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到了瑶华宫之后,容嫣并未提起在驭兽园的事情,见她脸色不好,便知道她是被吓到了,于是心中生出一丝后悔来,她明知道她胆子小,为何还要让她前去驭兽园一同观赏,甚至还让她看人与老虎搏斗。
若是她吓出个好歹来
,自己定然会悔不当初。
所以在吃过粽子后,容鸢放缓语气道:“你今天也累了,不必继续呆在这里陪我,先回去休息吧。”
容鸢此时也没有留下的兴致,只是她想起白露的事情,最终还是问道:“白露姐姐的事情,皇姐要如何做?”
经过她的提醒,容嫣这才想起寿宴那天发生的事情,她正了正脸色,望向她,“小五,你如实告诉我,容钰是不是想对你......”
后面的话就连容嫣这种不忌男女关系的人都说不出来。
容鸢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她垂下眼睫,这种事情让她一时开不了口,可是她的沉默容嫣看在眼里,知她是默认了。
容嫣猛地把茶盏重重搁在身旁的桌面上,这一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很是突兀。
容鸢把头低得更低了,容嫣见状就知道了这是真的,她的脸色黑了下来:“那畜生真的对你生了那样的心思,平日里他玩弄女人就罢了,居然还想对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下手,简直是没人伦的东西,加上白露的帐,我这回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没想到容嫣会生这么大的气。
容鸢心中一暖,轻声道:“皇姐,我没事的,我不会让他得手的。”
容嫣听着她天真的话,一脸严肃道:“小五,你不知道容钰这人,他从来都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你以后在宫中碰到了他,一定要远远地躲开,不要和他正面对上,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
见她乖巧点头,容嫣觉得老是躲着也不是什么办法,她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这样吧,这些日子皇姐替你物色一位世家公子,然后让父皇赐婚,只要你嫁人了,他就不敢再想着对你动手,对了,那天在姑母的寿宴上,你可有遇到心仪的男子?”
没想到最后的解决办法,居然是落在了自己的婚事上,容鸢有些愣住了,她想了一圈,她除了碰到那位捡了她手帕的公子之外,就是跟着容钰的另一个。
可是这俩一个她不熟悉,另一位又不是啥好人,两个人她都不想嫁,最后她只得否认:“没有,皇姐这么想我嫁出去吗?”
容嫣自然是不想的,容鸢今年才十六岁,对她来说还小,她在宫中又不得父皇母后的喜爱,听说当年她的母妃难产,生下她之后没多久就咽气了,父皇当时就觉得她不祥,所以竟是对她不闻不问了这么多年。
所以现在能让容钰死心的办法,就是把她嫁出去,最好是嫁去高门世家,容钰忌惮那些世家,自是不敢轻易对她出手了。
可是,容鸢还没做好出嫁的准备。
看出了她的犹豫,容嫣道:“皇姐自然是舍不得你,但是就算嫁出去了,你也还在京都,随时都可以进宫来看皇姐,更何况皇姐的公主府也在建了,说不定等你嫁了,公主府也就建好了。”
容鸢知道容嫣的公主府从去年开始建的,因着她得父皇的宠爱,所有的东西都要最好的,需要精雕细琢,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力求做到完美,加之容嫣偶尔会出宫前去查看,遇到不喜欢的地方还会要求换了,所以工期延长了不少。
她想等自己嫁了之后,容嫣搬去了公主府,她应该还能时时去找皇姐。
有皇姐在,嫁人或许不会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而且如果嫁了人,容钰对她的那点心思就会歇了的话,她会选择嫁人。
反正她这一辈子,嫁人是做不了主的,那还不如交给皇姐,兴许皇姐会替她挑个好的,至少这样能让她好受一些。
最终她还是点头:“那便由皇姐做主了。”
容嫣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不知道以后是谁能娶到你,倒是便宜他了。”
容鸢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回到碧霄宫的时候,岫云三人立刻上前围住了她,她们的脸上皆是担忧的神情,尤其是岫云,她拉着容鸢上下打量了一下,才道:“听说公主在驭兽园替宋公子求情了,三公主素来不喜有人替他说话,她没有因为这个而为难公主吧?”
容鸢见她们面上的担忧不似作假,心中一暖,勉强笑道:“没有,皇姐还说要给我找个夫婿呢。”
虽是笑着说的,可是岫云总觉得她并没有很高兴,于是小声问她:“公主可是不想这么快嫁人?”
容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听到容嫣说要给她挑个世家公子时并没有高兴,这对旁人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可是她心里最深处,却隐隐生出了一股抗拒,她不知道这情绪是如何来的,最后只能归结于自己还未准备好嫁人。
这些自然不能告诉岫云,她浅笑道:“皇姐能费心替我挑选未来的夫婿,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好了,我累了,要睡一会儿。”
谁知道这一睡,她又久违地梦到了前世的事情。
那时候皇宫被叛军攻入,她被叛军抓了去,那些将士见了她,无不眼冒精光,眼神贪婪地看着她,直到被那些男人团团围住的时候,她绝望地生出了自戕的想法。
梦里被人按住的感觉太过真实,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那些人不顾她尖声的叫喊,上手要去扒她的衣裳。
耳边全是充满恶意的笑声。
直到她口中传来血腥味的时候,正要撕开她衣襟的人胸前突然开出了一朵血色的花,泛着冷光的剑尖穿透了他的胸膛,剑尖上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那男人就这样睁大了一双眼睛,口中流着血看着她,许是本就处于极度惊惧之中,她竟是没有再被这画面给吓到。
周围瞬间噤声,一只脚从后面把这个已经死掉的人随意踹倒在一旁,而后,她听见了熟悉的清冷的嗓音:“我有没有说过,不要碰这些女人。”
面对美色,总有人会仗着从龙之功,觉得自己有功绩在身,就算是犯了错,也不过是小小地惩戒一下,毕竟与女人比起来,他们这些功臣自然是比较重要的。
所以这群人才敢对容鸢出手。
然而现在,他们错了,眼前的男人,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好说话。
见他眼都不眨一下就把人杀了,几人一脸惊惧,瞬间全都跪伏了下去,背后冒着冷汗。
容鸢这才抬眸去看他,这一眼,竟是让她又惊又怕,那个两个字她卡在了她的喉咙,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男人一身玄衣,血色与黑色融为一体,唯有脸上沾了几滴血,衬得他面色如玉,可在容鸢看来,他比那些人还要恐怖。
他蹲在她跟前,冰凉地指腹拭去她唇角的血,命令她:“松开牙齿。”
这时候容鸢才把咬住舌头的牙齿松了,她原本是准备咬舌自尽的,与其活着遭罪,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口中的血腥味散开,她正要咽下去,下巴却被人用手钳住了,“吐出来。”
仍旧是冷冰冰的带着命令的语气,可她不敢忤逆他,只是要没有痰盂,她不知道要往哪吐,就在她纠结的时候,眼前出现一个茶盏。
她小心翼翼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发现他的神色仍旧是冷淡的。
血腥味实在是太难闻了,她最后只得拿茶盏当痰盂,把口中积攒的血沫吐到了里面。
她双手紧紧握着茶盏,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如何处置她,毕竟她是亡国公主。
她想了好几种自己的死法,却唯独没有想到,他会将她幽禁在后宫之中。
可明面上是幽禁,却又好吃好喝地待她,每天还会在下朝的时候,前来她所在的碧霄宫看她一眼,仿佛是想确认她是死了还是活着。
这样的日子,让她一度忘记了自己是亡国公主。
她以为这一回的梦会和前世一样,却没想到画面一转,她被暗自揣摩圣意的宫人下了药,送到了他的榻上。
原以为他会拒绝,谁知道一夜荒唐。
那双墨玉一
般的眼瞳,难得染上了情欲,看着她的时候,就像是盯住了猎物的猛兽。
容鸢从梦中惊醒,她的心跳仍旧和梦中一般跳得异常快,等平静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坐起身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双颊有些烫,头也有点晕。
她晃了晃头,才唤来岫云给她拿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穿好衣裳后,想起不久前的梦境,她打了个冷颤,好端端的,怎么才做起了那样不堪的梦,估计是在驭兽园中被吓到了。
可一想到驭兽园,她的脑中又出现宋珣捂着手上的手臂,沉默地离开驭兽园的画面。
他受了那样深的伤,若是没有好的金疮药,岂不是要许久才能好?
想起他杀了老虎后说的话,容鸢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去找宋珣。
于是她翻箱倒柜,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金创药和止血药,等夜深的时候,带上一个食盒,独自出了碧霄宫前往掖幽庭。
只是这一回,她却久违地看到宋珣的屋子没有亮灯,她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万一宋珣身上不止手臂受伤了,还有别的伤呢?
顾不上那么多,她直接推开了房门走进去,摸黑放下食盒后,转身就要找火折子点燃油灯。
然而脖子上突然出现冰凉的物什,她身体一僵,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鼻间蓦地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很快身后传来极冷的声音:“五公主又想做什么?”
第26章 傻子,自己生病了都不知……
容鸢才摸到火折子,没想到就被人拿着匕首抵住了喉咙,吓得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最后才举起手中的火折子,借着月色想让身后的人明白她没有恶意。
“我只是来看你的,还给你带了伤药。”她这话说得艰难,就怕说错了哪个字会惹来杀身之祸。
说完她仿佛能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谁知道他会不会因为白天的事情迁怒自己,于是只能在心里祈求宋珣还有一点良心。
毕竟她还给他求情了,虽然她这个求情好像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所以三公主害我受伤,五公主又来给我送药,是想弥补?”
一声轻嗤在幽静的屋内响起。
容鸢被他的质问弄得哑口无言,她确实是想要替皇姐弥补,可也不全是因为皇姐,她心里有些担心他,才会来这一趟的。
她动了动嘴唇,最后只得小声说道:“我见你流那么多血,所以有些放心不下,这才偷偷来看你......”
说完等待她的是一阵沉默,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时候,脖子上冰冷的触感消失了。
她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是过了这一关。
身后的人拖着受伤的身体坐到了桌子前,容鸢忙用火折子把油灯给点上。
等光照亮整个屋子的时候,她才小心翼翼地去瞧坐在对面的男人,这一看发现对方的脸色苍白,受伤的左手随便绑着绷带,有暗红的血透过绷带渗了出来。
她看得心惊胆战,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于是从袖中掏出一瓶止血药和一瓶金疮药放在桌面上:“你的伤要不重新包扎一下,我带的药应该会比你现在用的好?”
害他受伤的人是皇姐,可要是最开始的时候她就求皇姐,不要让宋珣去与老虎搏斗,或许他就不会受伤,这样想着,她心中有些愧疚。
“抱歉。”她垂下眼睫,软着声音道。
宋珣闻言抬眸去看她,却见她低着头,浅粉的双唇紧紧抿着,俨然是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样子。
他突然想起白天她给他求情的场景,一双眼睛哭得通红,整个人狼狈不堪,那模样就差要给容嫣跪下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给他求情,给容嫣找不痛快,毕竟在她心中,容嫣大约是最重要的人。
正是因为如此,她今晚才会来找他,想要他再一次原谅容嫣吧。
宋珣静静盯着她看了良久,最终才道:“我与她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不必为她在我这费心思。”
容鸢愣了一下,她这一回不是替皇姐道歉,她还没蠢到觉得他差点命丧虎口,还能原谅容嫣,所以她抬头对上那双深邃的黑眸,解释道:“我不是想要替皇姐求得你的原谅,我只是,只是一想到没能阻止皇姐的决定,导致害得你受伤,心里过意不去。”
说着她的眼眶又红了,仿佛受伤的是自己一般。
宋珣盯着她那双水色的眸子,明明从前不耐烦女人哭,可是每次见容鸢红了眼圈,心中却莫名地有种冲动。