。
……
到掌灯时分,虞朝正坐在软塌上看书,就见着一个身影从外头走了进来。
来人是母亲范氏,范氏铁青着脸,跟在她身后的还有心腹赵嬷嬷。
虞朝心下一惊,忙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行礼:“娘,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她正想搀扶着范氏坐在软塌上,可手还未挨着范氏的胳膊,脸上就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虞朝只觉着整个人随着这份力道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还碰到了软塌上的檀木小方桌,桌上茶盏落地,溅了一地的茶水。
虞朝捂着脸,不敢置信看着范氏。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也被大夫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住了,个个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
“都退下。”范氏沉着脸道。
她这话一出,除了赵嬷嬷外,一应丫鬟婆子全都快步走了出去。
范氏走到软塌前坐了下来,视线落在虞朝身上良久,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纸包丢在虞朝面前。
虞朝顿时脸色大变,她本就心虚,哪里不知道这里头是什么东西。
范氏颤抖着嘴唇,铁青着脸质问道:“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那可是你二姑母!”
虞朝被质问的脑中一片空白,她知道这东西既落到了母亲手中,那如燕多半早已将之前的事情全都说了,她纵然有心,也着实辩解不得。
屋子里安静地有些可怕,良久,虞朝突然轻笑一声:“母亲倒是心细,竟连这样的事情都能查到。对,是我叫如燕对二姑母下的雷公藤,只要二姑母死了,顾窈就要替母守丧,不能进宫伺候皇上了!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范氏怔住了。
她从未想过,女儿会这般疯狂,这般执迷不悟。
“混账!你以为这事情是我心细才查出来的?这是太医给你二姑母诊脉,查出你二姑母是中了毒,长公主这才传我过府问话,叫我好生细查!”
范氏重重拍着桌子,怒道:“你说,我这当母亲的该怎么办!”
第50章 披风
翌日一早顾窈起来时,就听说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说是昨晚大姑娘虞朝因着不愿嫁去勇宁侯府的事情和老夫人起了争执,老夫人气急之下,叫人将大姑娘关进了小佛堂里,说是到出嫁之时才会放她出来。
大姑娘身边服侍的丫鬟如燕也被大夫人范氏叫了人牙子进府,一家子都给发卖出去了。
“姑娘,说来这事真是奇怪,奴婢听说大姑娘因着要嫁去勇宁侯府的事情也不是头一回闹了,也不知昨晚大姑娘说了什么不知轻重的话,叫老夫人这般动怒。”
“这事情若是传出去,大姑娘还有什么脸面,便是往后嫁到了勇宁侯府,也会被婆家看不起的。”
顾窈听着这话,心中也同样觉着奇怪,虞朝若不是犯了什么大错,大夫人范氏怎么会由着老夫人将她关进小佛堂里。
不过,此事到底有何内情,想来也不是她一个表姑娘能打听到的。
顾窈轻声道:“左右也不干咱们的事情,等太太病好些,咱们就回南恩侯府了。”
听着自家姑娘这话,蒹葭也忍不住笑了,显国公府上上下下虽待姑娘格外客气,可到底没有在南恩侯府时那般自在。
顾窈和蒹葭说了会儿话,用了早膳后,便去了虞氏房中。
“窈儿给太太请安,太太今日可好些了?”
顾窈福了福身子,柔声道。
虞氏听着这话,笑着点了点头:“比昨个儿好点儿了,大夫也说了吃上几日药再将养些日子就好了。”
顾窈轻轻一笑:“那就最好不过了。”
虞氏和顾窈说了几句闲话,便说起了大姑娘虞朝的事情。
“这好好的怎么就关进小佛堂里了,倒是可怜的紧。”虞氏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难免带着几分奚落和看笑话的意思。
毕竟,虞朝对虞氏这个二姑母并不敬重,心里头甚至只将她这个姑姑当作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虞氏的话音刚落,不等顾窈开口,从门外进来的顾锦便带着几分嘲讽道:“有什么可怜的,大表姐不是一向瞧不上咱们吗?看看如今,咱们一个个好好的,她倒是落得这个地步。要不是小佛堂不能轻易进去,我倒想过去看看她的笑话了。”
“别胡说!”虞氏轻斥一声,眉眼间却一丝怒意都无,显然也是认同顾锦这话的。
“行了,你心里头这样想,在你大舅母跟前儿可别显露出这样的心思,不然,你大舅母心里头该怎么想?”虞氏道。
顾锦一愣,随即才明白自己方才有些逞口舌之快了,她爱慕表哥虞勋,想着要当这显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自是不能惹得范氏不快的。
这般想着,顾锦却是心中微微生出几分奇怪来。
过去,她表露出这种心思,母亲总是劝她莫要攀这高枝儿,为着这事,她也和母亲闹了不止一回,每回都不欢而散。
怎么母亲突然间就转变了心思?
难不成,是因着顾窈要进宫当娘娘了?
顾锦下意识就朝顾窈看去,只见她今日穿着件淡蓝色绣玉兰花褙子,下头是条杭绸八幅湘裙,发上一支羊脂玉海棠花簪子,肌肤胜雪,眉目如画,这般模样,也难怪能入了皇上的眼。
顾锦心中酸酸的,却也知道她往后该将这些酸涩藏起来,好好的和顾窈这个姐姐相处,毕竟,日后她纵然嫁给了虞勋,想要在显国公府立足,也要靠着顾窈这个当娘娘的姐姐的。
万一顾窈能给皇上诞下皇嗣,她的身份也会跟着水涨船高,看谁还敢看低了她去!
这般想着,顾锦就和顾窈说起话来,问起了她在南恩侯府的事情,还有之前西苑围猎之事。
“听说西苑景致极好,大姐姐给妹妹我讲一讲可好?”
见着顾锦和顾窈套近乎,收了往日里那些任性,虞氏眼中的笑意愈发多了起来,也跟着问道:“别说你妹妹稀罕了,我都觉着稀罕呢,咱们这样的身份,往日里哪里敢想能跟着御驾去西苑,还能和宗室的女眷们一块儿围猎,还是窈丫头你有福气,能跟着长公主和宜和郡主一块儿去开开眼界。”
顾窈听着这话,只好讲了些西苑的景致,自然,她瞒去了她被虞贵妃算计进了皇上御账之中的事情。
一时间,气氛虽说不得极好,却也不叫人觉着那般尴尬凝重了。
红菱见着屋子里这情形,心里头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她想,二姑娘心里许也被大表姑娘的事情给吓住了,所以才收敛了自己的性子,愿意在大姑娘面前服个软。
既有今日这般,想来往后彼此面儿上的情分总是能维持住的,倒也不必她们这些丫鬟日日提着心。
顾窈在屋里待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朝自己所住的紫竹院方向去了。
行至半路,却是见着一个身着粉绿色褙子的丫鬟被一个婆子拉着从垂花门里出来,那丫鬟嘴被堵住了,眼泪刷刷往下掉,拼死都不想出来,却被那婆子不由分说拖着朝前走去。
顾窈看着不远处这情形,压低声音对蒹葭问道:“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蒹葭摇了摇头:“兴许还是因着昨个儿大表姑娘那件事吧,早起奴婢听说府里几个和那如燕交好的都被赶了出去,那丫鬟该也是这样吧。”
顾窈有些怔住了,却也并不觉着太过震惊。
高门大户、声势愈显赫的家族,这样的事情是数不胜数的,这些奴婢们许是家生子,许是从牙行买来的,可主子稍稍的一些举动便能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顾窈轻轻叹了口气,蒹葭瞧着那边依旧闹腾腾的,便对着自家姑娘道:“那边还闹腾着,奴婢陪姑娘去湖心亭那边坐坐吧,如今正是八月里,吹着湖边的风也凉快些,而且那边景致也甚好呢。”
顾窈听她这样说便也应了。
两人一路走去了湖心亭,顾窈倚在栏杆上看着开遍湖中的荷花,白的如雪,红的如霞,微风送来屡屡清香,叫人不由得沉迷在这迷人的景致中,心生惬意。
顾窈坐了一会儿,觉得身上有些凉,便对着蒹葭道:“咱们回去吧,这湖风吹着还怪冷的。”
她说完这话,却是没听到蒹葭的回话声。
她微微诧异一下,起身转过身来,脸色却是立时就变了。
她看到蒹葭不知何时早就跪在了亭中的一角,而承佑帝,不知在石桌前坐了有多久。
她想着方才自己倚靠在栏杆上随意的举动,一时脸就觉着有些发红,本来来的时候就她和蒹葭两人,这湖心亭距离主院也挺远的,便是有什么人过来,撞见了也没什么。
可偏偏,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承佑帝竟会来这显国公府,而且,不知道来了有多久了。
看蒹葭此时的脸色,显然已是来了许久了。
顾窈收下心中的慌乱,上前一步便恭敬地屈膝行礼:“臣女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承佑帝坐在石桌前,手里拿着一个玉质的茶杯,见着顾窈行礼,便拿另一只手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叫顾窈坐下来。
顾窈心中咯噔一下,依着她的身份,如何敢在皇上面前如此放肆,可她知道,皇上既然开口了,她若不依着行事便是抗旨,更何况,对于承佑帝的性子,比起前世来,顾窈稍稍还是多了几分了解的。
她知道,他定不愿意自己忤逆他。
这般想着,顾窈道了声谢,便站起身来走到石桌前坐了下来。 虽然之前她和承佑帝私下里也相处过,可她心中依旧是有些怕的,她不知道承佑帝今日为何会来这显国公府,是专门为了见她的吗?
若是这样,他这样毫不避讳,是不是很快事情就会传遍整个京城了?
到时候,她除了进宫是不是就别无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